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习下课后的校门总是一片混乱，公交车龟速爬行，电动车见缝插针，小摊贩前挤满了馋嘴的学生，夜色里晕出薄薄的雾气。
喻淮桉穿着一身蓝白校服从大门出来，目不斜视。眼看要错过了，袁彬礼吐出咬了一半的章鱼小丸子，快步过去拦住。
“眼睛瞎了？”
喻淮桉停脚，“脑子锈了？”
袁彬礼没好气地翻白眼。
“知不知道我给你发了多少条消息？”
“别跟我说你没看！”
他理直气壮：“没看。”
“……”
袁彬礼无语凝视。
喻淮桉瞄了眼他手里拎着的一大口袋吃的，又看了看他脸，从兜里掏出小包洁柔纸巾，“把嘴擦了再叫。”
叫什么叫，他又不是狗。
“帮我拿着。”袁彬礼把章鱼小丸子递过去。
喻淮桉这人有严重洁癖，不然哪个男的随身带纸。不过洁癖归洁癖，让他帮兄弟拎点油腻腻的东西不会拒绝。
他俩交情也不是从小就这么好。袁彬礼作为袁曲平的儿子，小有天赋，自然在道场有那么一股子优越感。然而尾巴还没翘够，袁曲平就收了喻淮桉当关门弟子。
棋比他下得好就算了，长得还贼你妈帅，这些也都算了，最不能容忍的是他的青梅小叮当喜欢他。为了小叮当他和喻淮桉大打一架，当然没打赢，脑门一拍，拒绝和他下棋。
喻淮桉知道缘由后，很认真地对他说，我喜欢男的。
吓得袁彬礼更不敢和他对弈了。
是怎么和好的已经记不清了，很长一段时间里，袁彬礼真的怀疑他兄弟取向有问题，直到现在——
循着他的视线看去：扎着马尾的女孩走在人群里，时不时偏头和旁人说两句，距离并不近，但依稀可见优越的侧脸轮廓，让人难以忽略。
狗屁喜欢男的。
死骗子！
袁彬礼吹了声响亮的口号，跟个二流子似的，不少人回了头，包括杨思娜。
杨思娜碰了下朝恩胳膊，“喻淮桉朋友，袁……袁什么来着？”
朝恩看过来，“我也不记得。”
袁彬礼朝她们挥了挥手，话是说给喻淮桉听的，且语气颇遗憾：“她对你没兴趣诶，看我都不看你。”
喻淮桉戳了颗丸子塞他嘴里，语气听不出是无所谓还是不高兴，“吃你的东西。”
……
月明风清，放学路上笑骂声不断。杨思娜骑车技术渐长，轨迹终于不再歪歪扭扭，但今天的车速……
还未等朝恩出声，后面有车滴了两声，好心提醒：“轮胎瘪了。”
小绵羊停靠在马路边，两人蹲在地上，默默地看着凹进去的轮胎。朝恩先站起来，拎着座椅将车子支起来，又弯腰转了两圈轮胎。
“有钉子。”杨思娜指着说。
朝恩环顾四周，“附近有修车店吗？”
杨思娜想了想，“没有，有也关门了。”
两人同时叹了口气，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嘿，巧啊！”
袁彬礼坐在车后面，一手抱着喻淮桉的腰，另一手拿着几串烤面筋，嘴巴一圈油光。喻淮桉看过来一眼，车子缓缓减速，最后停在前面。
“怎么了？”袁彬礼跳下车，将手里的面筋递过来，“吃吗？”
朝恩摇头，杨思娜不客气地接了一串，说：“轮胎扎钉子了。”
许是被风吹的，喻淮桉头发稍显凌乱，走过来的时候随意抓了把头发，额前的碎发荡漾在人心里。都说审美容易疲劳 ，但袁彬礼还是被惊艳得咯噔了一下。
他走到朝恩跟前，低头看了眼被钉子扎破的部位。不知道为什么，喻淮桉总给她一种很靠谱的感觉，于是问了句，“你能补？”
喻淮桉抬起头，觉得好笑，“我拿什么补？徒手吗？”
“……”朝恩转过头对杨思娜，“要不把车停我家楼下，明天再去修？”
杨思娜点点头，觉得只能这样了。
“老街有一家补胎的，但有点远，车推过去起码要二十分钟。”喻淮桉说。
朝恩问：“开着吗？”
喻淮桉嗯了声，“看你们着不着急回家。”
杨思娜看了眼手机，面露焦色，“我必须在十点十五分前到家。”
“那你回去，我去修车。”
天天蹭人车，该她出力的时候了，但杨思娜说什么不同意，朝恩只好退一步，说只把车推到楼下，明天中午再一起去修，杨思娜这才点头。
因为半天没打着车，袁彬礼提议自己先送杨思娜回去，杨思娜很自然地看了眼喻淮桉，“那他呢？”
袁彬礼疯狂使眼色，奈何杨思娜眼睛不怎么好，但嘴还是很会讲话，“他帮忙推车？”
袁彬礼瞬间就乐了，接了句，“总不能看她推吧。”
夜色浓重，像是泼了墨。
喻淮桉双手推车，朝恩隔着电驴走在另一边，俩人的影子一长一短，偶尔路过有街灯的地方，影子变化像是交叠在一起。
其实朝恩更愿意自己推车回去，别人的帮忙会让她觉得不自在，何况这条路上同学多，刚才还有辆电驴因为回头太久差点撞上马路牙子。
可能是看到了帅哥，也可能是觉得他们太过明目张胆。
快到地方时，喻淮桉偏过头问：“车放楼道口还是外面？”
“楼道口，那里经常停车，也有监控。”朝恩说。
西街的尽头是华新西楼，和中楼围出了一条不到十米的街巷，白天一楼的小店都开着，到了晚上，便成了一些情侣放学后的缠绵圣地。
尤其是隐秘的楼道口。
朝恩不是第一次见这对情侣在楼下难舍难分，但这次显然更歪腻，以至于她看了眼喻淮桉，略显尴尬地说：“要不等会再过去？”
喻淮桉把脚架踢下来，应了声行，掏出手机来看，另一只手抄在兜里，昏黄的路灯将少年的影子拉得老长。
万籁俱寂，花朝月夕。
情侣在里面亲得忘我，俩人在外面各自沉默。
过了很久，朝恩忍不住投去一眼，楼道口没人，本以为是走了，结果抻长脖子一看。啧，男生把女生堵到墙上，一手撑墙，另一手掐着女生的腰。
他们怎么能亲这么久，朝恩匪夷所思地喃了句，“嘴巴不痛吗？”
喻淮桉手一顿，余光扫过去一眼，但也只有一眼，气定神闲地道：“可能吧。”
朝恩倏忽回头，她压根没问的意思，只是吐槽，结果喃的声音大了点，被他听见就算了，居然还有回应？
她双眸亮闪闪的，任谁看都像写满了求知欲。喻淮桉手机揣兜里，一本正经道：“别看我，我没亲过。”
空气瞬间变得有些黏腻拉丝，俩人的眼神也在暧昧的背景下碰撞。
“哦……”朝恩心想，难为他了，请他喝杯奶茶吧。
喻淮桉倒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见她视线直勾勾落在前方，好意提醒：“别看了，小心长针眼。”
朝恩回过神来：“我没看。”
就在这时，巷子里传来一声嘤咛。那声音怎么形容呢，虽然是第一次听，但还是很轻而易举地想到了春天来了四个字。
“你要过去？”朝恩往里冲，喻淮桉一把拉住她手臂。朝恩回过头，喻淮桉瞬间把手松了，像是刻意表明自己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拦她一下。
“亲就亲，动什么手？”朝恩蹙额。
明明是说那个把手伸进衣服里的男生，但这副样子莫名像是在质问他。虽然行为是不够纯洁，但这样冲过去也不道德。
反正等的时候也够久，喻淮桉把她拉到自己身后，折中地咳了声。
音不大，但假的像是在刻意警醒。
瞬间那对情侣互相推开对方，男生转身走了，女生慌张上楼。站在喻淮桉身后的朝恩看到这一幕，又很不理解：刚还吻得地老天荒，颇有生死相依的气势，怎么听到一点声音就分开了？
“人家不是傻子，不愿意会喊救命的。”喻淮桉以为她还在担心那个女生。
朝恩沉默一瞬，“男生谈恋爱的时候不都很会哄骗么。”
刘昭昭第二天和周浩打波了，周浩说她嘴巴很漂亮，换谁都忍不住，除非不喜欢。
“分人。”喻淮桉说这话时眼尾扫了过来。
他眼里没什么情绪，或者有也很淡，但朝恩总觉得，那双漆黑干净的瞳仁里藏着什么。
“意思是你不是？”她心思敏感，大多时候想得比较多，话也说得婉转，但偶尔也很直白。
喻淮桉：“想知道？”
朝恩被噎了一下：“我只是随便问问而已。”
喻淮桉走到电瓶车前，踢开脚架，状似无意地淡笑道：“是够随便的。”
是不是对谁都问这种问题？
华新中楼住了很多骑电驴上学的高中生，楼道口总是停得满满的，但今天破天荒空了位置，俩人将车停好后，朝恩说请他喝奶茶。
喻淮桉看了眼腕表，“奶茶就算了，回家吧。”
那一家子根本就不管朝恩回不回去，什么时候回去，可能是见她平时本本分分干不了出格的事，也可能是单纯懒得搭理。
她不愿意欠别人的，更不愿意欠喻淮桉的。
因为欠多了联系就多，你来我往，碰撞来碰撞去，谁知道哪天就擦出了火花，况且喻淮桉身上的淡漠劲儿太淋漓尽致了，不像是会喜欢上哪个人。火花擦出来大概率也是单向的。
她干嘛没事找事。
“你不想喝奶茶的话，我可以请你吃炸串。”以为他是担心，朝恩又补了句，“我不着急回家，晚回去也不会挨骂。”
“走吧。”朝恩催他。
喻淮桉没动，上下扫视她，然后意味深长地冒出句。
“大晚上的非得和我干点什么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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