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嚄——就是那个,那个男人啊——”柳大姐的声儿细小,眼神乱飘,支支吾吾的样子让舒窈看的着急。
柳大姐真是猜不透舒窈的意思。
是该说还是不该说?她只能看向紫丫。紫丫的眉揪的凸起,对着她摇摇头,眼神中明显是不想让她说,于是,柳大姐认为,听紫丫的没错,又改了口:“我、我瞎说的。”
“你确定你是瞎说?”舒窈的嗓音力度又重了几度,“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她的眉尾肉眼可见的向后飞起。天啊,这华越舒窈到底哪来的力气!柳大姐真是疼到了骨子里,她扭着脖子嗷嗷地喊着:“我说,我说,我说——”
紫丫的心悬的跟麻花似的,想上前阻止,奈何被舒窈一眼给瞪了回去。
见柳大姐松了口,舒窈便双腿微微一屈,斜签着坐回凳子上。她的嘴角弯起一点笑意,颔首一抬:“说吧。”
“就是、就是——”柳大姐拼命瞥向紫丫,寻求帮助。
而紫丫如热锅上的蚂蚁,掌心里全是冷汗,她压根不敢看舒窈的眼睛。
这一切,都被舒窈收尽眼中。她笑的大了些,对柳大姐说:“怎么?紫丫是给你喂毒药了?你这么怕她?”
“没、没有的事。”柳大姐是真的不想掺和这事儿了。她肠子都悔青了,她肩膀往下一耸,明显示弱,她小声地躬身嗫喏:“小姐,紫丫说的没错,我知道的她也知道,要不,你就回去问紫丫吧。”
如今,这华越舒窈跟她印象中的已经截然不同,可说是性情大变,她再也不会来犯她的怵了。她现在恨不得给自己两个巴掌。
她想赶紧离开这个地方。
迫切地。
接着柳大姐的话儿,紫丫也跟着附和,蹲脚伏在舒窈腿边:“小姐,你看着周围人那么多,都看咱们笑话呢,咱们先——”
“我的笑话还差这一件?”舒窈抢了话,并且从胸腔哼出笑意,她垂眸看向紫丫,“我还怕闲言碎语?我怕闲言碎语不也是个妥妥的笑话吗。”
说完,她自己仰头大笑的厉害。
周围的人小声窃窃私语,都觉这位曾经辉煌的大小姐精神好似受了什么打击似得,恍恍惚惚。
不过,趁着舒窈怪异地大笑,紫丫快速地给柳大姐打了个眼色。
柳大姐聪明,一下子意会到,一溜烟地,牵着小胖子便跑走了。身后还跟着那群一声不吭的没用的家伙,柳大姐想,这些没用的东西,回去都换了!全换了!没一个顶用的!
柳大姐跑了,大家也都陆续散了,舒窈更是没理由坐在那了,她看了一眼紫丫,意味深长,起身朝着华越府方向去了。
不过,紫丫并未跟着舒窈回府,而是带着狗儿去了济世药铺子。
许景天给狗儿简单地包扎了一下。
紫丫担忧地问许景天:“会不会留疤?”
“不会。”他肯定的说,“过些日子就掉疤了,这段时间少吃重口的。”他叮嘱道。
紫丫点头道谢,领着狗儿急急忙忙回了府。
濡夜将至,街上人头密匝,月光洒在紫丫和狗儿的肩处,背影是那样的寂寥。
没有人问狗儿今天经历了什么,没有人问他疼不疼,有没有被人欺负。事情到底是怎么发生的,又因什么缘由要把小胖子的牙给打断了。所有人,都保持缄默,包括狗儿。
明明入了春,这暖风一拂面,怎的多了许多凉意。紫丫心里头突突的,又摇起了拨浪鼓,离府越近,她越突突的。如今,她还没想好说辞。她知道,小姐定在等着她。
果不其然,她和狗儿回到府时,舒窈便斜签着坐于荷花池中的闲亭中。
紫丫知道舒窈听到了他们回来的动静,她的身子并没有动。
天暗下来,视线里所有物都成了影。
该面对了。
紫丫拍拍狗儿的肩膀,说:“汤和饭在厨房里,你自己去吃。”
狗儿有些担忧紫丫,不愿意走,紫丫明了,笑笑:“大人之间的小矛盾,说开就好,别担心,紫姨今天在汤里放了两颗红枣,是特意给狗儿的,快去夹了吃。”
到底是孩子,三言两语便眉飞笑眼地跑开了。
眼看着狗儿消失在视线里,紫丫才摆弄着裙裾,走到了舒窈面前,跪下。
舒窈嘴角弯起一点笑意:“说吧,别整没用的一套。”
“小姐想知道什么。”紫丫还在做最后走的挣扎,但这惹怒了舒窈,她一脚揣过去,紫丫倒地捂住胸口,一声未敢吱。
舒窈的鞋头尖细,缎面上镶着好几颗白珠子,她的足面白透,翘着二郎腿,群裾一荡一荡的,好像随时在为踹第二脚做准备。
“谁来找我了,我只问一次。”
舒窈的声调冷的砭骨,紫丫心也跟着掉进了冰窟。她就知道,一旦涉及那个男人,即使她将命抛出去,都换不来舒窈的一个眼神。
她捂着胸口,嘴角扬起,故意反问道:“小姐觉得是谁呢?”
她这个腔调配上那双上扬的吊梢眼,很难不让舒窈踹第二脚。
简直就是故意找踹。
紫丫的嘴角溢出了血沫,可她依旧是扬起嘴边。
舒窈被紫丫这幅模样气的使劲喘着气:“是他吗。”
“小姐这么快把人忘了?”
这下,舒窈的手也肉眼可见的抖了起来,她闭着眼拼命的压制住叫嚣的血液,声音控不住地打抖:“什么时候来找的,为什么不告诉我。”几个呼吸后,她刷地睁开了眼,怒目看她:“你明知道我一直在等他!”
“一直!”舒窈撕心裂肺地喊:“我一直在等!一直在等一个人!你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
一个箭步,她抓起紫丫的衣襟,狠狠地攥着,怒吼:“告诉我!为什么——”
“小——小姐。”紫丫艰难地从嗓子眼挤出来的声儿,那双吊梢眼似金鱼眼往外涨着。
舒窈松了松手围力度,等着紫丫继续说。
紫丫喘了几口大气,眼神有些涣散:“小姐,我、我也可以养你的。我说过,能将你养的好好的,不比任何男人差。”紫丫陷入回忆,嘴角残着笑,“小时候你跟我说,要和我一直在一起,可是....突然有一天,你不见了,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我找小姐找了好久。后来老爷说了,小姐要很久很久以后才能回来。于是,我便苦练厨艺,等着小姐归来,只吃我做的饭。看吧,我做到了。”
紫丫她扬唇一笑,“小姐自打回来后,一直在吃我做的饭。”
舒窈的眸瞳里满是惊诧,紫丫笑容加大,凑近了脸说:“小姐,你食言了,我从未怪过你。只是,我好不容易将你盼回来了,怎的会轻易在放你走?放你走了,我怎么办?你是不是——是不是又会抛掉我?”
紫丫挣开舒窈的手,脸匍匐在她的膝盖上,很乖巧样,继续说:“我也可以养你的,养你一辈子,养你和狗儿一辈子。”她抬起脸,执拗地看着舒窈,“我们一家三口可以活的非常好。你现在不幸福吗?你想干什么便干什么,我——”
啪地一声:“够了,闭嘴——”
血沫顺着嘴角流出,这一巴掌可掼得不轻,紫丫用指尖轻捻唇边,差点压不住那血沫,她用舌尖舔舐了一下,笑了:“可真苦啊。”她半抬着吊梢眼,视线恍惚飘飘,不知道在看哪,连从喉咙里发出的声儿都是幽幽地飘。“林永康啊,你等不着了,你早就抛弃他了。”
她知道,这是在明晃晃的找死。
果不其然,下一息,头颅就被抓的死死的,脚下的青石板就像厨房里头的木粘板,一颗头在上面咔咔砸着。
今儿个十五,月亮披了件火红外裳,这不是血月吗,又大又圆,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的确,不是好兆头。
她被砸的晕乎乎的,感觉头顶被人浇了一大盆子的猪狗血,粘粘的,稠稠的,糊的她的鬓角,她的双颊,都是腥臭的铁锈味,呛的她不停地咳。
不过真好,她还有一口气。
可舒窈疯了,她红着眼,仍一遍遍恨问:“林永康在哪?”
可她才不会告诉她。那是她守了多年的秘密。“不知道。”
“他在哪!”舒窈不停手,一遍遍的问。
“不、知、道!”
紫丫的腮帮子咬的可真紧,腮上都是硬邦邦凸起的劲肉。两人就这么注视僵持着。慢慢地,舒窈的脸越发扭曲,但她并没有继续动手,而是死死地盯住紫丫,更让人意外的是,接着她又松开了紫丫,朝着厢房趔趄跑去。
一路跌跌撞撞,歪歪斜斜。
她用肩头撞开那扇菱花隔扇门,跑到窗户下——那是紫丫地铺。她一把将整齐地床褥掀开,什么都没有。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那个木盒子在哪?
于是,她又从周围能藏东西的旮旯角继续翻着。衣柜的角落、梳妆台的角落、门后边、窗帘后头,最后,终于,在她的床底下,发现了那个破旧的檀木盒子。
她记得那个檀木盒子是她六岁时送给紫丫的生辰礼物。紫丫一直视若珍宝。睡觉抱着睡,白日里就将它藏在被褥里,从小便是这样。
她一直知道紫丫会将视为贵重的物件儿放到这个檀木盒子里。
檀木盒子的缝隙越来越大,除了半盒子的银元,一眼望去好似什么都没有。
舒窈不信邪,将盒子扳转个儿,全倒了出来,随着银元霹雳吧啦地响,一封信也随之掉了下来。
看信封的角都泛了黄边儿卷起来,再看信面上的字迹,舒窈呜呜地哭出了声,是悲戚的声。信中是这样的:
吾爱见字如面:
此刻我提笔,如那黄金万两之重。想你是断骨连筋的疼,我总盼着那长风能带走我对你的思念,漂洋过海去轻抚你的容颜。千言万语道不尽,只得重盼暖暖与我重逢那日,在叙说前言。归国之痛还未消散,颠沛流离加诸我身,唯忆起暖暖,才窥得一片春明。时局动荡,我寄予相思之信从未回音——焦灼,盼望,接受。拎起苦箱远走之际,意外获得暖暖归国信封。话虽简短,但那一瞬,春不苦,冬不寒。我怕暖暖收不到,寄于海外一封,家府一封。
庭州已无我容置身处,无家无亲,伤心至极。我现身于西部云岩,此去不再归。听闻那头大山环绕,四季如春,我望暖暖于我一同归隐山村花溪,远离炮火硝烟,平度乱世。
1890年,六月下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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