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她怎么会知道这些

木桌轰然被掀翻在地,乱七八糟的零碎向四周滚开,铜钱如雨纷落。

祝渝和卜舟子循声走出包厢,一枚骰子正巧停在脚边,轱辘转过几圈,被一双修长有形的手悠然拾起。

候在两侧的打手如狼似虎地扑上前,把那输红眼的汉子强按在地,拳打脚踢的闷响混着咒骂和唾弃,很快被淹没在起哄的人群中。

“哗啦!”

一盆冷水骤然从头浇下,淋得那一伙儿人齐刷刷停下了动作。

“谁!?谁干的!?”那盆水正是冲着被按在地上的汉子泼的。

他挣扎着从乱哄哄的人堆里站起来,刚抬起头,就见一派鼻青脸肿。

方才围上来的打手个个没了动作,噤若寒蝉地退到一边,有的被冷水溅湿了衣衫,也一言不发。

“哟,怎么还动上手了?”说话的是名女子,正叼着只烟斗在栏边吞云吐雾。

站在楼梯口的两人顺势抬头看去,那女子面容姣好,披着几乎可以透出肌肤的纱裙,浓重的眼线快要拖到鬓角,微微上翘着,透出几分妖气。

她高抬下颌睥睨众人,目中无人地把泼水的盆往旁边一丢。

“砰”得一声,众人又是整齐地一怔。

祝渝正想开口问询,卜舟子便先一步答道:“那是如意坊坊主,阴姽婳。这的人都叫她——”

“阴、阴娘……”那汉子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流浪狗似的抖了抖毛发上的水。

“各位爷都是老熟人了,咱们如意坊千金一诺、愿赌服输,一红眼就要掀桌子闹事儿——可不好看啊。”阴姽婳充满警告意味地扫他一眼,又把手中烟斗递到嘴边。

“我、我方才就是一时上头,没控制住,您大人有大量,别同我计较……”汉子出了满身冷汗,面上的恐惧和讨好混杂一起,形成诡异的丑态。

“他输了多少?”阴姽婳又垂下眼皮,醉生梦死地吐出口白雾。

一旁的打手们面面相觑,推搡着让一名男子上前,他手中尚握着些碎银,左顾右盼一阵,抬头道:“他、他方才输了五百金!”

不少人感慨出声。

祝渝看热闹不嫌事大,抱臂倚着栏杆嬉笑:“还真敢赌。”

五百金对于寻常人家来说那可是狮子大开口的天价,眼前这汉子虽看着衣冠楚楚,不似缺钱,但也远远没到随手便能拿出五百金的地步。

这要是拿不出钱来,就算把人卖了怕是也还不上这么多。

阴姽婳像是司空见惯,波澜不惊地看向汉子,语气轻挑而戏谑:“你拿的出么?”

“我、我……阴娘,这,这么多钱,能否宽限我几日?”那汉子明显慌了神,支支吾吾地半天拿不出个准话。

“那就老规矩,能拿出多少先算多少,剩下的——用你自个儿慢慢还去吧。”阴姽婳笑出声来,留下道背影拂袖而去。

只见那汉子猛地跌坐在地,腿脚瘫软地瑟瑟发抖。

他忽然伸手抓向周边围观人的衣摆:“您、您们可否行行好,借我点钱吧!借我点钱吧!!!”

人群轰然散开,生怕被他缠上似的往后退去。

“自己愿赌服输,哪还有人能替你还债不成?”

“让你漫天要价,狮子大开口,自作自受!”

“哎呦咱们可没那么多钱,你可好自为之……”

……

嘈杂声中,那汉子竟在原地痛哭起来,原先蜂拥而上的打手也都默默退场,众人腾出位置把他孤立出来,像是个心照不宣地默哀仪式,谁都没有再上前半步。

“阴娘那话是什么意思?”祝渝偏过头,正瞧见卜舟子对着那汉子摇了摇头。

“那些进了如意坊还不上赌债的,都会被留在这里干活。”他收回视线,低声回应。

“这有什么不好的?欠债还钱不是天经地义?干嘛在这哭天抢地的。”祝渝撇撇嘴,有些不解地看向人群。

卜舟子原以为她在明知故问,结果良缘上仙竟是真的对此一无所知。

也对,成日在上天目下无尘的神明,哪里看过凡间的腌臜污秽。

他无奈地继续道:“前几个被留下的,都已经死了,如意坊的阁楼里至今还收着那些输家的眼珠,以示众人赌坊的规矩。”

祝渝微微蹙眉,这不就是明目张胆地杀人么?难道当地的衙门不管这地方?

“那些疯魔的赌徒贪得无厌,若是欠的太多,衙门也没法管,况且如意坊开了这么多年依旧生意火热,在宴江城中,口碑这一块自然是极好的。”卜舟子知她疑惑,自然而然地往下接道。

“罢了,左右也与我无关,人不作不会死……”祝渝正欲转身,一道微不可察的魔气倏然在人群中开始涌动。

祝渝眯起眼,不同于卜舟子身上有所克制的魔气,那股气息似乎——并不是纯粹的魔气,更像是掺杂了许多介质,浑水摸鱼地伪装成魔气。

卜舟子自然也觉察到了异样,立刻警惕地看向人堆。

左边,右边,拐角,门口……

穿梭在纷杂混乱的场面中,祝渝的目光始终跟踪着它,直至消失在门槛之外。

“什么人?”卜舟子压低声音。

祝渝摇摇头,也说不准来头。

“此地不宜谈话,换别处吧。”祝渝直觉那股魔气来者不善,袖中手掌虚握成拳,微弱的灵流在经脉中闪过,最终化作眼底的一簇红光。

卜舟子点点头,自然顺从。

坊外天色已然黑透,大多数小贩已经收摊,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街巷上的灯火似乎比来时更暗了一些,数量也略显稀疏,就连行人车马都不如往日的多……

像是被人为刻意抹去了部分色彩。

祝渝正思索着还有何处更隐蔽些,她不常来凡间走动,自然对地区的了解十分有限。

这个时候,还是问问身后那位动不动就往凡间跑、还随机制造混乱的魔族中人更靠谱一些了。

正要转身,祝渝的思绪忽然一顿。

——不对劲。

方才从如意坊出来时,卜舟子便没再说过一句话,这一小段距离他全程安静如鸡……就连脚步声都……

下一刻,祝渝猝然往前突进,与身后之人拉开距离。

回过头去,一具惨不忍睹的尸骸正倒吊在半空,阴风一吹,刹那间灭了整条街的灯火!

那尸骸的眼珠骤然爆出,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月色下,血液呈出骇人的黑色。

它的颅骨缺了半块,两个空空的骷髅眼睁睁地看着祝渝蹦出离自己几尺之外,吃力地伸出两根黏连着腐肉的手臂,口中发出嘶哑的声响,完全违背常理地在半空挪步向前。

这骸骨走得步步惊心,每挪一步,全身的骨骼便发出抗议似的摩擦声,嘎嘣嘎嘣地像是下一秒就要散架。

“啧,找事就好好找事不行吗,能不能别总整这些恶心的玩意儿来搞我?”祝渝往后退了几步,摊手运灵的同时还不忘吐槽。

“咳啊!——”

骸骨口中登时发出不像人类的尖叫,周遭涤荡起充满魔气的风波。

祝渝周身的法阵生效,红光猝然亮起,与利刃般刮来的魔气两相碰撞,发出刺耳的刮擦声。

她观察着一道道迎面袭来的劲风,倏地瞳孔收拢。

这股并不纯粹的魔气分明与方才在人群中所见的一模一样。

原来这东西正是冲着她来的。

祝渝抿了抿唇。

——当真是麻烦。

“我劝你别自寻死路。”祝渝神色一定,红光闪过,她扬手幻化出长剑直至尸骸。

红衣瞬间荡起数道气浪,灵力炸开,火树银花地散落半空,直接映亮了半边街巷。

仿佛一簇熊熊燃烧的心火,照天地,乱紫烟,压下所有黑暗,唯一袭绯衣招展。

不过,一具半死不活的附魔尸骸自然听不懂她说话。

“呜——呃——”像北风呼啸,又像夜半狼嚎,它摇摇晃晃地在红光中往前挪移。

它浑身透着不纯不粹的魔气,使出一招攻势,都像是东拼西凑的杂碎。

除了这身渗人的外壳还有点精神攻击,祝渝在它身上当真找不出别的优势来。

她根本无需倾注多少灵力便可轻松挡下。

她狐疑地皱眉,谁会派这么一个空有其表的废物架子来跟她打?

对方如果不是根本不清楚她的实力,那就是另有目的!

至于这个目的——

卜舟子堪堪接下一击,浑身不受控制地往后退去,胸口炸开钝痛,正剧烈起伏。

他呕出一口黑血,抬头望向正步步朝他走来的黑衣人。

“你……是什么人?……”卜舟子勉强撑住地面,只觉得喉中的血腥味愈加浓烈,几乎快要呛到窒息。

方才被黑衣人突如其来地一击,他已然察觉出此人的修为非凡,这股魔气也与如意坊中一般无二,恐是出自一人之手。

只见一双被裹得密不透风的皮靴渐渐挪步到他跟前,带着十足的压迫感蹲下身来。

她一开口,便知是名女子:“你就是灵卉神君留在魔界的徒弟……是上古神禽背叛天道,与魔族生下的孽种?”

此话一出,卜舟子瞬间觉得全身上下的血液都冷到凝固,他不敢置信地抬起头,眼前却被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黑雾,无论他怎么努力,都看不清来者样貌。

他的身世自从挽生和江佑死后,就成了无人知晓的秘密。

怎么会……又怎么可能还有人知道这些!?

卜舟子眼中血丝毕现,手指不知不觉中嵌入肉里,刺出点点血痕。

此刻,他脑海中只余下一个想法——这个人到底是谁?!

——她怎么会知道这些……

她到底……

想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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