“这个人是——”妘不见倏地攥紧双手,“卜舟子!”
恶灵珠悬浮于案上,四周门窗紧闭,并未见天光照射,光滑的珠子表面却诡异地散发着幽幽荧光,几道格外突兀的射线刺到木屋横梁上,映出嶙峋波光的错觉。
祝渝皱着眉,只见幽幽碎光在眼前汇成光怪陆离的画面,犹如有人肆意拨弄着进度条,来回滑动,凄凄地复现出一张浑浑噩噩的面孔。
画面倏然定格在卜舟子猛然贴近的一瞬。
祝渝瞳孔一定。
她是头一次在那个侏儒的脸上看见这种惶恐而焦灼的神色。
画面中的卜舟子像是急切地想抓住某样东西,可那东西却不如他所愿地疯狂下坠。
如同伸手去捞一个搭在悬崖边岌岌可危的卵石,风一动,便不可遏制地急追下万米高空,任后来者在原地歇斯底里,也无济于事。
可是那时候的卜舟子,到底想抓住什么?
祝渝目不转睛地继续往下看。
画面中的视角仿佛忽然被拉远,她看见卜舟子的背影逐帧远去,似是有所惦念地三步一回头。
那侏儒矮小的背影逐渐融入凡间街道,被来往的车流人群掩盖又出现,只是每经过一些车马,便显得远一些,而旁边的房屋街巷却变得更加清晰、具体。
不知怎的,她似乎听见一声微不可察的喘息。
边缘处渐渐涌上血色,一点一点向中心聚拢,覆盖住所有庞杂事物。
妘不见拍了拍祝渝的肩,后者蓦然回过神来,才发觉自己竟被这其中魔气熏得有些魔怔。
再看向恶灵珠时,它已然顺势熄灭光亮,老老实实地落回案上,像是什么都未曾发生。
“卜舟子事先接触过带着这颗珠子的人。”妘不见随手撩起一块绢布,盖在已然静默的恶灵珠上。
带着这颗珠子的人……
祝渝揉了揉眉心,扶着案几坐下:“难不成是成霍?”
“不,”妘不见罕见地斩钉截铁,她肃穆地对上祝渝目光,“是江佑。”
“如何确定?”祝渝放下手,震惊之余,对她没来由地笃定感到狐疑。
“我方才听见一声叹息。”
若说叹息,祝渝适才也有听见,可光凭一声模糊至极的叹息,又能从中看出些什么来?
可紧接着,她见妘不见忽然抬手,白衣凌空飘摇而起。
“你看。”
妘不见勾手描摹出一株灵草图腾,流云飞花萦绕在侧,柔柔地汇聚成一朵灵气丰饶的蒲公英。
她抬手呈玩弄戏偶一般的姿势,无形中拉着灵草图腾慢慢上升,直到它不偏不倚地与祝渝平视。
忽然,妘不见向两端释放双手,像是突然松开牵引着图腾的隐形丝线,一整团灵气骤然散开。
她模仿着方才听见的叹息,有气无力地轻轻一吹。
蒲公英似的灵流尽数扑向祝渝,如同春朝细雨朦胧,融入呼吸间,令人心旷神怡。
“这是挽生在世时,常用的灵力托孤术法,以灵草或仙草为媒介,传递的灵力可大可小,并且只有修生灵道者才能运用自如。”妘不见收手,白衣袖袍也顺势落下。
“那你如何会的?”祝渝下意识摸了摸面颊,只觉得更加清润了些,她挑眉道。
“我画的只是灵草图腾,哪里同挽生的术法效果比得了?”妘不见又道,“自从他走后,生灵道中最擅此术法的毋庸置疑就是江佑了。”
“只是一声叹息,就确定是江佑在施此术法,会不会草率了些。”祝渝虽然不想质疑妘不见,但她也不敢在此事上妄下论断。
妘不见垂下眼帘,不自觉地向前半步,又将目光落在被盖住的恶灵珠身上:“我觉得这声叹息实在颇为熟悉……”
熟悉到她几乎可以直接斩钉截铁地笃定,那就是江佑。
“罢了,之后我再去查查看江佑在上天留下的东西,说不定还能找到其他线索。”妘不见见她不语,说到底还是只凭直觉的一面之词,不足以信服是人之常情,她便也不再坚持。
“江佑的死与卜舟子有无关系,或许再去找他一趟便知。”祝渝抬眸,忽然拉住她的袖子。
“你……”妘不见闻言一愣,“直接去找他?”
上哪找?魔界?找到了又该如何?把他揍出实话吗?
“是啊,不确定的事情直接找当事人问去,何必自己在上天闷头找那些蛛丝马迹?”祝渝不以为意地瞧她。
妘不见嘴角一抽,也确实,这尊大佛行事向来直来直去,捏着足够的实力,倒也不怕得罪人。
她有一句“万一卜舟子什么都不说怎么办”的疑问卡在喉咙,下一刻,便听大佛又一本正经地开了口。
“如果方才画面中卜舟子的表现是真切的,而且他面对的确实是江佑——那么,这个侏儒倒不一定就是我们的敌人。”
卜舟子惊慌失措的神色的确罕见,妘不见尚也对之存疑。
她思忖少顷,点了点头:“好,这件事儿就拜托你了,近日我还有些神务,等处理完了我便去寻你。”
祝渝一扬嘴角。
要知道,以妘不见的性子,曾经除了事关若溟,她可从未轻易低头妥协过什么,凡事都独挑大梁地单干,更别提要她开口有求于人了,就算是天塌了,她能一个人撑,都不会看别人一眼。
祝渝忍不住得寸进尺:“托人办事……妘儿是不是得拿出些诚意来?”
妘不见眨眨眼,还未来得及开口,便被前者伸手一扯衣袖。
“自你想起来后,你我还未曾好好叙叙旧呢。”祝渝的语气倏然变得温柔,将她抱在怀中贴着耳根低语。
“阿渝,我……”妘不见垂眸,猝然迎上温软的唇瓣。
祝渝锁住她腰间,一手抵在后脑,以不容退拒的姿势逐步退到墙边。
“唔!”妘不见猝不及防地靠上木梁,身侧的窗口透出少许光亮,她伸手想推开祝渝,却被后者眼疾手快地攥住手腕。
竹帘随着她们动作起伏,光线时明时暗,妘不见被她纠缠着,不由自主地往后仰头,颈间温烫的触感传来,片刻后,祝渝终于松开,余下交织的气息蔓延。
妘不见轻喘着低下头,红衣正不留余地地压在身前,缠绕着白绸缎缱绻暧昧,桃花眼中似有若无的水光引入眼帘,祝渝心下一沉,俯身又去寻她单薄的唇。
“我以为,就算你找不回之前的记忆,也终有一天会再次爱上我……”她眉眼间透着令人捉摸不透的晦涩,一缕天光悄然落到侧脸,恰好照亮那抹偏执的神色,“可我怎么都没想到,若溟的出现会成为你我间最大的阻碍,突如其来的横插一脚,却偏偏我还不能把那个小子怎么样……”
祝渝修长的手指点上她的唇心,妘不见心中一怔。
这一刻,她切实地感觉到,倘若当初把若溟换作旁人,先前,他毫无来由地令她这般执着着迷,祝渝是当真有可能——会杀了他。
“好在那小子还算识相,想跟凡人私奔拦都拦不住。”祝渝轻笑出声。
她好似自始至终都未曾对这个孩子有过半分留恋,如果不是妘不见对他的感情匪浅,她甚至不会插手任何有关于净心神君的一切。
妘不见心中仍对若溟怀着不舍和思恋,这番话无疑会令她心塞难受,可祝渝眸色深沉,竟是不加掩饰地向她展露着自己的恶劣和自私。
“说实话,他走了,我心里倒是如愿了。”祝渝盯着正发愣的妘不见,单手挑起她的下颌,“可我又见不得你日日为他伤心难过,分明我才是你该爱着,该念念不忘的人,他什么都没做,凭什么生来就能得你宠爱?处处让你无微不至?”
她不明白,也不服气,更不甘心,这些明明都该属于她的一切,凭什么让她毫无怨言地拱手相让?!
“的确,”意料之外,妘不见温吞的话音如止水般,堪堪熄灭了她的怒意,她点脚环上祝渝的脖颈,“这些本该都属于你。”
——是我不好,是我一次又一次的任性和固执,让我们频频错开,以至于各自一身伤痕,如此狼狈。
妘不见苦涩一笑,撩开额前碎发,嘴角闪过方才遗留下的细微水渍:“幸好,你还在。”
如同百年前在凡间那样,她闭上双眼,亲吻了她自始至终都深爱着的女子。
祝渝迎合着她的动作,缓缓沉浸其中。
是妘不见先说爱她的,她当然不会走,也永远不可能走。
——这天下之大,就没有一个招惹了良缘上仙,还能安然无恙离开的人。
她紧紧握住妘不见的手,十指相扣,唇齿间的来往难舍难分。
——就算是她的爱人——也不行。
木屋外,正洒扫的倩凌默默关紧了房门,她悄咪咪地拎起笤帚又往远处走了走。
几片红枫被卷起又落下,无精打采地蔫在她脚旁,倩凌俯身拾起,迎着日光打量。
她先前甚少在红枫林停留,只觉得这片地段的光景很是不错,万顷红枫连绵,天光云影徘徊,时而伴着微风细雨,闲暇时漫步此处,实在令人悠然惬意。
如今被迫在此处当差办事,看着这如诗如画的仙境地段,虽也不失为一桩好事,但只是跟着的主子不太好相与,时时叫她提心吊胆……
她看了看紧闭的木门,又转念一想——
似乎只要有霜衍上仙在,良缘上仙便不会怎么为难自己,总之,这悠闲日子过得似乎也算不错。
倩凌坐在石凳上,撑着腮美美地想,日后,要是霜衍上仙能天天来红枫林做客那该多好,如此一来,良缘上仙就连看她一眼的精力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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