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很平常,晚上**点钟天已经黑透,附近居民楼还亮着灯光,麻将室里人声嘈杂,店门前一地瓜子果壳。
温亦甯照常不在,温霖雨破天荒地拨打了温亦甯的电话。
“喂?找你吗有事?”她声音照常的慵懒,透着点酒醉的疲惫。
“我不读大学了。”
“你说什么?”
“我应该,或许不能正常读大学了。”
“你别胡说八道,把话说清楚。”温亦甯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出包厢。
“沈年峰记得吗?”
温亦甯步子加快,走到床边,拧着眉头问,“他怎么了?你提他干吗?”
“他帮我一个同学打官司,被告人是我。”
“什么官司,跟你有什么关系,他起诉你干什么?你一次性把话说清楚。”
“好,我一次性跟你说明白。我有个同班同学,叫段誉儿,跟我关系不好。她家庭很好,爸爸是教育局局长,只手遮天。之前有次我们的矛盾闹得挺大的,她起诉我网络暴力她,请的辩护律师就是沈年峰。”
温霖雨说的话信息量很大,她停了会儿,给温宜宁一点思考时间。
“还记得之前霖昊商因为那封匿名信被迫辞退吗?校长其实知道霖昊商没做那种事,作为封口费他同意给我去德国交流的机会,还帮我成绩单造假,成绩单造假要经过省教育部,最终是要经过国家审核的。一旦被发现造假,教育部免不了责任,国家必然会调查清楚。我一旦在网络上曝光自己成绩造假,必然会引起整个社会的关注,到时候段誉儿和她爸爸都不会有好下场。”
“我,我估计也会被取消今年的高考资格。我不清楚,但想告诉你,给你打个预防针也好。”
“你别稀里糊涂做傻事,同学之间的矛盾用得着你要死要活的毁前途吗?别学我脑子一热就干傻事,你在家等我,我现在坐火车回来。”电话那头声音又尖又响,震得温霖雨耳朵疼。
“我没有干傻事,也不是脑子一热才准备这么做的,我从去年就开始这么想了。我之前一直以为那封信是段誉儿写的,后来才发现是沈默安写的。”温霖雨停顿了下,补充道,“就是沈年峰的女儿。我也没想到是她。”
“我先联系沈年峰,把沈默安的事情告诉他,如果他执意要帮段誉儿打官司的话,我也可以以污蔑为由起诉他女儿。”
电话那头没了声音。
“我就是想跟你说,除此之外我不知道跟谁说。我知道就算沈年峰不帮段誉儿打官司,段誉儿也会请其他律师。大不了最后鱼死网破。如果,假如说我今年被取消了高考资格,我还打算去德国先读语言再读大学。机票的钱我攒了,读语言的钱我半工半读。”
“什么乱七八糟的,你别瞎打算,等我回来再说。”
温霖雨挂了电话,没有打给沈年峰,而是打给了沈默安。
那边接通了,很快。
“沈默安我最后问你一次,关于那封匿名信,你有没有要解释的?”
温霖雨还是愿意相信沈默安的,她相信她有苦衷,有自己的为难处,只是不愿意说。
“没有。”
依旧是这一句。
“好。”温霖雨把电话挂了。
她又拨通了什么沈年峰的,把关于那封匿名信的种种告诉了他。
男人很沉稳,语气波澜不惊,像是谈一桩生意,而并非遭到威胁,挂电话也是等温霖雨这头先挂。
最后,温霖雨开始写帖子,她把成绩单截图,事情发生的原委,时间线,校长谈话的录音,这一切都编辑成了一篇短小精悍,一目了然的帖子,存入了草稿箱。
她想等等。
温霖雨点开了江慕言的电话,手机悬在拨号键上良久,又把数字一个个删除。
她觉得自己对不起江慕言,总是对他意气用事,最后还用言语伤害了他,舍不得他的好,又觉得自己好无耻,总是一遍遍地把别人推远,真正推远了之后又忍不住去追。
江慕言他或许可以为温霖雨低一次头,但绝不会低两次,他骨子里傲气得很。他之后会碰到更好的女生的。
想着,温霖雨点开草稿箱,准备点击发送,屏幕上方突然跳出沈默安的消息,手机随即而来“叮”一声。
温霖雨下意识点开,是一段文字。
【对不起。真的很抱歉一直隐瞒你,也很抱歉对霖老师所做的一切。我不是一个很好的人,或许让你失望,也让你后悔认识我,但我很庆幸认识你。你是个很好的人,很懂得自己在做什么,看得清周边的好人坏人,认得清现实,也懂得摒弃让你厌烦的人,本本分分地为自己的将来谋划,简单清醒。认识你是件很开心的事情,我其实在很早就注意到你了,或许你不知道,但没关系。总之,谢谢你的关心,你的信任,你对我的维护,还有,对不起。祝你以后开开心心的,身体健康,学业有成。】
没头没尾的一段话,像是告别,像是道歉,说不清楚。
温霖雨只觉得心里堵得慌,她拨打沈默安的电话那头一直没人接,打了一通又一通,不安感随机被恐慌代替,她开始拨打沈年峰的电话,依旧无人接通。
她站着,身体忍不住抽搐,头晕乎乎的,有些吃力地走到茶几旁,拿了颗桌上的巧克力,费力地撕开包装纸把巧克力塞进嘴里。
也不是低血糖。
身体没有好转,心依然无端焦灼,砰砰砰地撞击着,神经绷紧,感官无限放大。
“铛铛铛”,客厅的挂钟响了,温霖雨被惊得从沙发上弹起来,她紧张地看着钟表。
十点了。
心中那股不安感随着一下又一下的钟鸣越来越强。
温霖雨害怕得打给温亦甯,索性电话打通了,她唇瓣哆嗦着讲不出话。
“妈,我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很慌。”
“怎么了?”电话那头是火车轰隆声,响得温霖雨脑袋更痛了。
“我不知道,很突然。你没事就好。”
温霖雨把电话挂断。
就这么休息了十分钟,不安的情绪依旧未退。
温霖雨开始频繁的查看手机,生怕错过一条消息一个电话。
她接着打开临杭城的新闻,一遍接一遍的刷新。
远处传来救护车的声音,从街道那头到温霖雨楼下再逐渐远去,那声音格外瘆人,听得温霖雨头皮发麻。
再低头看时,第一条新闻已经是“江家股市暴跌”。
温霖雨点开,映入眼帘“江桌崎”,接着是新闻社拍的江慕言,他带着黑色口罩和帽子,帽子压得很低,只露出一截眼睛。
再回到主页面时,这条新闻已经被另外一条新闻取代了。
【多名男生凌辱高中女生】
第二条则是:
【校园霸凌】
温霖雨点进去,甚至都没勇气把标题读完。她看到“沈某某”,大脑一片空白,之后就再也没打通过沈默安的电话。
沈默安不喜欢黑,但最后是在黑漆漆的水里被发现的。
新闻说,她在此之前曝光了大段遭受侮辱的视频,视频一经发布,引起轩然大波。事情愈演愈烈,沈年峰作为沈默安的监护人配合警察进行调查,结果他发现对沈默安的过往,生活,交友圈,一概不知。
最终那群霸凌沈默安的小团体也被警察抓获,他们曾在沈默安生前对她多次凌辱并拍视频威胁,防止她报警,还勒索钱财作为封口费。
那段时间温霖雨不知道怎么捱过来的,她恍惚觉得自己十恶不赦,从未真正了解过沈默安,她的过去,她的痛苦,一无所知。她对周围一切丧失了感知,麻木地吃饭学习睡觉,却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那一个月她关掉手机,把一切隔绝在外。
温亦甯也有了点妈妈的样子,在家照顾她。
再返校的时候,温霖雨停说,江慕言去美国了。段誉儿去瑞士了。
一切的一切,像一场梦一样,所有跟她有关系的人,在一夜之间隐匿。
那年夏天特别特别热,走出考场的时候,空气滚烫的呈现波纹状,一阵阵打在温霖雨脸上,她惊觉,夏天终究是来了。
温霖雨考上了临杭最好的大学,学了设计。
大学四年,也就一晃过去了。
期间,她问过自己,自己到底要学什么,到底热爱什么,她从未得到过答案。二十多岁的时候,她好像失去了十八岁对这个世界的热情,觉得一切都不过如此,生命里年轻时的驰骋终究敌不过世俗的追赶,大学毕业那一年她不再关心除自己以外的一切。
那些名字随着一日复一日的平庸而淡出脑海,曾经绚烂肆意的张扬被经历吞噬,她开始学会稳重,从容,学会不再赋予真心。
直到有一天,温霖雨在城市附近的一个画展见到了一幅画,那是她十八岁的时候在柏林美术馆看到的画,内心尘封的记忆在一瞬间涌来。
回家后她辞去了工作,去德国读了硕士,整整两年,也终究是一眨眼就过去了。
回国后温霖雨在一家中外企业合作,老板器重她,觉得她工作能力强,很多项目都把策划绝决定权交给她,很多欧洲的对接项目也带着她,她也称得上是年轻有为。
每去一个国家,温霖雨都有写明信片的习惯,她总是挑一个没事的下午,挑一个装潢好看的咖啡厅,坐在外面一个人静静地写。
没人知道她在写什么。
于是,温霖雨走过了很多国家,她每年都有在看不同的风景,就像她十八岁希望的那样。
她再也不是那个买机票需要攒钱的小女孩了。
【十八岁的温霖雨,世界是不是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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