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梦犹未尽。
“怜苍公子!我是无忧。”
尚在酣睡的怜苍隐约闻见门外响动,“啪”一声吹破鼻涕泡,嘟囔着应道:“谁啊?来了!”
踉跄走去开门,怜苍打了个朝天哈欠。
“怜苍公子,用早膳了。”
无忧抱着一袋蒸糕,嘴角挂着浅浅笑意,立在客房门外。
怜苍眸底一亮,立时来了精神,面上泛起一片红晕:“无忧,你起的好早!”
“师傅教导我们要闻鸡起舞,勤勉不怠,怜苍公子身子孱弱,更应早睡早起才能助益身体。”
闻言,怜苍一张俊脸立时垮得老长:“我又不是鸡啊鸟的,有必要与一群畜生争食么?”
无忧瞧着他驴一样的脸,心下觉着好笑,面上却是不显,陪着他走进厅堂。
“怜苍公子昨日脾胃不适,”无忧打开纸袋,溢出满满香气,“适才去街上特意买了清甜软糯的桂花糕,还望公子喜欢。”
怜苍饿了一夜,瞧见白白嫩嫩的蒸糕,忍不住咽了口口水:“喜欢,自然喜欢!只要是无忧送的,我都喜欢!”
说完,毫不客气伸手去拣桂花糕。
无忧见他吃得开心,心口倏尔一痛。
若是大师兄和小师弟还在,一定也跟怜苍一样馋得狼吞虎咽。
“无忧,你为何不吃?”
怜苍拾起一块桂花糕,递至无忧嘴边。
无忧愣了愣,垂眸看着那块糕点,迟疑不肯开口。
怜苍挑着眉尾,挑逗他一句:“就当是我的谢礼,本公子亲自喂你用膳,如何?”
“师傅说过,”无忧目光严肃,“幼学之年后不可撒娇耍赖。”
看着无忧一脸正经的样子,怜苍突然乐了:“良先生说的话自然要听,可目下本公子才是你的主子,主子让你吃,你就安心吃吧!”
说完,把块糕点在无忧嘴边晃了晃。
无忧不知该如何拒绝,只得张开薄唇咽了下去。
二人用膳之际,怜苍举着桂花糕点点道:“对了,昨日衙门在山上查出些东西来了。”
无忧心下一紧,立忙问道:“如何说?”
“是人为纵火,”怜苍抹了把嘴角,“纵火前,凶手在书斋里动了刀。”
“师傅……”
无忧轻呢一句,眸光忽明忽暗。
虽说是山贼干的,可枫山一带素来安定,类似昨日山道上的恶徒纯粹是个意外。
“凶手不像是早有预谋,”怜苍沉下眉头,“屋里满是刀痕,良先生他们死前一定与凶手进行过激烈搏斗。”
“都是我大意了!”无忧懊悔,“我该早些回去的,明知师傅他们无人照应……”
“良先生不会武功么?”
怜苍吃惊,拍了拍手上碎屑。
“师傅是秀才,不习武术。”无忧解释,“我的功夫是参照武功秘籍自学的,师傅只是凭着字面理解,对我稍加点拨而已。”
“难怪……”怜苍冲他笑笑,“不愧是无忧,野路子也能耍成仙法!”
无忧没应声,伸手按向腰间横刀:“用完早膳,我想再去一趟书斋。”
怜苍笑得和煦,“没问题,我陪你便是。”
用完膳,二人一道出了客栈。
堪堪来至枫山脚下,阴沉的天际忽然落起密雨。
仆从跟在二人身后,喋喋不休念道:“九公子,天气不佳,这深山老林的连个鬼影都没有,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
怜苍冲他伸手,语气冷肃:“伞和剑拿来,怕鬼的话你一个人回去吧!”
“不,不是……九公子,奴才没那个意思!”
那仆从支支吾吾,憋得满脸通红。
怜苍夺过油纸伞,拿折扇敲了敲他的头,“想留下来的话,就不许再发牢骚!”
举起伞柄,月白色的伞沿将将好盖住二人的肩。
今日的枫山较之昨日更显幽冷,一路拾阶而上,只能闻见凄凄的风雨声。
“无忧,或许是我多嘴,”怜苍垂眸看向身侧的人,“若你害怕的话,可以抓紧我的胳膊。”
无忧侧眸睥了他一眼,目光有些考究。
“安心安心啦!”怜苍抬起胳膊秀秀,“我今日衣裳穿得厚实,你的结界决计电不到我!”
无忧瞧了眼他的衣袖,唇角往上一勾,“不用,多谢!”
来至妙林书斋门外,整座院落已被烧得面目全非。
细雨蒙蒙,落在烧焦的残垣上,打出点点凄凉。
怜苍撑着伞,带无忧走进室内。
黑黢黢的断墙上,隐约可见落下的繁杂刀痕。
“毫无章法,像是不懂武功之人胡乱砍出来的。”
无忧伸手摸向其中一条,指腹沿着凹痕划过。
怜苍颔首,“确实像是屠宰场……”
身后仆从闻言面上一尬,赶紧拿手点了点怜苍后背,低声提醒一句:“九公子,屠宰场里都是猪……”
怜苍干笑一声,摆摆手道:“无忧,我没有贬损书斋的意思!我是说,书斋里头比猪圈还乱!”
话刚说完,背后又被点了点。
“不不不,我是说,良先生他们肯定比猪聪明,不会轻易死在一群歪瓜裂枣手上!”
“九公子……”
身后仆从捂起额头,摇头叹了口气。
九公子今日为何净说些不应景的话!唉!
无忧心思没在他身上,俯身打量起地板上的一滩痕迹。
“这、这是血迹?”
怜苍面色一变。
无忧的手伸了一半,停在距离那滩血迹一指宽处。
“是血迹,只不过……”
并非人类的血迹,而是怪哉的□□。
无忧心口钝痛,指尖不觉颤了颤。
怪哉虽有人身,却不通人性。
只有活了上百年的怪哉,历经人世沉浮,才会略同人情,活得像个人样。
无忧的师兄和师弟,虽为少年模样,却已是活了百余年的怪物。
屋外日光忽然暗淡,烧得焦黑的屋子里阴冷异常。
“天怎么黑了?”
怜苍捣捣折扇,抬眸望向屋外。
一道轻微的波动漾来,无忧突然心下一紧:是幻术!
果不其然,原本阴沉的屋里赫然浮起数道幽幽鬼火,来回晃动着发出尖利笑声。
”九、九公子,真闹鬼了哩!”
一旁仆从吓得面色青白,紧紧抱着油纸伞横在胸前。
怜苍按紧腰间佩剑,横身挡在无忧跟前,“别怕!我来对付它们!”
无忧嗅了嗅鼻子,这熟悉的味道,莫非是怪哉!
“还请怜苍公子退后,此乃幻术,并非真的鬼魅。”
说着,他推开怜苍,踩着裂开的地板靠近那片阴影。
怜苍心下狐疑,赶紧提步跟上。
“出来!否则小心我的刀!”
无忧拨动刀柄,一抹寒光溢出刀鞘。
砰一声巨响。
银芒扫过散碎的瓦砾,掀起一片尘土。
四周鬼火吓得连声尖叫,一溜烟逃窜不见。
“别杀我!求你!”
铺天盖地的灰尘里跳出一少年,他一身破烂衣裳,手里抓着根烧焦的木棍。
无忧顿了顿,眸光一动,收回横刀。
那少年赶紧丢下木棍,摆手乞求道:“我没想吓你们,真的!”
“你不想吓人躲在暗处做什么?”
怜苍火冒三丈,恼怒被人戏耍一通,阴阳怪气道:“别骗我们说你自个儿在这里躲猫猫!”
“我……”
那少年眼珠乱转,似乎想掩饰什么,“我不是故意的,实在抱歉!”
无忧盯着他,心中暗想:这少年果真是怪哉!
他紧了紧刀柄,问道:“你是来找良先生的?”
这话问得在场众人一惊,怜苍上前一步,诘问道:“既要拜访先生,何故跟个贼似的躲躲藏藏?”
少年面色复杂,拧着双手答道:“我前脚才跨进书斋大门,你们三人便一拥而入。我、我无处可去,只能偷偷躲起来!”
“听你这话,倒是我们莽撞了!”怜苍面上有些恼他,回头冲仆从吩咐道:“去,把他抓起来送官府!”
“是,九公子。”
见来人不是鬼魅,那仆从胆子也大了起来。
“等等!”
无忧突然喝止道:“怜苍公子,请把他交给我吧!”
“无忧,可是他……”
怜苍总觉得那少年有些蹊跷,无缘无故,为何要使这些鬼伎俩?
“我看他不像歹人,或许真如他所言,只是上山来寻良先生的。”
无忧上前几步,冲那少年道:“我们也是来拜访良先生的,你无需害怕,快出来吧!”
少年嗅了嗅鼻子,面色一转,“大丈夫一言,驷马难追!”
落雨稍停,四人立在破败的庭院里。
无忧仔细打量着他,一身落拓,颇有些少年英气。
须臾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为何上山寻良先生?”
那少年一脸不安:“我、我叫梓烟……”
“紫烟?”
怜苍重复一句,打趣道:“你不会有个哥哥叫香炉吧?哈哈!”
少年一时面红,嚷道:“是木辛梓,梓烟!”
无忧插了句嘴:“梓烟,你还未回答我,为何来寻良先生?”
少年收敛表情,答道:“我不过是听闻良先生颇有德行,还乐意收养孤儿,一时走投无路,才来妙林书斋碰碰运气。”
无忧看着他,眸光略带哀切,“如你所见,妙林书斋已经被人焚毁,良先生、也失踪了,你来晚了一日。”
少年却是吐出口气,庆幸道:“还好来晚一步,若非昨日在村子里耽搁些时辰,我这条小命可就不保了!”
“小子说话好生无礼!”
怜苍面上一怒,“既要求人,又一副捧高踩低的姿态,即便你昨日来了,良先生也不会收留你。”
“我、我没有轻视良先生的意思!抱歉!”
那少年面目涨红,心内懊恼不已:三言两语就叫这人看出了破绽!
但转念一想,这位名叫无忧的少年同样身为怪哉,他的朋友应该不会是坏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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