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病一场后,沈君白含泪对自己前半生引以为傲的权谋之术,进行了深刻且全面的复盘。
痛定思痛,他又悟了。燕静姝此女,其脑回路异于常人,直接从她本人下手,难度堪比三无模式天崩开局。
既然“擒贼先擒王”这条路走不通,那便只能……曲线救国,从她身边的人下手了!
正所谓,一个好汉三个帮,一个寨主俩翅膀。在青云寨,燕静姝的左膀,是雷猛那个“莽夫”,负责将她所有不讲道理的决策,转化为雷厉风行的行动;她的右臂,是杜文远那个“酸儒”,负责将她所有瞎猫碰上死耗子的胜利,粉饰成“算无遗策”的传奇。
这两人,一武一文,一刚一柔,完美互补,堪称燕静姝事业腾飞的两大引擎。
然而最坚固的堡垒,往往是从内部被攻破的。只要离间了燕静姝与这二人的关系,让她失去臂助,变成孤家寡人一个,届时再想拿捏她,岂不是易如反掌?
离间计,他最擅长了,这波属实是回到舒适区,专业对口了。
那么,先从哪个开始呢?
杜文远,心思缜密,自视甚高,是个典型的文化人,对付他,需得用文火慢炖,诛心为上。
而雷猛……
沈君白想起了那个一言不合就想用眼神把他戳成筛子的莽夫,嘴角勾起一抹志在必得的冷笑。
头脑简单,四肢发达,情绪都写在脸上,喜怒都挂在嘴边,只需稍加撩拨,就能原地爆炸。
简直是离间计最完美的“天选之子”。
就从你开始了,雷二当家。
风和日丽,宜搞事情。
沈君白掐着点儿,“偶遇”了正在聚义堂门口摇椅上晒太阳的燕静姝。
他默不作声地在旁边坐下,什么也不说,只是幽幽地叹了口气。
那口气,叹得是百转千回,愁肠寸断,仿佛包含了对整个山寨未来的无限忧思。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燕静姝眼皮都懒得抬,“在我这儿,用不着吞吞吐吐。”
沈君白立刻切换成一副忧国忧民模样,垂下眼帘,沉声道:“君白知道,有些话,不该由我这个外人来说。但……君白实在为寨主安危,感到忧心。”
“哦?”燕静姝来了兴趣,“说来听听,我怎么危了?”
“雷二当家,忠心耿耿,勇猛无双,实乃山寨第一猛将。”沈君白起手一个高帽,先捧后踩,老千层饼了。
见燕静姝没反应,他话锋一转,语气沉重:“但……正因其勇猛,性子未免过于急躁。根据君白的观察,雷二当家总是身先士卒,第一个冲杀在前。此举虽能鼓舞士气,却也是兵家大忌。”
他故意顿了顿,用一种我都是为你好的语气继续PUA:“长此以往,万一被敌人抓住他冒进的弱点,设下埋伏,届时……不仅二当家自身危险,更可能连累整个战局,甚至……甚至危及寨主您的安危啊!”
这番话说得,那叫一个情真意切,感人肺腑。
此刻他已经脑补出了燕静姝接下来的反应:她会皱起眉头,陷入沉思,心中埋下对雷猛有勇无谋的怀疑种子。
然而,燕静姝听完,沉默了半晌。
她没有皱眉,反而……笑了。她坐起身,伸出手,像逗弄宠物一般捏了捏沈君白的脸颊,语气里充满了欣慰与感动:
“还是小白你心细,知道心疼我。不像雷猛那个夯货,就知道打打杀杀,哪会想这么多。”
沈君白:“……?”
“不过嘛,”燕静姝话锋一转,笑得更灿烂了,“咱们是山贼,不莽一点,怎么对得起这份很有前途的职业?畏手畏脚的,那和孬种有什么区别了?”
沈君白脸上的表情,僵住了。
更让他始料未及的是,燕静姝说完,直接站起身,中气十足地吼了一嗓子:“雷猛!你给老子滚过来!”
只听“嗖”的一声,一道黑色旋风从练武场刮了过来。雷猛满头大汗地冲过来,一脸纯真的疑惑:“姝爷,啥事?是不是又要去干哪个不开眼的?”
燕静姝走到他面前,抬手帮他擦了擦额头的汗,然后当着沈君白的面,语重心长地开了口。
她把他刚才那番先捧后踩的阴阳怪气,用她那独特的直女脑翻译器,重新编码输出了一遍:
“雷子啊,刚才军师跟我夸你呢,说你太勇了,打起架来跟个疯牛似的,他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雷猛一听,顿时挺起了胸膛,一脸骄傲。
“但是呢,”燕静姝继续说道,“军师也说了,你这么不要命,他很担心。他怕你哪天冲得太猛,被人给阴了,受了伤,他会心疼的。”
沈君白:“???”
我不是!我没有!你别胡说!我是这个意思么?
“所以军师特地嘱咐我,”燕静姝拍了拍雷猛结实的肩膀,总结道,“下次打架,你悠着点,别老是第一个往上冲,好歹给兄弟们留个表现得机会。听见没?这是军师对你的爱护!”
雷猛,一个身高八尺能一拳打死一头牛的铁血硬汉,在听完这番话后,沉默了。
他先是难以置信地看了一眼旁边已经石化的沈君白,然后,那双铜铃大的眼睛里,竟然……竟然泛起了感动的泪光。
“呜……姝爷!”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开口,声音都哽咽了,“军师他……他……他人还怪好的嘞!”
沈君白感觉自己的后槽牙都快咬碎了。
“俺……俺以前还老骂他是小白脸,觉得他看不起俺们这些粗人……”雷猛用他那蒲扇般的大手胡乱抹了把脸,感动得无稀里哗啦,“没想到,他心里……他心里是有俺的!他虽然长得娘们唧唧,说话阴阳怪气的,但心……是热的啊!”
说完,他转向沈君白,用一种看异父异母的亲兄弟的眼神,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力道,差点把沈君白的魂给拍出来。
“军师!你放心!以后你就是我雷猛的兄弟!谁敢欺负你,俺第一个捶他!以后俺打架,一定悠着点,保证不让你担心!”
看着雷猛那张写满了感动、愧疚和咱们哥俩好的脸,沈君白缓缓地,缓缓地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
他精心策划的离间计第一步,不仅开局即扑街,还莫名其妙地给对方刷了一波好感度。
这叫什么事,上哪儿说理去?
一次的失败,并不能打倒沈君白,毕竟现在的他已经有些习以为常了。
他很快调整了心态,既然无法通过燕静姝这座中转站,那就直接对点输出!
他就不信,雷猛这个莽夫,能抵挡得住嫉妒这把火!
次日下午,山寨的练武场一改往日的喧嚣,显得有些冷清。大部分兄弟都外出执行燕静姝最新下达的创收任务去了,只剩下雷猛一人,赤着上身,在烈日下嘿~咻~嘿~咻地练着功。
只见他将一块足有千斤重的巨石,举起,放下,再举起,再放下,循环往复,汗水将他古铜色的肌肉浸润得油光发亮,充满了原始的力量感。
“雷二当家,真是勇猛无双,天生神力。”沈君白摇着扇子,施施然地走近。
“嘿,军师来了?”雷猛放下巨石,地面都为之一震。经过昨天那场美丽的误会,他对沈君白的好感度已经爆表,看见他,咧着嘴笑得像个地主家的傻儿子,“这点力气算啥,俺还能再举一百下!”
“二当家何须自谦。”沈君白走到他身边,看着那块巨石,幽幽叹了口气,“只可惜啊……这万夫不当之勇,恐怕……无用武之地啊。”
“啥意思?”雷猛挠了挠头,显然没听懂。
“我的意思是……”沈君白凑近一步,压低了声音,用一种我只告诉你一个人的亲密语气,开始了他的表演,“二当家神勇,山寨无人不敬佩。但您有没有想过,为何每次冲锋陷阵,立下汗马功劳的都是您,可在大当家心中,最能与她商议大事,最能为她分忧解难的,却另有其人呢?”
这话问得,极具技巧性。他故意用另有其人这种模糊的指代,给了雷猛无限的想象空间。
雷猛果然上钩了,他那不大的脑容量开始飞速运转。另有其人?谁啊?老三?还是……军师?
“如今山寨之中,谁人不知,大当家最信任的,是能为她出谋划策之人。”沈君白继续煽风点火,“二当家您,武艺盖世,忠心耿耿,为山寨流血流汗。可到头来,脏活累活都是您干了,风头和功劳,却被那些只会动动嘴皮子的人抢了去。您……就不觉得委屈吗?”
他一边说,一边观察着雷猛的表情。雷猛的脸,果然涨红了。他就不信,哪个热血武将,能忍受得了这种重文轻武的奇耻大辱!
“恕君白直言,”他向前一步,趁热打铁,声音压得更低,充满了蛊惑的味道,“大当家是女子,女子心软,耳根子也软。谁在她身边待得久,说的话好听,她自然就偏向谁。二当家您想啊,您整日在这练武场上流汗,哪有时间去寨主面前表功诉苦呢?长此以往,寨主看到的,都是别人的‘智慧’,却忘了您的‘勇武’。这……公平吗?”
来吧,爆发吧!愤怒吧!去找燕静姝理论吧!去跟杜文远干架吧!
然而,雷猛思考了半晌,突然一拍胸脯,用他那标志性的大嗓门,发出了杠铃般充满了自豪与骄傲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军师你不用说了,俺懂!”
沈君白:“……?”
你懂什么了?看你清澈的眼神不像懂了呀!
雷猛一把搂住沈君白的肩膀,哥俩好地继续道:“军师你刚才那番话,是心里过意不去,替我抱不平,对不对!”
“俺承认,俺之前是看不上你,是俺错怪你了,但俺们姝爷,确实是慧眼识珠!你不用内疚,大家都是兄弟,不搞这些虚的!”雷猛看着沈君白,眼神里充满了我早就原谅你了的大度。
这回换沈君白感觉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
“山寨里,有俺们这些负责动手的,也得有你这种负责动脑的!俺们是分工不同,但目标是一样的!都是为了姝爷,为了山寨!姝爷能把你这么个宝贝疙瘩给‘捡’回来,真是咱们青云寨的福气!”
说完,他重重地拍了拍沈君白的肩膀,用一种我看好你哦的眼神,语重心长地嘱咐道:
“所以啊,军师,你可得好好干,别辜负了姝爷对你的信任!以后这打打杀杀的粗活就交给我们,你就在后面安心动脑子!但也千万别累着!你要是累坏了,姝爷找谁商量去?到时候,俺们这些当兄弟的,也心疼啊!”
沈君白僵在原地,开始共情杜文远了,这个山寨的文化水平确实有待提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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