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衍闻言驻足,回身施礼道:“正是在下。不知郎君是……”
沈澈趋前两步,含笑道:“溢德当真认不出我了?”
唐衍满心诧异,仔细端详对方面容,却仍摇头道:“恕在下眼拙,实在记不起在何处见过郎君。”
沈澈轻叹一声,忽向帘外扬声道:“请进来罢。”
话音方落,阁门轻启,但见沈文茵自屏风后转出,向唐衍盈盈一福。
唐衍又惊又喜,忙还礼道:“沈娘子怎会在此?”
文茵浅笑答:“为寻一位故人,特与家兄同来此地。”
唐衍一怔:“这位竟是令兄?可那日来接娘子之人,分明说是娘子兄长,模样却……”
沈澈朗声笑道:“唐兄见的可是董大哥?”
唐衍耳根微红,支吾道:“我…我并未亲见,都是听小厮所言……”
文茵温言解释:“董大哥与我家比邻而居,情同手足,故而那日恰逢他到此办事,便顺道携我归家。”
唐衍闻得此言,方知那日误会了文茵,心下既愧且喜。欲要细问,又恐唐突,兼之她兄长在侧,只得按下满腹疑问。
沈澈在一旁瞧得有趣,正待出言打趣,忽闻阁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
但见一人头戴纱巾,身着罗袍,腰系玉带,足蹬皂履,做一副公子打扮,径直奔向文茵,笑道:“果真是文茵在此!怎的来了也不告诉我一声?”
文茵惊喜交加,执手相迎:“原来是幺弦妹妹!”二人执手相看,互道别情。
门前尚立着一人,扶额无奈道:“不过十数日未见,何至于这般激动?”
郝章见二人径自窗边叙话,便与沈澈相见礼毕,互通名姓,分宾主落座。
得知沈澈是文茵兄长,且是经商之人,便与他谈起行商之事,竟十分投契。
沈澈奇道:“郝兄也对经商之道有所涉猎?”
郝章笑道:“平日喜好游历,常与各地商贾闲谈,略知一二,自觉颇有趣味。”
唐衍在旁静听,见他二人言谈投机,颇有相见恨晚之意,心下欣羡,偶尔也能插上几句,自觉获益良多。
三人又谈及当今商贾中以次充好、欺诈牟利之事,皆以为耻,唏嘘世风日下。
那边厢,幺弦悄悄拉过文茵,低声道:“你哥哥今日这身打扮,险些叫我认不出来……”方才推门而入时,乍见文茵身侧立着个俊朗郎君,心中一惊,细看之下觉得眉眼间似曾相识,不及细想便急急拉了文茵到窗边说话。
文茵轻笑:“不过两月不见,你竟认不出我哥哥了?”
幺弦含糊应过,只说今日郝章从王城来书院寻唐衍,恰巧自己也到了书院。二人听闻唐衍被无名之人邀至酒楼,心下担忧,便同来探寻。不料才上楼来,便听得阁内似是文茵的声音,一时欣喜,也顾不得礼数就闯了进来。
幺弦又问:“你那日既已归家,怎的又来了此地?”
文茵答:“此番是陪家兄来寻一位故人,寻着了便回去。”
幺弦急问:“那故人是谁?生得什么模样?”
文茵皆推说不知。
幺弦轻叹一声:“你来此几日了?”
文茵道:“才来不过数日,租了间乡绅旧宅暂住,方才安顿妥当,还不及去寻你。”
幺弦问明住处,便道:“既如此,你来寻我不便,不如我得空便去找你。”
文茵点头应允。
幺弦默然片刻,又问:“那今日你怎会在这酒楼之中?”
文茵道:“家兄为寻故人到此。”又压低声音附耳道:“我好奇故人是谁,便偷偷跟来,不料巧遇唐教习,露了行迹……回去怕是要挨哥哥训斥了……”
幺弦掩口笑道:“不想你也有今日!”
文茵点头:“有道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啊……”
幺弦会意,笑骂道:“我何曾教你这个?”
文茵笑道:“是不曾教得,不过有样学样罢了。”
幺弦轻拍文茵一下:“几日不见,愈发油嘴滑舌了。”却将自己平日躲避责罚的诀窍一一传授给文茵。
文茵谢过,心下暗叹:“果真是近朱者赤,何时竟也学了哥哥这般信口胡诌的本事……”
其时窗外暮色渐起,霞染西山。
幺弦偶一抬头,惊觉时辰不早,慌忙起身。
文茵拉住她的衣袖轻声问道:“怎的这般匆忙?”
幺弦蹙眉附耳低语:“好姐姐,你不知我今日是借着去城南采买绣线的由头溜出来的。若回去迟了,被祖母院里的汪嬷嬷察觉,在她跟前露了馅儿,少不得又是一顿念叨。”
她说着,眼中流露出几分央求,“改日我再与你细说,今日实在耽搁不得了。”
文茵会意,松手道:“既如此,还是快些回去罢,莫惹出麻烦来。”
幺弦点头,急步走向郝章,低声催促道:“表哥,天色不早,我们该回去了。”
郝章正与沈澈相谈甚欢,闻言抬眼看了看窗外暮色,会意道:“可是怕回去晚了,表姑婆派人寻来?”
他微微一笑,从容起身,向沈澈拱手道:“半清兄,今日与兄一席话,实在痛快。奈何天色已晚,表妹归府有时,不便久留,改日再与兄把酒畅谈。”
沈澈起身还礼:“景成兄客气了,来日方长。”
郝章又转向唐衍,含笑拱手:“溢德兄请留步。愿我今!日不曾扰了溢德兄兴致。”
唐衍连忙回礼:“景成兄言重了。”
幺弦也向文茵和沈澈福了一福:“今日仓促,改日再会。”她悄悄对文茵眨了眨眼,低声道:“等我得空便去寻你。”
文茵含笑点头,目送他们离去。
唐衍见众人都已告辞,也向沈澈拱手道:“沈兄,今日多谢款待,在下也该告辞了。”
沈澈还礼道:“唐兄客气了,日后得闲,可来我家坐坐。”
唐衍点头应下,又向文茵微微颔首,这才转身离去。
沈澈见众人散去,轻叹一声:“本想今日定能与溢德约下再见之期,不料筹划不周,竟被谢小姐搅了局……”
文茵浅笑劝慰:“哥哥不必挂怀。此事本也不易,须得从长计议。若当真这般容易,也不至于费这些周折才寻得溢德踪迹。世间万事,冥冥中自有定数,何须烦恼?”
沈澈沉吟道:“话虽如此……小妹可是已有良策?”
文茵眸中闪过狡黠之色:“再过几日便是七夕,哥哥何不借此在家中设宴,邀阿衍前来一叙?”
沈澈抚掌称赞:“妙极!那年七夕你尚未及笄,我便邀他过来家中看你与董嫂乞巧。若能借此唤起他些许回忆,也未可知。”他转身轻按文茵双肩,朗声笑道:“不愧是我沈某人之妹!”
文茵:“……”哥哥这是在夸她,还是在夸自己呢?
谁知不过一二日,尚未得暇邀来唐衍,却见幺弦又作男装打扮,领着郝章登门来访。
彼时沈澈正得闲暇,在楼下悠然独坐。见她这般装扮,竟已习以为常,也不讶异,从容将二人迎入屋内。
彼此揖让礼毕,沈澈方欲询问来意,幺弦却浑不在意,只问明文茵所在,便径自入内寻人去了。
郝章面露歉然,拱手道:“表妹无状,半清兄海涵。”
沈澈微笑摆手,自去沏茶待客。
少顷茶罢,方温言相问来意。
郝章道:“前日与半清兄席相谈,甚觉投契。然当时仓促,未能尽兴,故今日特来叨扰。不请自来,还望恕罪。”
沈澈忙道:“寒舍简陋,得蒙景成兄枉驾光临,已是蓬荜生辉,何罪之有?只怕招待不周,反显怠慢。”
二人遂品茗闲谈,言笑甚欢,直至暮色渐临,方与幺弦一同辞归。
如此往来几番,或是郝章携时新果酒来访,或是沈澈设宴相邀。两下里越发相得,竟渐成莫逆,亲如手足。
幺弦见他二人交厚,反倒得了方便,便不时随郝章同来,往来既惯,此后越发大胆,即便郝章偶有要事不得同行,也是独自往来,登堂入室,宛若在自家一般从容。
沈澈见幺弦常作男装往来,心下只觉有趣,故每逢她独自前来,便忍不住将些风言浪语来逗弄,原是想叫她知难而退。
幺弦有时被说得恼了,也必定回他几句,虽是伶牙俐齿,可到底抵不住沈澈巧舌如簧。
这日幺弦身着一身月白直裰,手执柄泥金折扇,脚下丝鞋净袜,独自大剌剌地跨进屋门。
沈澈正倚在门边品茶阅览,闻声抬头,见她依旧这副打扮,眼底不禁掠过一丝玩味。他故意不起身相迎,只闲闲地将书一合,挑眉笑道:“我道是哪家的俏郎君闯错了门,原来是谢‘公子’大驾光临。恕沈某眼拙,一时竟未认出。”
幺弦“唰”地展开折扇,强作镇定地轻摇两下,下巴微扬:“怎么,沈大郎君不欢迎?”
“岂敢岂敢。”沈澈放下书卷起身,慢悠悠踱到她面前,目光在她脸上流转一遭,忽而凑近几分,压低声音道:“只是谢‘公子’可知,近日坊间传言,道是常有一位面若冠玉的美少年时常出入寒舍……”他故意顿住,见她耳根微微发红,方笑着继续道:“竟惹得左邻右舍皆来打探,问我何时结交了这样一位人物……”
“哦?”幺弦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下意识退开半步,目光游移,偏过头结巴道:“他、他们问我做甚?”
沈澈回身端起几案上的茶盏,缓缓饮了一小口后,摇头叹道:“那隔壁茶庄的王掌柜再三问我,说那小公子仪表不凡,可定亲了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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