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末,期中考试像一场突如其来的寒潮,席卷校园。
周五最后一门理综收卷,整个高一年级同时松了口气,又同时提起心——成绩周日发布,没有缓冲,直接贴在公告栏。予安随着人潮往外走,脚步虚浮,满脑子都是最后那道物理大题,公式写到最后一步,却忘了带单位。
“完了。”他低声嘟囔,额头抵着走廊冰凉的瓷砖。
“完不了。”熟悉的声音从头顶落下,沈自济单手插兜,另一只手拎着他的书包,“单位扣两分,其他全对,还能保前十。”
予安睁大眼,“你……怎么知道我哪题错?”
沈自济把书包甩到右肩,抬脚往前走,“因为最后一道是我出的。”
予安愣了两秒,小跑追上去,“你出的?!”
“嗯,老严让我试着审题,我就把那题换上了。”沈自济侧头,眼尾勾出一点笑,“原本想给你送分,结果你把我送的单位扔了。”
予安耳根瞬间烧红,像被当场抓包的小偷。沈自济却忽然俯身,声音低到只有他能听见:“别怕,我给自己也扣了四分。”
“为什么?”
“等价交换。”沈自济直起身,长腿迈下楼梯,“你丢两分,我陪你丢四分,扯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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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天文奥赛集训取消,老严去省里开会。予安本打算在宿舍补觉,却被一条微信炸醒:
——「沈自济:十点,西门,带你去个地方。」
——「予安:……哪里?」
——「沈自济:把星星赔给你。」
九点五十,西门铁艺外,沈自济跨在一辆银灰色山地车上,耳机缠在颈侧,车把挂了个牛皮纸袋,草莓logo若隐若现。予安小跑过去,呼吸在冷空气里凝成白雾,“去哪?”
“港口。”沈自济把纸袋递给他,“先吃早餐,草莓可颂,还热。”
予安咬下一口,酥皮碎落在围巾,甜得眯起眼。沈自济低头给他别好安全带——山地车居然装了后座,软垫是深蓝色,像一片被夜磨亮的月光。
车程四十分钟,穿过last day of October的风。予安一手拎纸袋,一手攥沈自济外套下摆,指尖被风吹得发红,却舍不得插兜。道路尽头,城市淡出,咸腥的海味扑面而来,港口吊臂林立,货轮汽笛厚重如低音号。
沈自济停在一处废弃灯塔下,灯塔外墙剥落,顶端玻璃却奇迹般完整,阳光照进去,像装满蜂蜜的罐子。他领予安爬螺旋铁梯,脚步踏在镂空台阶,回声清脆。
顶层,天窗积灰,圆台中央摆着一台便携望远镜,镜身贴着一张便签:borrowed from school——Y。
“老严的?”予安惊讶。
“嗯,我签了借条,用完还他。”沈自济调焦,动作熟练,“今天有日偏食,11点06分初亏,港口视野最好。”
予安抬手看表,10:58。他心跳莫名加快,像即将目睹一场不该属于人间的秘密。
11:06,太阳右上角出现一枚黑色缺口,像被谁咬了一口的铜锣烧。缺口缓缓扩大,光线肉眼可见地暗下来,海面泛起冷银色,风也收敛喧嚣。
“日食分0.38,持续72分钟。”沈自济报参数,声音夹在风里,像电台磁波,“别直视,用胶片。”
予安接过他递来的巴德膜,覆在目镜上,再抬头——太阳变成一枚金色指环,黑影如船,缓缓巡航。
“我第一次看日食。”他喃喃。
“我知道。”沈自济站在他身后,声音低而稳,“所以我把今天借给你。”
予安忽然想起什么,低头翻速写本,却发现自己走得急,忘了带。沈自济像变魔术,从背包里抽出一张星图纸,背面空白,“画这里,回头我陪你去塑封。”
予安鼻尖被海风吹得通红,却笑得眼睛弯成月牙。他趴在灯塔围栏,用2B铅笔描日珥,描到一半,沈自济忽然伸手,覆在他手背上,带着他往纸角写下一行字:
「10.30 港口日偏」
「记录人:予安 & 沈自济」
笔尖停下,日食也到达食甚,世界像被调低了饱和度,海鸟掠过,翅膀沾了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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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灯塔,正午12点,港口外的小摊支起油锅,鱿鱼串香味横冲直撞。沈自济买了两串,撒双倍孜然,递给予安。予安咬下一口,辣得直吸气,眼尾渗出泪。沈自济笑,伸手用拇指给他抹掉,“这么不能吃辣?”
“……还好。”予安吸鼻子,把剩下的鱿鱼串藏到背后,“给你留。”
沈自济盯着他,忽然俯身,在离他唇角两厘米处停住,声音低到近乎气音:“我现在就想吃。”
予安大脑当机,耳尖红得透明。沈自济却直起身,接过他手里的串,大大方方咬下一口,仿佛刚才的暧昧只是海风开的玩笑。
回程换予安载沈自济。后者把山地车座椅调低,手把交给予安,“试试,我在后面。”
予安骑得歪歪扭扭,像初学飞的幼鸟。沈自济双手扶着他腰,掌心温度透过校服渗进来,一路烫到心口。
“看前面,别看我。”沈自济提醒。
“……没看。”予安嘴硬,耳尖却出卖主人。
一段下坡路,车速骤快,予安惊慌,腰上力道瞬间收紧,沈自济长腿撑地,把车稳稳停住。
“别怕,我在这儿。”
予安喘了口气,小声回:“……没怕。”
沈自济笑,声音散进风里,“行,是我怕。”
“怕什么?”
“怕你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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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激
周日,公告栏前人头攒动。予安被林屿拽过去,远远看见自己名字——年级第7,物理单科只扣了2分。林屿拍他肩膀,“牛啊,物理怪物!”
予安却下意识在人群里找沈自济。后者站在公告栏最左侧,身边围着(1)班男生,有人起哄:“沈神,又满分,请奶茶!”
沈自济抬眼,穿过人潮,目光精准锁住予安。他抬手,比了个“7”的手势,然后掌心朝下,轻轻压了压——像在说:别紧张,稳住了。
予安鼻尖忽然发酸,像有人往心脏里塞了一颗草莓,甜到发胀。
晚自习前,(1)班后门被敲了三下。沈自济出来,手里被塞了一张折叠整齐的星图纸——正是灯塔那天画的日食记录。纸背面新添了一行铅笔字:
「等价交换更新条款」
「甲方:予安」
「乙方:沈自济」
「内容:甲方用下次月考物理满分,换乙方陪他去城市另一端的星河书店看午夜场天体展。」
落款处,甲方已经签了歪歪扭扭的“予安”,乙方空着。
沈自济靠在栏杆,拇指抚过那行字,低笑出声。他从口袋抽出黑色中性笔,在乙方栏写下名字,笔锋凌厉,像给某份无声契约落下最后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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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十点二十,下课铃响。予安抱着速写本回宿舍,发现门口挂着个透明文件袋——里面是一张塑封好的日食画,边缘裁得整齐,背面用银笔写着:
「10.30 港口日偏」
「记录人:予安 & 沈自济」
「乙方已签收,合同生效。」
文件袋右下角,画了一只小小的草莓帆船,帆面写着“full marks”。
予安把塑封画举到路灯下,光透过纸面,在他脸上投出一片金色阴影。他伸手触碰那只帆船,指尖碰到冰凉塑封,却觉得滚烫。
——船正式启航,航线朝向十一月,朝向月考,朝向更远的星河。
而灯塔里那枚被日食吻过的太阳,像一枚私章,早早盖在了他们未来的每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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