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有短暂的寂静,有人在等待回应,有人在平复心绪,隔墙的耳已经不再是她们关心的重点。
傅纾平静表象下的澎湃情绪很快被都乐察觉,她分不清傅纾落泪的原因,心里亦是煎熬。
小姑娘眼睁睁看着那滴不属于自己的泪在牛仔裤上晕开,深蓝色的,与四周的布料格格不入,她似乎还能感觉到它蒸发在皮肤上的温度。
傅纾哭了,她说自己伤害了她。
一定很委屈吧,得是怎么样的委屈才能让这么坚强的人哭呢?
都乐越想越自责,再按捺不住,也随着无措地红了眼:“我不那样了,真的不那样了,你别……别难过,不要哭,我的肩膀借你蹭回来好不好!”
小姑娘想去擦拭女人眼里的湿意,她心里的傅老师应该是清隽的、矜贵的、波澜不惊的,而不是眼前这般忐忑不安,到最后,这场荒诞的逃离,没有讨好到任何人。
当你的盾和铠甲展现出它的脆弱,而这份脆弱来自自己人的伤害,便是致命的,都乐懊恼不已,她胡乱地探求安慰人的方式。
只是,小姑娘也没忘记傅纾不让她用手擦眼睛。之前几回,她哭得凶时总想用手揉眼睛,但又总是在抬起手的那一刻想到自己挨敲的画面,悻悻收回手。那不用手也没办法蹭掉自己的眼泪啊,哗啦啦的淌在脸上多狼狈,她又贪恋傅老师的怀抱,最后索性全蹭到了傅纾身上。那……要不然,她也让傅纾蹭回来好了!
小姑娘真的这样问傅纾了。
而女人微愣,什么叫借她蹭回去?她终于抬头,对面的人儿真的歪着头,伸出白净的脖子贴到她跟前,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
可这哪里是在好好安慰人,倒像是舍生取义,横着脖子求她痛快来一刀。又或者,是猎物之于掠食者的勾引,她正一脚踩进陷阱并毫不自知……
好好的感动霎时幻灭了,傅纾闷笑着叹息一声,扶正了这颗小脑袋。
她不是不想贴上去,也没有忘了这人下午还偷偷咬过自己一口,要还的,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女人无意把气氛变得更暧昧,她自认为没有柳下惠那么好的定力,能对心上人这样的投怀送抱置之不理。但是,得对人负责的,至少,在徐老师点头之前,她不能对乐乐冲动行事。
于是,傅纾的手顺着都乐的头一直抚过她的发顶、耳垂、脖颈……
脖颈吗?女人微微眯了眯眼,稍一停顿,最后还是老老实实停在了腰间。
小姑娘的头发剪短了,利落又不过肩,这种长度似乎比较方便打理,毕竟之前小二楼条件有限,洗头都不方便。但是,现在这里通热水了,不用再惨兮兮地烧水洗头,也不用遭烟熏火燎的罪,她挺希望乐乐可以养回来。
喜欢她从前身着白衫,长发盈空的模样。
也喜欢她眉眼清澈,那时年少。
傅纾尽可能地转移了自己的注意力,好一会儿,她才对满脸懊恼的都乐说:“没有难过。但是,你再要当缩头乌龟,我就心灰意冷了,到时候,哄都哄不回来的那种。”
小姑娘使劲儿点了点头,都随她,这次听她的,以后也都听她的,她生怕自己表现得不够坚定,搂着人差点没点出在小二楼来场余震的气势。
都乐十分明确,她已经无法回到没有傅纾的生活了,短暂的异地都让她难捱。
但是,发力过猛,有时往往看起来像是作乱。
膝上的人点头的幅度晃得太用力,傅纾感觉自己撑着人的大腿都被乱动的小家伙扭疼了,她赶紧又抬手稳住都乐的头,不让其继续动弹:“说到要做到哦,你每次都敷衍我。这次是你先说的‘喜欢’,要对我负责的。”
都乐:“负……当然……负责的!!!”她认真想了想,关于“喜欢”,好像还真是她先说的。
是不是有点没羞没臊了?
小姑娘的脸再一次自动续补红妆。
都乐在害羞,但傅纾很满意。她蹭蹭都乐微烫的额头,贴着人继续说:“我当然也喜欢你,很负责的那种喜欢……乐乐,上次离开,我回过苏市了。”
很负责任地告诉家里,我想和你在一起,要成家立业,要百年好合,要像你说的,白首成约的那种,但是……
“但是,我回去之后被家里讨伐了,爸爸很中立,但是,妈妈暂时不支持。”女人如实说。
她得让都乐知道的。
徐老师的反应并不理想,到现在两周了,仍不见一丝半点松动态度的意思。
那天回北城后,母女俩似乎心照不宣地回避了这件事,父亲与她日常通话,时时会邀母亲接电话,如果还没休息,徐瑾也愿意同她说说工作和家里的事。
傅纾以为这是好兆头,所以,最近她往家里打电话的次数也比往常高频许多。但是,昨天她告诉二老黄金周不回苏市,要过来宿乡看乐乐时,徐瑾沉默了。
她从前一直被催促的感情问题,终于了着落,但仿佛一下子成了家里谈话的禁忌……
这就很头疼了。
傅纾知道急不来,但总免不了干纠结。所以,她必须得做两手准备,一方面,要继续稳住徐老师,直到她同意,另一方面,也要尽可能地巩固自己感情的基石。
她已经吃够了自以为是的苦头,这回,她想与都乐交心,彼此之间,再无秘密。
此刻,女人面对面将情况说予都乐,冀希望于小姑娘能坚定这段感情,不要退缩,也盼着乐乐能在这样的过程中,重新建立关于家庭的信心。
她们不会走到父母担心的那种结局,她也不会轻取轻弃,让乐乐漂流浮萍的。
傅纾深深凝视都乐的双眸说道:“他们不相信我是认真的,也说我太冲动,拐骗了你。可是,我明明没有呐。乐乐,我……徐老师一直想认你做女儿,但是,我确实没法只做你的姐姐……所以,我需要你的帮助,这回,你可以勇敢地站在我身边吗?”
站在我身边,勇敢地展示给长辈们看,我们是认真的,我们可以过得很好。
然后,再一起收获他们的祝福。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先发制人。这是傅纾综合闺蜜们的意见之后,得出的最合理的解决方式。
她不想与家里博弈。
威胁、斗智、耍赖,再获得家人的妥协,那都是伤人伤己的烂招,傅纾不屑于此,关于这段感情,她贪心更多,并真心希望得到一份属于家人们的发自内心的认可和支持。
为此,傅纾最近对傅老二都友善了许多,弟弟要回苏市过节,她还专门报销了往返机票。
都乐大为震惊。
傅老师刚才都说了什么?
她真的跟家里坦白了吗,这么快!
小姑娘自己都没有那样的勇气,一直以来,她忙着逃跑、藏匿,又不忿于搁下这份懦弱的爱恋。连出柜都是被妈妈看出端倪,意外承认的。
也不是没想过徐瑾阿姨和傅叔叔会反对的问题,上一次在平措阿爸的草场,都乐就已经犹豫了。
只是,那时问她索要余生的人,是傅纾呐。
她亲吻过自己的那一刻,是盘古轰然劈开天地,山崩海啸,旧秩偏移。
都乐毫无办法,她的理智该是天地间僵持许久的混沌,被傅纾一斧子下去,挥得丝毫不剩。
现在,傅老师用完全异于自己的态度告诉她:我是认真的,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面对?
都乐当然愿意,只是,扪心自问,她真的能够这么心安理得站在傅纾身边吗?
她们不一样的。
爸爸远走国外,妈妈又天上人间,她孤家寡人,怎么过不是过?
是蜉蝣抑或寄生虫,对于此时的都乐而言,其实已经没有纠结的意义了。
但是,对面的人不一样,她是自己的爱人呐,她拥有美满的家庭:温厚敦和的父亲、热情善良的母亲,还有幽默风趣的弟弟,如果她们谈的这段感情,固执坚持之后仍然背离家庭的意愿,她们以后,又将谈何温馨?
都乐是不确定的。
她最后会不会迫得傅老师失去所有?
小姑娘咬唇看着傅纾,一时间难以言语,她应该要更加深思熟虑。
女人也不催促,就等着她想。她有自己的考量,反正这人就在自己怀中,哪里都跑不掉,她尽可以给都乐时间,让她慢慢想清楚,而不是逼迫人逞一时口快,潦草答应或慌张拒绝。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傅纾就静静看着小姑娘垂眸思考,各种微表情在她眼里不断变换。在新的一天要到来之前,都乐终于开口问她:“我可以吗?”
那一霎那,傅纾松了口气。
不是“算了吧”,不是“我害怕”,不是“我不行”,也不是又一次落荒而逃的征兆,小姑娘问她“我可以吗?”。
“你当然可以。”女人弯眉粲然,她轻轻抚了抚都乐被咬出痕迹的下唇,再一次掠夺了属于小姑娘的空气。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