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想僵在原地，身体不受控制地轻颤，指尖深深掐进掌心，烙下一道清晰的红痕。
即便隔了这么多年，她依旧能在万千喧嚣中，精准辨出那道独属于他的声音——这早已成了刻进骨髓的本能。
她忽然庆幸下车时顺手戴上了备用口罩，遮去了大半张脸。他应该，认不出自己了吧？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便利店、商场都在附近，是要和谁一起逛，还是刚逛完在等人？
这些杂乱的念头在脑海里闪了两三秒，下一秒就被一道明媚嘹亮的女声击碎：“陆怀——”
遥想苦涩地勾了勾唇角。
她该早点走的，如果不是无聊地数着地砖格子，而是径直钻进小区，是不是就不会撞见这一幕？
可世上没有如果。
就像她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与他重逢，却偏偏在回到北盛的第一晚，毫无征兆地遇见。这一切，仿佛都是命运早已写好的剧本。
遥想把头埋得更低，连便利店都没再光顾，头也不回地往小区走。仿佛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发生，这不过是人生中一段掀不起波澜的小插曲。
陆怀紧紧盯着那道单薄的背影，久久没有回神。
沈云可踩着高跟鞋走近，浓烈的香水味在空气中弥漫，她擦了擦额角的汗：“陆怀，你看什么呢？入了这么久的迷。”
“没什么，可能看错了。”陆怀转过头，“何今年他们呢？”
“他们先去点餐了，怕你不认路，让我来接你。”沈云可勾了勾卷发，语气带着点抱怨，“都怪你耽搁这么久，我叫你好几声都没应。”
“抱歉。”陆怀语气诚恳，“家里有点事，不是故意的。”
“行吧。”沈云可摆摆手，“快走吧，穗岁他们该等急了。”
两人并排往餐馆走，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沈云可恍惚发现，陆怀脸上没什么表情，却总忍不住频频回头，像是被什么绊住了脚步。
“你今天怎么心不在焉的？”沈云可疑惑，“家里的事不是处理好了吗？”
“嗯，处理好了。”陆怀回过神，目光却仍飘向方才那道背影消失的方向。
“该不会是在大马路上碰见女朋友了吧？”沈云可打趣道。她本以为会得到否定答案——陆怀向来对异性保持距离，这么多年始终孤身一人。
没想到他沉默了片刻，才极慢地说：“我也不知道。”
会是她吗？
经历过太多次失望，他早已不敢再抱有丝毫期望。
遥想回到北盛小区。
当年房子被父母卖掉，前段时间她倾尽所有积蓄，才把这套老房子重新买了回来。兜兜转转，终究还是回到了原点。
小区已经建了十几年，即便不久前翻修过，也难掩岁月留下的老化痕迹。楼道里弥漫着淡淡的粉尘味，遥想深吸一口气，直奔六楼。刚踏上楼梯转角，感应灯突然“唰”地亮了起来。
她愣了愣——邻居阿姨说过，这灯早就坏了，难道是修好了？
满心的杂乱让她没再多想，发了会儿呆便掏出钥匙开门。踏入房门的瞬间，久违的安心感与归属感扑面而来。上一任房主竟完整保留了家里的布局，只是翻新了墙面，遥想心里满是感激。
她走进卧室，毫无形象地躺倒在熟悉的床上，被褥上的清香萦绕鼻尖。一天的疲惫裹挟着混乱的思绪，很快地坠入梦乡。
凌晨两点，遥想被一场梦惊醒。明天还要上班，她试着平复心绪重新入睡，却怎么也睡不着，只好沉沉叹了口气，翻身下床。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她推开玻璃窗，伸出手接住冰凉的雨滴，指尖传来熟悉的触感。大概是白天见到了陆怀，她竟久违地梦见了他。
梦里的他还是十七岁的少年，捧着蛋糕，蜡烛的微光映着他的侧脸，笑着对她说：“想想，生日快乐！”
画面一转，也是这样的下雨天，他打来电话，两人僵持着谁也不说话，只有电话里的滋滋声证明线路是通的。
最终还是他先妥协，声音沙哑得像是浸了酒，带着一丝哽咽：“遥想，你喜欢我吗？”
半夜的都市依旧灯火璀璨，霓虹灯在湿漉漉的地面映出斑驳光影。遥想收回手，拿起手机一看，已经五点了。她从抽屉里摸出速溶咖啡，熟练地冲了一杯，苦涩的味道刺激着神经，让昏沉的脑袋清醒了几分。
她工作日早上向来没胃口，一杯咖啡就能撑到午饭时间，直到闻到食堂的饭菜香，才会想起自己没吃早餐。
简单涂了层口红，遥想背上包往机构走。坐电梯到三楼，打完卡坐到工位上时，她是办公室里最早到的。换好粉色工作服，她开始收拾桌面、整理今天要用的教具。
“想想，你怎么到这么早？”赵嘉推门进来，一脸惊讶，“我还以为我是第一个呢。”
“家离得近。”遥想笑着回答。
赵嘉坐到她旁边，好奇地追问：“对了，你跟昨天送你回家的钟旭，后来没聊点什么吗？”
“没什么好聊的。”遥想犹豫了一下，轻轻摇头，“毕竟很多年没见，都生疏了。”
“也是，再熟的人也经不住长久不联系。”赵嘉感叹道。
话题就此打住，遥想刚整理好教具，就听见外面传来小孩的叫声。她看了眼工位上的监控，是她的学生和家长来了，连忙拿起教具迎出去，礼貌地打过招呼后，牵着小孩走向个训室。
第一节课的学生是个三岁的小女孩，被诊断为发育迟缓，没有语言能力。按照家长的期望，遥想需要先教她认识常见物品，但女孩的配合度不高，这节课的重点便放在了提升配合度上。
连轴转了一上午，上完第六节课并和家长沟通完情况，已经十一点半了。遥想回到办公室，听见几位同事正在聊天。
“你们重新遇到年少时喜欢的人，会是什么反应？”
“我年少时喜欢的人早就成家了，我还去参加了他的婚礼呢。”李老师笑着说，“这么多年，早就看开了。”
众人一阵唏嘘，赵嘉转头看向一直沉默的遥想，总觉得她今天状态不对劲：“想想，你在想什么呢？魂不守舍的。”
“没什么。”遥想回过神，轻声说，“我在想，如果遇到了，大概会说一句‘好久不见’吧。”
可她心里清楚，或许连说这句话的勇气，她都没有。就像昨天那样……但换个场景，会不会不一样？
办公室里的沉重氛围被午饭铃声打破，同事们纷纷起身去休息室打饭。
……
临近下班，行政在工作群发了一段两分钟的宣传视频，附言：“星途同行～泡在水里的快乐！一起来玩水叭[游泳]感受这场激情四射的嬉水盛宴[恭喜]#自闭症教育#感觉统合#发育迟缓请老师们点赞并转发至朋友圈[玫瑰]”
遥想这才想起，今天是例行转发宣传的日子。她的工作和生活用的是同一个微信，朋友圈设置了仅半年可见，这几年她几乎没发过动态，最新一条就是这条带着机构定位的宣传视频。
摁灭屏幕，遥想换好衣服、打完卡，跟同事们道别后走出了机构。机构离家步行只需十五分钟，她慢吞吞地走在熟悉又略带陌生的街道上。
正值下班高峰期，汽车鸣笛声、商铺叫卖声不绝于耳，商贩前面桌子上支着一只喇叭，循环喊着“袜子九块钱三双”，人行道上的行人都行色匆匆。遥想刚走到小区门口，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男人穿着单薄灰色卫衣，灰色卫衣很是宽大，松松垮垮，隐约勾勒出里面清瘦的腰线，他似乎还是年少时那副模样，只是经历世事变幻，眉眼间褪去了青涩的少年感，多了几分沉稳。
只有微乱的头发像是在证明他赶路的焦急。
遥想没想到，仅仅隔了一天，他会再次出现在这里。
是在等谁吗？
还是昨天那个女孩子？
她低下头，半阖着眼睫，若无其事地往前走，像昨天那样默默数着步数，试图压下心里的慌乱。
脚步声渐近，陆怀高大的身影将她笼罩。他保持着安全距离，开口却是一句简单的问候，仿佛那些年的空白从未存在：“想想，你这几年过得还好吗？”
遥想被这句话钉在原地，愣愣地抬起头。
这句话是在跟她说的。
面前的男人神色丝毫没有不耐烦，似乎还掺杂着几分失而复得的紧张，目光却紧紧锁着她，语气格外沉重，一字一句都带着重量。
遥想看着他，轻轻点头：“嗯。那你呢？”
“这些年，我一直都很想你。”
空气在这一刻凝固。
遥想没料到他会说出这句话，呼吸猛地顿住，指尖下意识蜷缩，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和昨天听见他声音时的反应如出一辙。只是这一次，心跳声震得耳膜嗡嗡作响，盖过了身后所有的喧嚣。
她望着他的眼睛，那双曾在十七岁生日夜里映着烛光的眼眸，此刻盛着比夜色更沉的认真，连那句直白的“想你”，都带着不容置疑的恳切。
晚风卷着傍晚的凉意掠过街角，吹乱了她耳边的碎发。
遥想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那些预演过无数次的寒暄，此刻全成了空白。
原来真正的重逢，所有的故作平静，都会在一句坦诚的想念里，溃不成军。
她垂下眼，看着两人之间的地面，声音轻得像要被风吹走。再次抬头时，眼底似有泪光闪动，她望着他的眼睛，笑着轻声说
“……好久不见。”
陆怀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刚想再说些什么，遥想的手机突然响起，屏幕上跳动着“容姐”的名字。
她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匆忙接起：“喂，容容老师？”
“想想，你到家了吗？刚才家长反馈说孩子今天进步很大，想跟你再沟通一下细节，你现在方便吗？”
“方便，我马上回机构。”遥想挂了电话，看向陆怀，语气带着歉意，“抱歉，我有点急事要回单位，先走了。”
她转身就要走，手腕却被陆怀轻轻攥住。
他的指尖带着微凉的温度，触碰到皮肤的瞬间，遥想像被烫到一样猛地一颤。
“我等你。”陆怀的声音低沉，“不管多久，我在小区门口等你。”
遥想的心跳漏了一拍，挣脱也不是，留下也不是，只能慌乱地抽回手，几乎是落荒而逃：“不用了……”
看着她仓促逃离的背影，陆怀站在原地，指尖还残留着她手腕的温度，眼底是化不开的执拗。
这一次，他不会再让她跑掉了。
第三章还在改QAQ
至于排雷的话，好像没有欸
就是慢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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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回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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