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御舒的离开就像微雨过境,待到阳光重新照耀大地,她的痕迹被慢慢抹去,渐渐消失在记忆里。
程析坐在窗边,隔着不锈钢做的栅栏,视线朦胧。重心不知道落在哪。
她回来时天色渐晚,本和她约定相见的人,已经不知所踪。
“析析,吃饭了。”
程母隔着门喊道。
门内一阵沉默。
“叫你吃饭呢,怎么不吭声?”
失去了门的阻隔,程母的声音更加清晰,也更聒噪了。
“哎哟,你是属猪的吗?把房间能弄这么乱!”
“洗好的衣服不叠,被子也不铺好,手机就扔在椅子上。你手机不要了就扔远点……”
“好了!你出去行吗?你和爸爸吃就行了,不要管我。”
“你以为我愿意管你啊!”程母回怼道。
程母嘟囔了句把门关上了。
“这个程析不知道在搞什么,不吃算了,咱俩吃。”
手机屏幕一直亮着,上面好几通通话记录,无一例外没一通是打通的。程析心里好像缺了一块,如同冰山边角被激流冲跑,摇晃破碎之下,虽然还是高耸的山峰,却不似往日坚毅。
她默默地将锁屏时间调到了最久,然后坐在那儿,一动不动的。
长时间不眨眼,眼睛有点酸涩。桌上的一本烫金字体的笔记本,让她视线不由下坠。
布面上的黑色墨水一看就是后来加上的。
娟秀的字体写着‘英语’、下面摞地还有‘地理’、‘生物’……
心上的弦,嘭地一声,轻轻地断了。
熟悉的笔迹将她的心脏拉拽得变形。
她深吸一口气,翻开第一页。
原来鹿御舒好写英文也很好看,和自己不同,她的‘f’喜欢勾个小尾巴,‘k’喜欢插着腰,如果程析没学过英文,也会被优美线条吸引。
程析写的从头到尾笔迹都一样粗细,鹿御舒的墨迹,就像定格的古画,一页又一页,拼凑成一段优雅而古老的舞曲。
翻到最后一页,【To ChengXi】
一滴水花掉在她的名字上,程析慌乱地拿袖子擦去。可最后纤细的笔画还是被染花了。
风声呜咽,在默哀。
她还是无神地望着窗外。
九本,摞成一座山。
将鹿御舒隔得越来越远。
现在这个房间,属于鹿御舒的气息,顺着微阖的窗,悄悄逃了出去。
程析看不到,也抓不住。
忽然阳光藏进了云层,浅色的房间,一刹那被剥夺了所有的颜色,只剩或深或浅的灰。
花团锦簇在窗外嬉游,路过沉寂的房间,目光也不愿停留一夕。
程析在书桌前坐了一晚,第二天依旧背起书包,去了学校。
“程析,你没睡好吗?黑眼圈这么重。”艾知宁问四周要着作业。
“嗯,失眠了。”
程析和往常一样,听课、喝水、记笔记。快到放学了,艾知宁来找她。
“程析,班主任让我来叫你。”
程析木讷地站起来,跟在艾知宁身后。
漠然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这不是班主任办公室。”
艾知宁转身,头微倾,发尾落在肩头。
她环抱着双臂:“当然不是了,除了老师谁今天能叫得动你。”
她双手放在程析肩膀上,大拇指微微用力。
“程析,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我……我很好啊。”
艾知宁歪着头:“程析,你看着我的眼睛。”
程析的眸子宛如一潭死水,她僵硬地对上艾知宁熠熠的目光,旋即躲开了。
像怕被灼伤一般。
艾知宁捧着程析的脸,强迫她和自己对视。
“程析!我是不是你的朋友?为什么不能告诉我呢?”
程析缓缓开口,没有一丝情感,如同塞外荒漠。
“知宁,鹿御舒走了。”
“我想我应该是伤心的,但是我哭不出来。只是觉得这里……”
程析指着胸口。
“很空,很空。”
她说着,好像人气儿和温度重新从某处又窜了出来,唤醒了她原本应有的涌动。
眼睛被酸涩感熏得睁不开,瞳孔被浸泡在液体里。
“你还有我啊,程析。”
艾知宁的双臂缓缓抱住她,偏头在她耳边呢喃。
“我们也是朋友。”
“我不可以吗?”
程析的双手都被圈在艾知宁轻柔的拥抱里。
肩膀传来的微凉,浸透了艾知宁的校服。
程析阖眼,任由酸涩的泪水流淌。
“我妈妈以前说,人的一生就像一辆公交车。有人上车,有人下车,有人坐的站多一些,有的人就坐的少一些,直到终点。”
“我不奢求和你走同一条班线,但是我希望,我是车里坐得最久的乘客。”
“可以吗?”
艾知宁的语气很轻,像一片羽毛,安抚着程析易碎的泪珠。
“可我们本来就是永远的朋友,不是么。”
艾知宁轻笑一声。
就当作你答应了吧。
“你说的很对。”
艾知宁的话对程析来说有种魔力,好像巨大的创可贴,可以封存她如洪水般的哀伤。
“喏,今天我请你吃。你想想要吃什么?”
程析猛吸一腔鼻涕:“我想吃汉堡,还有大鸡排……”
“健康的食物你不考虑一下?”
眼看程析才恢复神彩的眼睛又要暗下去。艾知宁索性一次付清了汉堡和鸡排的钱。
看着面前狼藉的桌子,艾知宁问:“吃饱了吗?”
程析摸着肚子:“我还想吃那个炸鸡块……”
艾知宁揉揉眉心,“原来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能吃。”
“因为我看你零花钱好像变多了。”
艾知宁:“……”
她爸妈走前确实给她留了不少钱。
“你不吃吗?”
艾知宁摇头:“感觉你的量还远远不止,我可不想没钱结账被扣下洗盘子。”
她望着面前程析悻悻推过来的小熊钱包,无奈了。
“开个玩笑而已,你吃你的。”
程析点点头,又开始埋头进食。
……
“这次期末排名出来了,你去不去看。”
“啊?我不敢!期末答的稀巴烂。”
“冯芷明你去不去,我跟你去。”
“走走走,早死早超生。”
艾知宁坐在程析前面的座位上,“程析,你去看分数吗?”
程析摇摇头,在啃刚课上比较难的知识点。
“不去,考什么就是什么。”
“你这个月很用功,我猜你会考得很好。”艾知宁枕在手臂上笑着说。
“谁知道呢。”
正聊着,班主任从外面进来。
“好了,大家静一静。这次期末,排名变动比较大。我看很多同学也比较关注这次考试名次。”
“现在公布前十名,其余同学可以在课下来办公室查阅。”
“第一名,艾知宁。”
掌声雷动。
“毫无悬念。”
“她都霸榜四次了。”
“继续听继续听。”
“第二名,王属意。”
又一波掌声雷动。
“我靠上次我记得他才第六,这次窜第二了?!”
“你丫的偷偷补课了吧!王属意。”
“我真没有。”王属意无奈辩解道。
“我跟你说,这些人说话都不能信!表面没有没有,半夜肯定熬油点灯在那啃书。虚伪的一批。”
又有一个人感叹道:“唉!果然学霸和学渣之间隔着无数座长江大桥。”
“肃静。”班主任道。
“第三名,程析。”
教室里鸦雀无声。
一秒。
两秒。
三秒。
议论声一阵盖过一阵。
“第三名谁?我没听清。”
“程析……”
“?芷明你怎么开始胡言乱语了。”
“你自己丫的耳背。”
“程析最近一直跟艾知宁一起,说不定是人家教给她诀窍了呢。”
“近朱者赤,近艾知宁者飞啊。我也想有学霸带,呜呜呜呜呜。”
“从十五到第三,芷明我下次能不能从三十五到二十?”
“我觉得你悬。”
“得,没爱了。离婚吧!”
班主任公布完,教室的学生都被雷了个外焦里嫩。
“老师希望下次有更多匹黑马!好了,大家上课吧~”
程析看着自己的年级排名——8。
感觉从来没有这样轻松,她在一步一步向着期盼的未来走去。
一步一个脚印,记录了她全力以赴的辛勤。
放学了。
“给,祝贺你!考了第三名!进了年级前十。”
艾知宁给程析递了杯奶绿。
“干杯!”
“哇,你看,是华园的学生!”
华园离程析高中很近,就隔了一条街。每天上学都有华园学生在校门口路过。
许多辆华丽的轿车在学生们面前一闪而过。
华园的校服很漂亮,西式制服统一裤装,学生也不强制要求发型。
一辆辆耀眼的轿车从他们眼前掠过,有的车窗半降,望着聚集在校门口的学生。
“这就是和华园才敲定合作的中学?”
“是的小姐。这所行知高中在四校联考中,取得了相当不错的成绩呢。”
白色轿车内,女生约莫十七十八的模样,车内摆放着一整套罗斯柴尔德鸟系列的茶具。杯内红茶热气腾腾,茶香四溢。她呷一口。将精致的瓷杯递给管家。
阳光下发间透着浅金,海藻般的卷发垂在胸前,卷曲的发丝勾勒出完美的脸部轮廓。双眼深邃,透出日耳曼人的神韵。
“但是我看了他们上次的成绩,跟华园还差了一些距离。”
“上次联考就是省上的选拔,平时省上也对华园比较关注,行知高中其中成绩最为优异,校长才选定这所中学。”
“哦?”女生笑意不达眼底,拢了拢衣袖。
“有点冷了。”
话音刚落,司机将后窗升起。把嘈杂的声音一并隔绝在车外。
程析看去,良久,转头对着艾知宁说:“走吧,该回去了。”
艾知宁抱着程析的胳膊,“说好了,今天去我家住的!”
“好啦好啦,知道了。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程析佯作嫌弃地拨开艾知宁的手。
在两人原本该分开的路口,一辆黑色阿斯顿马丁停在路边。
五分钟后,绿灯亮起。两人踏上斑马线。
黑色轿车缓缓向远处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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