幺弦呵欠连天,心不在焉,针线做得七歪八扭,草草应付了事。
午饭后,想起昨夜沈澈所言,不由精神一振。
她唤来青竹,命她暗中查探每日可在府中正常出入人员,并要详细记下名册回禀。
青竹很快便访查明白,有几名专司采买的小厮可每日出府。
于是幺弦寻了个由头,暗中将这几人召至僻静处,见其中一人身形与自己相仿,心下暗喜,当即同那些小厮说了欲顶替出府的事。
众小厮初时听闻小姐要偷梁换柱、混出府去,吓得面如土色,连连叩头称不敢。
幺弦见状,先是软语央求,又是许以重金。见他们仍面带犹豫,便板起脸来,言语间透出若不应允必有后患的意味。
众小厮权衡再三,终究抵不过威逼利诱,只得战战兢兢应下,约定次日依计行事。
屏退小厮后,青竹近前,忧心忡忡地低声劝道:“小姐何苦为他兄妹二人冒这般奇险?若他们果真清白,待查明了,自然解了禁足,到时再去见沈娘子,岂不堂堂正正?”
幺弦脱口道:“你怎知我心中急切?”
随即察觉失言,忙改口掩饰道:“我与文茵情同姐妹,这几日不见,实在惦念得紧。”
青竹瞧着她微红的耳根,抿嘴一笑:“小姐自七夕那晚归来,便屡次抿嘴偷笑,婢子问小姐何事这般可笑,又不肯说。如今看来啊,怕不只是为了沈娘子吧?”
幺弦羞恼道:“小蹄子休得胡说!不是为了文茵,还能为了哪个?”
青竹故意拖长了语调,叹道:“唉,可怜那唐教习,才貌双全,至今未娶,却遇上个……唉,竟似已移情别处了……”
幺弦闻言,顿时瞪目,啐道:“呸!哪个移情别处了?再说,我何曾……何曾意属过他了?本小姐从来只是赏其才华罢了!”
一旁的如月也凑过来笑道:“小姐如今既然不意属唐教习,那心里头念着的,却是哪一位呀?”
幺弦脸颊飞红,嗔道:“与你这小妮子何干?”
如月眨眨眼,俏皮道:“小姐不说,婢子们也猜着了。左右逃不出一个‘沈’字……”
“反了你们了!”幺弦羞窘交加,作势便要上前撕她的嘴。
如月笑嘻嘻躲闪,幺弦知她最怕痒,便伸手去呵她痒处。
如月笑得浑身发软,抵挡不住,一下便被推倒在旁边的绣墩上。
青竹见状,忙唤其他小丫头进来劝解拉架,谁知你拉我扯,嘻嘻哈哈间,五六个丫头竟跌作一团,闹得不可开交,满室娇嗔笑语。
次日,幺弦因心中有事,故在平旦便醒了过来。
她再难安枕,急急起身,唤了青竹、如月两个心腹,将昨日备好的小厮衣衫换上,又把青丝尽数束于头顶,戴好仆役惯常的软脚幞头。
对镜自照,俨然一个清秀小厮模样。
她将一众知情侍婢召至跟前,低声叮嘱:“我前几日便假装身上不快,今日已向嬷嬷告了病假,料她不会起疑。你们只需在房中遮掩,莫让人进来探视便可。我去去便回,若……若事有不谐,我自一力承担,绝不牵连你们。”
众侍女虽心中忐忑,但见小姐意决,只得低声应下。
幺弦吩咐已毕,悄悄溜至后院角门附近,与众小厮会合,混入每日清晨出府采办的队伍中。
待管事公公验过腰牌,她便低垂着头,随众人出了公主府侧门,踏入晨光熹微的街市。
她常常舒了口气,心下窃喜,只觉这寻常市井喧嚣也变得异常悦耳。
却说这日清晨,沈家小院一片宁静。
文茵起身后如常洒扫庭院,忽闻侧门处传来一阵喧哗。
她心下诧异,忙放下扫帚,整理衣裙迎了出去,便见两个身穿鲜艳绸衫、面敷厚粉的婆子,扭着腰肢,径自闯了进来,四下张望,高声问道:“此处可是沈澈,沈官人府上么?”
文茵怀着满腹疑惑,上前迟疑道:“正是。不知道二位大娘来此有何贵干?”
那两个婆子一见文茵,眼睛顿时一亮,上前将她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一番,其中一个咂嘴道:“啧啧,果然生得齐整,是个好相貌。”
另一个则毫不避讳地低头去瞅文茵的裙下双脚。
文茵何曾受过这般无礼审视,又惊又窘,忙将双脚缩回裙内,秀眉轻皱:“二位到底是何人?擅闯私宅,竟还这般无礼!”
先前开口那婆子堆起笑脸,甩着帕子道:“娘子莫怪,莫怪!我二人是这城里最有名的官媒,今日是受贵人所托,特来与你说一桩天大的好姻缘!”
文茵闻言,面色一沉:“说媒?哪个要你们来说媒?我家并无此意,请二位速速离去!”
另一个媒婆见她如此,即刻拔高了嗓门,双手叉腰道:“哎哟!你这小娘子好不识抬举!我们好心好意上门,你倒摆起架子来了?快快去叫你兄长沈官人出来说话!不然,老身今日便坐在这里不走了,你还敢把我们打出去不成!”说着竟作势要往院中的石凳上坐。
文茵见她如此撒泼,不怒反笑,语气依旧平和:“大娘说笑了,我自是不敢动手打人……”她边说边缓步走到门边,取过倚在墙角的扫帚,“只是这院中清晨露重,地上污秽,不免要清扫一番,免得脏了贵客的鞋袜。还望二位大娘暂且避让,恕我失礼了。”说罢,文茵手腕一抖,那扫帚便带着风声,“呼”地一下向她二人脚下扫去,顿时尘土扬起,帚穗更是有意无意地直往那媒婆鲜亮的裙裾上扑扫过去。
两个媒婆何曾见过这般阵仗,惊得连连后退,尖声叫嚷起来:“哎呦!打人啦!沈家娘子打人啦!快来人评评理啊!”
一时间,原本清静的小院鸡飞狗跳,好不热闹。
沈澈在屋内听得院门处喧嚷不止,信步走出查看,只见两个媒婆满面满身皆是尘土,手却仍死死扒着门框死也不松开,口中犹自高声嚷叫。
那二人眼尖,瞧见沈澈走来,观其气度料是家主,便叫道:“这位可是沈大官人?”
文茵见兄长出来,便不再多言,哼了一声,持扫帚转身进了里屋。
沈澈近前拱手一礼,温言道:“正是在下。不知二位莅临寒舍,有何见教?”
媒婆见他态度谦和,忙重整旗鼓踏进院中,诉苦道:“我二人是受贵人所托,特来为令妹保一桩天赐良缘。谁知令妹性子忒急,竟想将我们扫地出门……”
沈澈含笑打断:“舍妹年少不懂事,冲撞了大娘,还望海涵。只是这婚姻大事……”
不待他说完,一媒婆便抢白道:“常言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既无父母,自然该由兄长做主。”
另一人连忙帮腔:“正是!长兄如父,令妹的终身大事,合该大官人拿主意才是。”
沈澈从容应道:“多谢大娘好意。只是舍妹早已许了人家,实在不敢劳烦二位费心。”
两媒婆交换个眼色,显然不信。
一人道:“大官人莫要哄我们。这婉陵城内外的婚配之事,从来没有我们不清楚的。令妹若已定亲,我们怎会不知?”
另一人紧逼道:“若是已经出嫁,却为何还在娘家住着?”
沈澈面不改色,胡言道:“说来也巧。我那妹夫常年在外行商,舍妹在家枯坐无聊,恰巧听闻我到婉陵商谈生意,她便随我来游玩几日。”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前日刚收到妹夫书信,说不日便来接她回去。”
一媒婆仍不死心:“既有书信,可否让我们瞧上一眼?”
另一人笑着圆场:“我们也是受人之托,总得有个说辞,去回复了那贵人,方是妥当。”
沈澈故作为难:“这……书信是私物,不便示人。婚书倒是有,可惜不在身边……”说着,手已探入怀中取出几张银票,含笑递上:“这点心意,权当给二位妈妈赔个不是,可好?”
媒婆们见了银票,登时眉开眼笑,假意推辞道:“大官人客气了……老身虽则大字不识,却也知晓无功不受禄之理。大官人可是有事相托?”
沈澈顺势道:“别无他事,只望二位在贵人面前美言几句,往后不必再为舍妹费心了。”
媒婆忙将银票纳入袖中,满口应承:“这个自然,包在我们身上!”
一事方了,一人又打量起沈澈来:“瞧大官人也是一表人才,可曾娶亲?”
另一人接口道:“想必尚未成家?要不要我们为你说门好亲事?”
沈澈信手拈来,诌个谎道:“实不相瞒,早年娶过一妻,不幸病故。如今家业未稳,暂无续弦之念,待他日若有此意,定当劳烦二位大娘,帮衬一二……”
话说未已,忽闻门外传来珠串散落之声。
沈澈疾步出门,只见一小厮慌张奔向街角,巷中遗落几颗珍珠。
他俯身拾起纳入袖中,转身见媒婆跟出来张望,便淡然笑道:“不过是只野猫碰倒了东西。”
媒婆笑道:“原来如此。既然此间事了,那我二人也不便久待,还是先去复命了。”
沈澈拱手:“恕不远送。”
那两个媒人福一福身,登轿自去了。
沈澈转身回到屋内,文茵迎上前来,面带忧色道:“方才哥哥与那二人周旋时,我瞧见有个小厮打扮之人在门口探头探脑,待要唤他问个明白,却已匆匆离去。哥哥可曾瞧见?”
沈澈心下已然明了,面上却只作不知,温言道:“许是迷路之人,一时寻错了门庭罢。”言毕,便举步往前楼门口行去,反手将板门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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