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谢贤一怔,“人呢?”
“谢……小姐?”沈文茵上前一步,歉然道:“若是寻我哥哥……怕是暂且寻不得了。方才隔壁董大哥来,硬要拉他哥哥同去品鉴好酒。哥哥推脱不过,已然……随董大哥去董家了。”
“那我的玉……”谢贤闻言,哭丧着脸,声音中满是委屈,犹如只泄了气的皮球,蔫头耷脑的。
她抬起手,哀怨地朝着门洞方向,在虚空抓了几下,“到底何时才能回来啊……”仿佛她这几下,就能凭空将玉佩取回来似的。
随后踉跄几步,脊背有气无力地往后软软一靠,蹭着门框慢吞吞滑坐到地上,裙摆散开如同一朵颓败的花。
沈文茵见她这般失落模样,心下微软,便也挨着她蹲坐下来,小声试探问道:“谢小姐所说,可是哥哥常佩腰间的那块羊脂白玉?”
谢贤将下巴搁在膝盖上,闷闷地点了点头,她发髻上的步摇跟着晃动了几下,又恹恹地垂着。
沈文茵沉思了片刻,小心翼翼地问道:“是哥哥从小姐那儿抢来的?”
不至于吧,哥哥何时这般离谱了?
谢贤嘟着唇,缓缓摇头:“那玉佩我是不慎丢失的,也不知怎就到了你哥哥手中,他、他押着不还我……”说着便瘪了瘪嘴,一副欲要落泪的模样。
沈文茵见她眼中水光盈盈,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惹得谢贤大哭出来,遂忙道:“何以见得便是谢小姐之物?”
谢贤吸了吸鼻子:“……上面有我小字。”
“上面小字可是贤字么?”
谢贤掏出一块锦帕,轻轻拭去眼角欲落不落的泪珠,带着鼻音道:“谢贤只是我的化名,我实是姓谢,名幺弦。”
“好,若果真如此,我替你去哥哥那儿讨回来!”沈文茵努力摆出可靠的样子,拍了拍胸脯。
谢幺弦眸子一亮,眼中又燃起希望火苗:“当真?”
“决不食言!”
“我们击掌为盟!”谢幺弦兴奋地举起手与沈文茵一拍即合,旋即想起沈澈那老狐狸般的狡猾,便又有些泄气,于是小声道:“可若是讨不回来,又当如何?”
沈文茵狡黠地笑道“谢小姐莫急!哥哥的喜好我再清楚不过!他若不归还玉佩,我便去将他那些常年珍藏的心头好取来与你,也可当做补偿。”
只见沈文茵掰着手指头,一本正经地开始细数:“有他外出谈生意时必定佩戴的貔貅招财玉!”
“……”谢幺弦眨眨眼。
“有他出游时最爱的青玉竹节佩!”
“……”谢幺弦嘴角微微抽动。
“还有去年李掌柜送的、他嫌太花哨从来用过的翡翠百鸟朝凤珮!”
“……”谢幺弦的小火苗“噗”地一下熄灭了。
沈文茵越说越起劲,眼睛亮晶晶望着幺弦,仿佛想到了绝妙主意:“对了!库房中好像还有一块前朝古玉,虽然缺了个角,但哥哥说韵味十足!要不……我去偷出来让你瞧瞧?”
“啊……”谢幺弦彻底无言,缓缓将额头磕在膝盖上,发出一声悠长而绝望的叹息。
她算是彻底清醒了,指望这沈家小妹帮她拿回玉佩,还不如指望那个临时出门饮酒的家伙能良心发现自动归还……
此后数日,沈澈酬酢繁多,未得闲暇,故而谢幺弦自显露女儿身以来,一直未能得见沈澈。
沈文茵见她既已恢复红妆,自然再无避忌,恐她无聊苦闷,便时常邀她一同往董家宅邸,与董嫂闲坐叙话。
如此往来几番,三人日渐相熟,言笑融洽,相处得颇为投缘。
这日疏雨初霁,云破天青,院中尘痕洗尽,景致格外明澈。
三人便相约在沈家后园赏玩一番。
但见园中浓翠欲滴,嫣红粲粲,雨珠缀于叶梢花间,莹然生光。
沈文茵命丫鬟养娘铺席设案,摆上茶果,与幺弦、董嫂一同坐在花荫下,清谈品茗,由得董家两个小童在不远处与养娘嬉戏追逐。
其时,海棠繁盛如锦绣铺展,芍药争艳吐露芳华,微风过处,暗香徐徐。
谢幺弦半倚着身子,微微眯眼,气息轻缓,任由疏落的光影混杂点点花瓣透过花叶间隙簌簌飘落,慵然沉浸在一片祥和之中。
董嫂轻呷一口茶,眼波微转,含笑望向谢幺弦,语气温和却带了几分调侃:“说来也奇,沈家郎君平日最不喜应酬,这几日竟是转了性子,天天在外奔波。莫不是……知晓了府中有娇客,不好意思露面了?”
沈文茵正拈了块糕饼,闻言眨眨眼,茫然道:“哥哥不是日日事忙么?”
谢幺弦面上微热,低头拂了拂袖口。
经董嫂这一提,她不由想起前些时日——沈澈用汤药戏弄一事。
那日她将沈澈赶出屋后不久,如月便抱着一叠衣裳回来,兴奋喊道:“小姐小姐,沈管事给了好几套换洗衣裳呢。”
那时她还在气头上,嗔怪如月道“你怎去了这么久才回。你不知道那个沈郎君……”
如月不及解释,只顾忙着将她身上污衣脱下,为她更换。
待换上后,谢幺弦微微一怔:“咦?怎么如此合身?”
如月也纳闷:“说来也怪,沈管事说沈郎君不知为何,连夜叫绣娘裁剪修改了这几件衣裳锁入库房。没想到今日取来给小姐,竟如此贴合小姐身形……”
“……”
董嫂见她垂眸不语,知她听进了几分,又含笑轻推:“若要我说啊,沈郎君这人,心思藏得甚深。他口上不说,做事却极是周到的。幺弦,你说是不是?”
谢幺弦嘴上仍不肯认,只含糊道:“沈郎君待客自是周全……”
因又忆起某日,文茵气呼呼抱来几册书,说哥哥竟丢了几本她平日最不爱看的话本与她……
谢幺弦一面笑着听她诉说不满,一面接过话本一翻,发现正是合她口味的传奇故事,便将那些话本留下来打发时间了。
这时,沈文茵忽然插话道:“哥哥前些时日确实有些奇怪,他常遣人去东市买些时兴糕点回来,每回却只尝了一口便嫌甜腻,然后竟全丢与我吃,我哪里吃得下这许多?便只能端去与幺弦妹妹共享了。”她转头望向幺弦,似在要她证实此事:“是吧?”
幺弦点头,捻起茶盏饮了一小口——后来还是她嚷着说吃腻了,糕点才少了。
董嫂取了一块茶点喂与一旁的小女儿,那孩子觉得好吃便伸手夺去,一溜烟儿跑开了。
她回过身来,将锦帕擦手,又细细打量了沈文茵一番,笑道:“哟,先前还不曾觉得,文茵在你哥哥这儿可是吃什么好吃的了,怎的瞧着丰腴了不少?”
沈文茵闻言,忙捏了捏自己的腰,似乎是较往常厚实了些,便道:“也不知为何,近来宅内的伙食好了不少,我便贪嘴多吃了几口。
沈管事说是哥哥某日突然嘱咐厨娘,叫厨娘准备餐饭时要丰盛妥当更要荤素得宜……也许这便是哥哥的待客之道吧~”
她说得自然而然,全然不觉有异,只当是哥哥寻常待客之礼——虽然哥哥从未这般对待过旁人。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谢幺弦默然听着,平日她常常忽视且习以为常的琐碎小事渐渐浮上心头——此刻串连起来,竟勾勒出沈澈不曾言明的用心。
她悄然握紧了茶盏,目光掠过一园芳菲,心中漾起一丝暖意。
此时,忽有小厮来报,道是有人寻上门来,自称谢府管事,要接谢小姐归家。
谢幺弦听得小厮禀告,当下犹如雪水泼身,急急唤过如月,装作腹痛难忍的模样,倒是自己急欲如厕,遂央沈文茵和董嫂先行出去与那管事周旋片时。
沈文茵应下,叫小厮邀谢管事入厅稍待,再遣人去布庄告知沈澈,小厮答应去了。
谢幺弦道了声谢,即由如月搀扶着起身,径自回房。
闭了房门,幺弦与如月商议道:“想来是青竹露了马脚,祖母派人来接我回去。但目下玉佩尚未取回,这可如何是好?”
看着幺弦在房中行来走去,心急如焚,如月只能跟着干着急,一时也想不出什么主意。
谢幺弦猛一拍脑袋:“莫非是遭盗那日,你用腰牌命那些官差擒贼时泄露了行踪?”
如月听闻此话,“扑通”一声跪倒在幺弦裙前哭道:“如月对天发誓,那日是按小姐吩咐去请来官差的,并非故意泄露啊……”
谢幺弦无奈将如月扶起道:“我并无怪你之意啊……眼下只能祈愿外面那厅中的管事不是祖母身边的刘总管,或许我还能拖延一二……”
话音未毕,便听得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
“听闻小姐在此,咱家奉太夫人之命来接你回府了~”一声尖细的嗓音打破了谢幺弦的幻梦。
天塌了——
谢幺弦闭眼,竭尽全力平复着内心的翻涌,对如月道:“收拾包袱吧。”
如月含泪点头,去打点行装。
谢幺弦同手同脚挪至门口,手指略微颤抖地启门,微笑道:“原来是刘总管啊,祖母近来可安好?”
那刘总管笑道:“太夫人贵体无恙,只是思念小姐甚笃,故一得知小姐消息,即刻便遣老奴上路,迎回小姐。”
“然……”谢幺弦方欲启唇,刘总管已自皮笑肉不笑地近前几步,挨到谢幺弦跟前低语道:“小姐若肯乖乖回府,咱家自然不会为难小姐的朋友。”
谢幺弦望了望刘总管身后的众人,重重点了点头,又对刘总管道:“可容我去与他们话个别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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