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醋海生波

一 夜之间,青云寨的天,就变了。

沈君白坐在聚义堂冰冷的木凳上,端着一碗早已失了温度的白粥,勉强维持着那副清风朗月般的浅笑。

人还没走,茶就凉透了。

曾几何时,他沈君白只要一出现,便是全场的焦点。他一声轻咳,能换来八方关切;他微微蹙眉,自有嘘寒问暖。他早已习惯了这种众星捧月的感觉,那是他身为首席军师,身为大当家唯一心腹的无上荣光。

可今天,他坐了足足有一炷香的功夫,别说嘘寒问暖了,连个正眼都没捞着。

所有人的目光,死死地黏在了那个叫陆骁的少年身上。

“骁儿,来!吃腿!你这胳膊还没我手腕粗,在京城是不是天天吃糠咽菜?”雷猛嗓门洪亮,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的心疼,把一只烤得滋滋冒油的羊腿硬塞进陆骁碗里。

杜文远摇着扇子,满脸慈爱:“京城不比咱们山里,规矩多,想必是憋坏了,既然回来了,就多待段时日啊。”

陆骁此刻正堂而皇之地霸占着燕静姝身边的位置,那个曾经属于他沈君白的专座。

他一边啃着羊腿,一边口齿不清地跟燕静姝讲述着他那点鸡毛蒜皮的童年趣事。而燕静姝那个女人,此刻竟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还伸手捶他一拳,笑骂一句“傻小子”。

沈君白面带微笑地喝着碗里的白粥,握着勺子的手,青筋微微凸起。

他告诉自己,要冷静,要体面。这不过是久别重逢带来的新鲜感罢了,等这阵风头过去,他们自然会想起,谁才是这个山寨真正的定海神针。

然而,下一秒,他所有的心理建设,都崩塌了。

陆骁极其自然地将自己啃得乱七八糟的羊腿,递到燕静姝嘴边:“姝姝姐,尝尝!这块嫩!”

而燕静姝,竟也极其自然地侧头,就着他的手,咬了一 大口!

“咔嚓”地一声,沈君白脑袋里那根理智的弦,断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放下粥碗,拿起丝帕,优雅地擦了擦嘴角,然后施施然起身走了出去。当他再次出现时,手中多了一个描金的食盒。

“咳咳……”

一声轻咳,成功吸引了饭桌上三分之一的注意力。

沈君白步履从容,目不斜视,径直走到燕静姝身边,将食盒轻轻放在桌上,推至她面前。

“君白前日宿醉,扰了寨主清净,心中有愧。”他打开食盒,一股清甜的米香瞬间弥漫开来,“特意为寨主熬了这碗山药红枣粥,健脾养胃,最是滋补。”

白瓷碗,玉色粥,几颗饱满的红枣点缀其间,旁边还配了两碟精致的小菜。这份精致,与周遭的粗犷豪迈,格格不入。

陆骁停下了咀嚼的动作,眯起眼,打量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白斩鸡”。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沈军师啊。”他故意把“军师”二字咬得很重,语气里满是挑衅,“我跟姝姝姐从小撒尿和泥长大,她什么口味我最清楚,就不劳军师费心了。军师还是多关心关心自己吧,看你这脸色,风一吹就要倒,可别为了一碗粥把自己给累垮了,我们青云寨赔不起啊。”

这话,又狠又毒,直接往沈君白痛点上猛戳。

聚义堂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停下了筷子,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荡,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八卦的芬芳。

有好戏看了!

沈君白却不怒反笑。

“君白身体就不劳陆公子担心了了。为寨主分忧,是君白的本分,何谈劳累?倒是陆公子,一身武艺,正是报效国家的大好年华,却滞留在这山野之间,只谈些少年旧事,未免有些……不思进取了。”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看向燕静姝,眼神瞬间变得无比真诚:“当然,君白并非指摘陆公子。只是觉得,以寨主的雄才大略,身边之人,应当是能共谋大业的栋梁,而非只会耍枪弄棒的匹夫。”

“你!”陆骁气得一拍桌子,就想站起来。

“行了!”燕静姝伸手一边一个,全按了回去,“吃饭就吃饭,堵不住你们的嘴是不是?”

说完,她左边一口粥,右边一口肉,雨露均沾,一视同仁,用实际行动,完美地诠释了什么叫做“端水大师”。

边吃她边压低声音,对身边的杜文远说:“老三,你有没有觉得,自从陆骁回来,军师的话都变多了,气色似乎也好了不少?以前说三句咳一声,今天居然跟陆骁对骂了十句,中气十足。”

沈君白:“……”

陆骁:“……”

饭后的操练场,成了新的战场。

陆骁憋了一肚子的火,无处发泄,便将全部精力都投入到了练兵之中。将一套枪法耍得虎虎生风,引得周围山寨的兄弟们嗷嗷叫好。

燕静姝也抱着臂,靠在一棵树上,眼中难得地露出一丝赞许。

沈君白摇着扇子,不知何时也出现在了场边。他看着场中那个挥洒汗水的身影,嘴角勾起一抹凉薄的笑意。

“陆公子这枪法,确实刚猛有余,颇具观赏性。”沈君白先是客客气气地夸了一句,随即话锋一转,“只可惜,花架子太多,华而不实。真正的战场之上,敌人可不会给你这么多起承转合的准备时间。”

陆骁的耳朵尖,听见这话,当即收了枪,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额上还带着一层薄汗:“你说谁是花架子?”

沈君白用扇子指了指那些正在模仿陆骁动作的弟兄们,慢条斯理地分析道,“你看他们,个个学得有模有样,但下盘虚浮,气息不稳。这般练法,不过是白白耗费体力,事倍功半。真正的练兵,当以简驭繁,讲究的是一击必杀的效率,而非眼花缭乱的过程。”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诛心之言:“当然,这或许是京城贵公子们的练法,与我们这些刀口舔血的……终究是不同的。”

这话,直接把陆骁从将门之后的荣誉高地,打成了不知人间疾苦的纨绔子弟。

“你放屁!”陆骁气得太阳穴突突直跳,“这是我父亲亲传的枪法,历经沙场检验,怎么就成了花架子?”

“令尊自然是英雄盖世,”沈君白微微一笑,“但同样的招式,在不同的人手中,威力自然是天差地别的。或许……是陆公子你,还未得其精髓吧。”

潜台词:不是枪法不行,是你不行。

“我……!”陆骁被他堵得哑口无言,一张脸憋成了猪肝色。他最恨别人质疑他的武艺,尤其是在燕静姝面前。他攥紧了拳头,骨节捏得“咯咯”作响,看那架势,下一秒就要挥拳而上。

山寨众人也纷纷噤声,大气都不敢出。谁也没想到,平日里看起来文文弱弱的沈军师,嘴皮子功夫竟如此了得,骂人都不带一个脏字,却能句句戳在人的肺管子上。

眼看一场文臣武将的巅峰对决就要爆发,燕静姝终于动了。

她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用慵懒语气打破了这剑拔弩张的气氛。

“你们两个,都说得对。”她左看看,右看看,对自己这个“文武双全”的领导班子感到非常满意。

“一个练兵,一个练脑;一个负责实战,一个负责理论。简直完美!从今天起,你们两个,就组成一个‘青云寨战力提升特训小组’,互相学习,共同进步!”

此言一出,两人皆是一愣。

山寨众人看着沈君白那张白了又青,青了又白的脸,强忍着笑意,纷纷低下了头。

只有杜文远,还在一旁摇头晃脑地赞叹:“大当家英明!一文一武,一阴一阳,正合大道!此乃我青云寨大兴之兆啊!”

沈君白听着这话,只觉得胸口一闷,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这一局,看似平手。

但对于沈君白来说,平手,就是输。

不行,他不能就这么算了。

他必须,也必然要在这场争斗中,取得压倒性的胜利。

燕静姝拍了拍二人的肩膀,甚是欣慰。清了清嗓子,宣布了一件大事。

“秋天到了,膘也贴足了,是时候活动筋骨了!老规矩,一年一度的青云寨秋猎大赛,三日后,正式开始!”

消息一出,全寨沸腾。

这可是青云寨的传统盛事,既是储备冬粮的重要活动,也是各路好汉展示自己武勇的绝佳机会。

按照惯例,秋猎以小队形式进行,自由组队,最终以猎物总重量一决高下。

当燕静姝宣布“组队开始”的瞬间,戏剧性的一幕发生了。

以雷猛为首的绝大部分兄弟,“呼啦”一下,全都围到了陆骁身边,争先恐后,场面堪比抢亲。

陆骁那边门庭若市,而沈君白这边,门可罗雀,只有三三两两几个平日里负责文书工作的兄弟,站在他身后,瑟瑟发抖。

这对比,简直是公开处刑。

雷猛这个憨货还扯着嗓子喊:“军师,您就别去了吧!山里路不好走,您这身子骨,别再给崴了脚!您就在寨里喝喝茶,等我们凯旋的好消息!”

杜文远摇着扇子,一脸凝重地补充:“二当家所言甚是。军师坐镇中军帐,方能决胜千里之外。这等体力活,不适合您。”

陆骁闻言,得意地扬起了下巴,看向沈君白的眼神里,充满了志在必得的挑衅。比打猎?你这病秧子,别被兔子蹬一脚就哭鼻子了。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面对这样悬殊的对决,沈君白非但没有露怯,反而抚掌一笑。

“秋猎好啊。”他轻轻摇着扇子,语气平淡,却掷地有声,“君白,奉陪到底。”

燕静姝看着眼前这泾渭分明的两拨人,眉头一皱,觉得这有损山寨的团结精神。

“像什么样子!”她一拍桌子,气场全开,“秋猎大赛,重在参与,不是搞个人崇拜!这样,为了公平起见,咱们改个规则!”

她清了清嗓子,宣布道:“今年,分成两队!由军师和陆骁,分别担任队长!”

此言一出,陆骁那边一片哀嚎,沈君白这边……依旧冷清。

燕静姝无视了众人的反应,继续道:“为了考验两位队长的综合能力,队员……抽签决定!”

两大队长四目相对,空气中仿佛有电光闪过。

新的战场,已经划下。

这一次,再无平手可言。

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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