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军师醉酒

在众人的欢呼声中,燕静姝带着沈君白,登上了聚义堂顶端的望楼。

凭栏远眺,山下的灯火如同繁星,连绵不绝,那是归顺后的各个山头。晚风吹来,拂动着他华美的衣袍,腰间的白玉牌触 手生凉。

“小白,你看。”燕静姝站在他身侧,眼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炽热光芒,“这就是你为我们打下的大好河山。”

耳边,是山寨兄弟们的欢呼。

身上,是价值不菲的华服。

腰间,是象征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柄。

眼前,是被自己一手“坑”出来的宏伟基业。

身边,是那个本该被自己玩弄于股掌之间,此刻却对自己推心置腹的女人。

他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

他知道,他的任务,已经失败得不能再失败了。

是他亲手,将燕静姝,将青云寨,推上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巅峰。

何其荒谬!何其可笑!

他端起手中的酒杯,想要借酒消愁,将这满腔的荒唐与苦涩,一饮而尽。

酒入愁肠,愁更愁。

他尝到了一丝,不属于酒的,咸味。

他转头望向燕静姝声音沙哑地开口:“寨主,就当真如此信我?”

这个问题,他问得没头没脑。

燕静姝闻言愣了一下,随即扭头看他,眼神像看一个傻子。

“信啊,为何不信?”她回答得理所当然,“你是我的军师,我不信你,信谁?”

他想要的不是这个回答,他想要的是她的犹豫,是她的权衡,哪怕只有一丝一毫的算计,只有这样他才能找到继续下去的支点。可她的眼神却清澈地不含一丝杂质。

燕静姝没在意他复杂的表情,回过头,望着天上的月亮,轻声说道,“我刚接手山寨的时候,才十五岁,你知道我每天想的是什么吗?”她顿了顿,自问自答,“不是什么雄图霸业,不是什么江湖道义,而是怎么让山寨里这几百号兄弟,明天都能吃上饱饭。”

她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这些年,我习惯了一个人扛所有事,一个人做决定,一个人面对所有危险。”她的嘴角勾起一抹柔软的微笑,“直到你来了。”

“我才发现,原来有人商量,被人担心,感觉也还不错。”

“小白”燕静姝转过身看着他,眼神前所未有的认真,“这青云寨,是我的家,是我的一切。以前是我一个人支撑着这个家,怕它塌了,怕它散了,现在,有了你,它越来越好了。”

她伸出手,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今天我把青云令交给你,它也是你的家了,你不用觉得担子重,家人,不就是要一起分担吗?”

沈君白的心,猛地一颤。

家人……

他这一生,都在为了得到所谓的家人的认可而活,为此他带上假面,费尽心机,不择手段,却从未有人对他说过这两个字。

可如今,在这里,这个他处心积虑想要摧毁的地方,他却轻易的得到了这个他从未拥有过的承诺。

可讽刺的是,这一切都建立一个巨大的在谎言之上……

他是一个骗子……他终究是不配得这一切的……

他猛地别过头,不敢再看她的眼睛,端起酒壶,仰头便往嘴里灌。

辛辣的酒顺着喉咙一路烧到胃里,呛得他撕心裂腹地咳嗽,可他却仿佛感觉不到一样,只想用烈酒来短暂地麻痹那几乎要将他吞噬的自我厌恶。

“喂,你慢点喝!”燕静姝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想要阻止。

沈君白却像没听见一样,推开她的手,转身跌跌撞撞地走下望楼。

回到喧闹的酒席上,他彻底放开了。

他一改往日那副病弱公子模样,无论谁来敬酒,他都来者不拒,端起碗就是干。

酒碗见了底,又被满上。他一碗接一碗,仿佛这样喝下去就可以让自己忘记自己是谁,忘记自己的任务,忘记这荒唐的一切。

燕静姝解决完一波敬酒的兄弟,后头看到沈君白已经有些站不稳了。他那常年没有血色的脸,此刻正泛着不正常的潮红,眼神也开始涣散。

他看到燕静姝,眼睛一亮,端着酒杯遍迎了上来,脚下却是一个踉跄。

燕静姝眼疾手快地扶住他,皱眉道:“不能喝就别喝了,没人会笑话你。”

“谁说我不能喝?”沈君白不服气地挺起胸膛,结果又是一晃。他顺势靠在燕静姝身上,借着酒劲,平日里那些还恪守的距离感,此刻荡然无存。

他凑到她的耳边,温热的呼吸带着酒气,喷在她的颈侧,声音又轻又委屈:

“寨主……他们都敬你,却没人敬我……”

这话说的,活像个深宫里的怨妇。

燕静姝被他呵出的热气弄得有些痒,偏了偏头:“胡说,刚才给你敬酒的人,都能从这里排到山门口了。”

“那不一样。”沈君白摇着头,伸出一根手指,煞有其事地晃了晃,“他们敬的是算无遗策的军师,不是敬我沈君白这个人。”

他说着,眼神愈发幽怨,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燕静姝有点头疼,她最不擅长处理这种黏黏糊糊的情绪问题。在她看来,哄一个醉鬼,比让她去打下十个山头还难。

“行行行,我敬你,敬你沈君白。”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敷衍地举起酒杯。

沈君白却不依,一手按住她的手,固执地摇了摇头:“不行。你得说清楚,你敬我的,究竟是什么?”

这问题,简直莫名其妙。

燕静姝被他缠得没办法,只好顺着他说:“我敬你……长得好看?”

“肤浅!”沈君白立刻反驳,一脸你太让我失望了的表情。

“那我敬你……身体不好,却还坚持为山寨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你这是在敬我,还是在咒我?”沈君白脸都黑了。

“那你想让我敬你什么?”燕静姝彻底没辙了。

沈君白闻言,突然安静下来。叹了口气,定定地看着燕静姝,迷离的眼神里,有什么东西在翻涌。

过了许久,他才低声说:“应该敬我……一个最想让你失败的人,却亲手……助你走向了成功。”

这句话轻飘飘的,还没等燕静姝品出这话里的深意,沈君白突然画风一转,一把抢过她手里的酒碗,仰头喝下,然后“啪”地一下把空碗拍在桌子上,义愤填膺地指向聚义堂那根最粗的顶梁柱。

“还有你!”他指着柱子,痛心疾首,“我早就看出来了,你不是真心实意地支撑这间屋子!你……你就是想等哪天塌下来,把我们所有人都压死在下面!你这根其心可诛的柱子!”

全场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这位平日里风度翩翩的军师,对着一根柱子,展开一场酣畅淋漓的权谋批判。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那边的横梁眉来眼去多久了?你们是不是想结党营私,架空我……哦不,架空寨主?我告诉你,没门!有我沈君白在一天,你们这些梁柱,就休想结成朋党!”

雷猛张大了嘴,碰了碰身边的杜文远:“老三,军师这是……喝傻了?”

杜文远扶了扶额头,张了张嘴,却发现一个字解释不出来。

沈君白还在那里发挥。他批判完柱子,又开始和自己的影子吵架,说它“居心叵测,总是偷偷模仿他,意图取而代之”。吵到最后,他一脚踩在自己的影子头上,宣布自己取得了胜利。

燕静姝觉得,自己再不把他弄走,青云寨第一军师的英明,就要彻底毁于一旦了。

她不再废话,在一众兄弟惊掉下巴的目光中,直接弯腰,一把将还在和影子较劲的沈君白,以一个标准的扛麻袋姿势,甩到了自己的肩膀上。

“都吃好喝好啊,我送军师回去休息!”

她丢下这句话,便在众人敬佩的目光中,扛着她家发疯的军师,大步流星地朝他的小院走去。

沈君白突然被扛起,整个世界都在旋转。他挣扎了两下,非但没挣脱,反而被燕静姝在屁 股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

“老实点!”

这一拍,仿佛拍在了什么奇怪的开关上。沈君白瞬间安静下来,不再挣扎,只是把脸埋在燕静姝的衣服里,开始小声地断断续续抽泣起来。

那哭声,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燕静姝的脚步,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

她从没见过沈君白这个样子。在她眼里,他要么是智计百出游刃有余的谋士,要么是病病歪歪需要人照顾的病秧子。可她从来没想过,这个仿佛天塌下来也能摇着扇子说“无妨”的人也会这样哭。

将他安置在床上时,燕静姝尽量放轻了动作。

沈君白躺在床上,闭着双眼,眉头紧锁,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泪珠,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着什么。

“凭什么……我做的明明是最好了……”

“我……不能失败……”沈君白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他蜷缩在床上,将脸埋在被子里,声音闷闷地传来。

“失败了……父亲……会不高兴的……”

燕静姝俯下身,想听得更清楚些。

沈君白似乎感觉到了有人靠近,他无意识地伸出手,一把抓住燕静姝的手腕。

他的手很凉,抓得很紧,像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浮木。

“别走……”他喃喃道,“别……把我一个人丢下……”

看着月光下,这张委屈的脸,燕静姝的心,瞬间被狠狠击中了。

这种被抛下的恐惧,这种孤立无援的感觉,她太熟悉了。无数个夜里,她也是这样的。

燕静姝没有收回手,任由他抓着。她伸出另一只手,轻轻地,极其笨拙地一下一下拍着他的后背,声音前所未有的温柔。

“睡吧,我不走。”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

还有此等好事?

宁得岁岁吵

不小心与嫡姐换亲后

我在虫族监狱写小说

道姑小王妃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
白茶军师手札
连载中绯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