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时间傍晚九点,中国凌晨四点的时候,温霖雨接到通电话。
是温亦甯的。
“你上次给我买的发卡质量真的不行,带了几次弹簧就断了。”
温亦甯边抱怨边上下翻看手里的发卡,夹子处弹簧蹦出来,折了一半,大概是没有修好的可能性了。
“这次回去再给你带一个。”
温霖雨没当回事,她知道温亦甯爱美爱虚荣,就算是大牌,也只喜欢明面上带着标签的,但凡小一点、隐秘一点的位置都不行。
温亦甯报了一个名字。
“我这个城市没有这个牌子,不方便买。”温霖雨蹙眉,接着补充,“再说,这个牌子是走少女风格的,不太适合你。”
温亦甯不乐意了,嘟囔道:“五十岁怎么啦,五十岁就不能带了,也没人规定,你怎么老喜欢把我说老。”
她退休在家、不能说退休。温亦甯其实没有正儿八经有过工作。温霖雨高三的时候温亦甯去学了Excel和ppt,大致懂一点皮毛,去做了文秘,后来领导嫌她做事不利索学东西慢,把她辞了,她又失业了一段时间。过了一两年她去做销售,市场经济不景气,实体经济更不堪,没赚到什么钱公司就倒闭了。
“年纪轻,长得好看的时候,大约无论到社会上去做什么事,碰到的总是男人。可是到后来,除了男人之外总还有别的……总还有别的……”
这句话用在温亦甯身上是应景的。
温霖雨也从不抱怨,只觉得自己要尽责,如今有钱了,满足温宜宁的虚荣心是无可厚非的。
“那好,我空的时候去集合店看看,实在不行托人从专卖店带。”她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硬着头皮答应。
挂掉电话温霖雨把屏幕按灭,放到一边,屏幕又亮起,她没点开。
公司自从知道投资方有可能换设计方案明里暗里给温霖雨很多压力,虽然签合同时有着天价违约金打底,公司稳赚不赔,但声誉向来是第一觉,公司最近总是敦促她,让她设计新的稿子。
温霖雨什么也没带,一个人去公司的露台透气。她为了避免和任何人的碰面,走了楼梯。
欧洲基本上没什么高楼大厦,办公楼超过十层的也很少,即使在七楼的平台上,视线也不会被阻挡,方圆十里的景色一览无余。
冬天冷,没什么人来天台活动,大多人抽烟也都在室内吸烟室,鲜少来七楼,更别说走楼梯了。
通往天台的那堵门上的白漆掉落,露出斑驳的锈迹,掉在地上长期没人打扫,像巧克力威化碎,踩上去脆松松的。门把手冰凉的触感袭入掌心,温霖雨咬牙,吃力地把门推开,风猛烈的涌入楼道。
她看见距离五米处远的栏杆上伏着一个人,背对着她,一身黑,大衣的领口下摆被风吹得翻飞,身廓被风裁剪的笔直干练。
江慕言察觉到后面有人,偏过头来看。他叼着着细长的黑色卡比龙,刚吸入一口烟,烟气在肺里头过筛,身体激起一阵肤浅的愉悦,飘飘乎地将烟气从鼻腔里缓缓吐出,环绕在眼周,看不清他的神色。
紧接着他猛烈地咳嗽两声,脸周的烟雾被震荡开来,五官在温霖雨的眼里逐渐明晰。她此时此刻才意识到江慕言穿的很单薄。
无言对视了一会儿,江慕言把手里的烟掐灭丢到一旁的垃圾桶。
温霖雨走过去,也靠着栏杆,看远处的风景。
“你,”江慕言刚想开口,紧接着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他清清嗓子,想再次开口。
“天气冷就多穿点,感冒了就到室内。”温霖雨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话。
江慕言把手揣进大衣口袋,吸了吸冻红的鼻子,一如既往的不听话,继续待在天台。
“等天不再这么阴的时候可以出去逛逛,圣诞集市很热闹。”他目光眺望远处,灰青的天下是南瓜色的屋顶,一栋一栋棋子似得铺开,偶尔点缀着几座高塔和教堂。
温霖雨也盯着远处教堂的顶看,应当是目光所及之处最高的建筑了。信仰有时候是好东西,精神层面最高点当之以最宏伟的建筑来凸显,人文建筑,不过如此。
“那还不是这个城市最高的教堂。”江慕言窥探出她的心思,“最高的主教堂在市中心,我们正好在市中心,却是不同的方向。”
温霖雨回过神,突然开口:“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没有太多铺垫。
“最近。”
江慕言补充:“上次喝早茶的时候看到你男朋友抽,烟瘾犯了。”
温霖雨不搭理他,发觉江慕言骨子里的劣根性又上来了,“好好休息。”她叮嘱完这句算是客套,转身准备走。
“你都没问我这几年过得怎么样?”他盯着一旁空无一人的栏杆,对着身后已经走远的温霖雨来了一句可怜兮兮的挽留。
江家破产到江家重振旗鼓这几年的事情鲜少有人知道,少年快速成男人的故事也不乏被人十传百百传千的津津乐道,但其中的苦楚只有江慕言一个人清楚。
温霖雨心里一阵软乏,竟停住步子。她觉得这七年过得太快,相逢又太措不及防,俩人从来没有心平气和地聊聊过去。
“那你这几年过得怎么样?”
“还行吧,坏习惯学得一样不落,烟酒都上手,吃喝不感兴趣,嫖赌……”他不再往下说,故意停在这个敏感字眼。
“等着被抓吧你。”温霖雨知道自己又上套了,气不打一出来,不想再给江慕言好脸色,快步走向天台的门。
她手刚搭上门把手,江慕言从身后伸出脚抵着门,不让她下去。
“我冷。”她带着被耍后的委屈,语气瘪瘪的。
江慕言闻言赶快把脚挪开,等她开门后跟在她身后。
“温霖雨,你这几年过得怎么样?”
楼道内涌动着长期不通风的陈旧味,暖虽暖,却容易使人昏了头脑。人味很足,丧失了外面世界的清透,就像是餐厅的后厨,永远那么忙碌,人来人往,却严丝合缝地带进不了一缕外头的空气。
上大学的时候温霖雨才知道,餐厅里有两个世界。
留学的时候,她常年在后厨打杂,晚高峰忙的时候还要帮忙端盘子。那时候德语不是很好,当不了前台或结账的,没有小费,也没有固定合同,拿着一小时十二欧的时薪,一周工作二十一小时。那一年,每天除了上语言班就在餐厅。
刚来的时候不懂规矩,偶尔端错盘子还得从自己的工资里扣,她在一家高端亚洲餐厅打工,一碗海藻沙拉都得十欧。有一晚她状态不好连端错了两次,赔上了一晚的工资。
后厨总是忙得触目惊心,翻滚的大火和激烈的颠勺,外头是另一番光景,觥筹交错,言笑晏晏。两者之间只隔着块帘子。
“我,忘了。”温霖雨若无其事地说。
“那就是不好。”江慕言看出她风轻云淡背后那点可怜的自尊,喃喃道,“你总是这样。”
“你在我面前撒不了谎的。”
温霖雨站在楼梯间,她抬头看着台阶之上的江慕言。
他固执地要把话说完:"你根本就不喜欢林铭。林铭他读不懂你。"
“感情是可以培养的,我们才刚刚开始,有很多时间。”
“有很多时间”这句话总是没有信服力,只有想不出其他理由时,人们才会嘴硬的扯出时间,以时间为由。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温霖雨也没有自信。
“是吗?”江慕言轻笑,一步步走下台阶,“可是我们七年没见面了,我还是知道你一言一行背后的意思。就像你躲着我不是因为恨我,是因为对自己不自信,怕保持不了距离,做出格的事情,不是吗?”
两人站在上下楼梯的平台上,方方寸寸不到两平米的地方,稍一动就挨到一起。
江慕言俯身,气息呼到温霖雨脸颊,吹动着发丝。
“你不用保持距离,我们现在的距离刚刚好,林铭他不知道。”他用最真挚的语气开着最恶劣的玩笑,仿佛道德在他眼里是束缚,而并非约束。
两人的鼻息交缠在一起,周遭的空气热起来,温霖雨的思绪开始不那么清晰。
“事不过三,再说我才是那个三。”江慕言用鼻子轻轻顶了下温霖雨的脸颊,试探着将唇在她嘴角擦过,“你说呢?”
温霖雨的目光早在江慕言一次又一次的得寸进尺中变得迷离,她缓慢眨着眼,看着江慕言同样充满**的眼睛,翕动的双唇,似有似无的气息,下意识地抬眼环顾四周。
“没有别人,没有监控。”江慕言将自己的手覆在温霖雨的脸颊,拇指轻轻摩挲,擦出红润的羞色,盯着她早已丧失理智的双眸,尝了尝她的唇角,给了点甜头,准备循序渐进。
忽然,他好像记起什么似的,在即将亲吻前停住,拉远俩人的距离,捧着温霖雨的脸,镇定地看着她。他的声音里带着隐秘的激动,占有的兴奋,还有摧毁的**,一字一顿道:
“巧了,林铭也不在。”
“年纪轻,长得好看的时候,大约无论到社会上去做什么事,碰到的总是男人。可是到后来,除了男人之外总还有别的……总还有别的……”———张爱玲《红玫瑰与白玫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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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等着被抓吧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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