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周到

刘总管退开一步,让道:“这个自然。”

谢幺弦提着裙摆步下台阶,行到沈文茵和董嫂面前说了好些感谢的体面话,又执起她们的手,挨挤着往外走,一路上私语不断。

直待走到沈家大门口,刘总管催促起身,方才依依惜别。

沈澈赶回来得迟了些,到家时那刘总管已不顾沈文茵阻拦,带着几个随从强行闯入了东厢房。

他见那些人举止有度,规整划一,绝非寻常官宦家中之人可比,故不敢贸然上前,只侧身隐在暗处观察。

那谢管事说话有些捻腔拿调,身穿一套纱罗长衫,束缠花金腰带,头戴发冠,脚上着一双皂纹靴,无处不透露出一种诡异的违和感,竟不像是个正常男子。

“难道是宫中之人?”沈澈皱眉道。

他刹那间想起了什么:“谢幺弦姓谢……当今朝堂之上只有一个权倾朝野的丞相,正好姓谢。

而那谢丞相之母便是深得先皇喜爱的乐智公主……”如此说来,谢幺弦身份之尊贵便不言而喻了。

沈澈自嘲般地笑了笑,如今想来,连她身边侍女也偶显娇贵之态,她出身贵胄又岂是什么稀奇事?怪只怪自己志得意满,不曾去探查她的身世,便这般轻易地叫她住了进来……

他眼见众人簇拥着幺弦步出门来,情急之下纵身一跃,攀上了房檐,蹲踞在屋脊上。

只见董嫂和文茵将幺弦送到一顶暖轿前,那十来个护卫便俨然齐刷刷地立在轿旁,叫人望而生畏。

如月向前一手拨开轿帘,一手挽扶幺弦上轿,待自家小姐坐定,她亦随如轿中相伴。

刘总管见已然稳妥,便自行上了一旁的小轿,捏着嗓子喊道:“起轿~”

两顶轿子随声而起,一行人浩浩荡荡随轿子渐行渐远。

沈澈袖出那羊脂白玉对空晃了晃,又拿在手上把玩了一回,叹道:“明明玉还尚未到手,竟也舍得回去……”

至晚,沈澈方才手持一封书信,慢悠悠踱入厅中。却见沈文茵独自一人呆坐在灯下,单手托腮,无精打采,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脚步微顿,随即自然地走上前去,在她身旁坐下,一面将信搁在桌上,一面吩咐侍立在门口的婢女去沏茶,又转向文茵道:“小妹在此做甚?可用过晚饭了?”

“哥哥怎的才来?”沈文茵抬起头,语气里颇有些埋怨。

沈澈抬手揉了揉眉心道:“近日铺中事务繁杂,你又不是不知。”他侧过身,凑近文茵端详了一回,明知故问道:“小妹何故这般丧气?”

“唉……”沈文茵叹了口气,闷闷答道:“幺弦妹妹竟是当今谢丞相的千金。今日午后,那相府的管事已来将她接回去了……”

“哦。”沈澈平淡地应了一声,顺手接过婢女奉上的茶,啜饮了一口,抛出一句:“只怕这位谢小姐的身份,还不止于此。”

沈文茵倏地偏过头来,挨近了沈澈,睁大了眼睛,直待哥哥的下文。

沈澈不紧不慢放下茶杯,唇角含着一丝了然的笑意:“你可知那谢丞相之母是何人?”

沈文茵茫然摇头。

“便是早年恩宠极盛的乐智公主,当今圣上的异母妹。”

文茵惊得微微张嘴。

沈澈继续道:“传闻乐智公主不知何故,与那谢丞相虽为母子,却颇为不和。自丞相夫人陈氏去世后,她便将陈氏所出的独女接去身边亲自抚养,可谓呵护备至……若我所料不差,那独女便是这位谢小姐了。”

沈文茵默了一会儿,追问道:“那幺弦妹妹的母亲陈氏与乐智公主可是有何渊源么?”

“那位陈夫人出身于乐智公主母族,当年也是在乐智公主的撮合下,两家才结为姻亲的。”沈澈解释道。

沈文茵这才恍然点点头。

这时,沈澈将方才那封信推向妹妹:“喏,这是你君姑寄来的家书,催你回去呢。”

文茵接过信笺展看,唇角忍不住上扬,低低笑道:“原是母亲久未见我,思念成疾了……”

沈澈疑惑道:“你君姑病了?”

她忍笑解释道:“信上说她自己近来夜不能寐,食不知味,若我再不归家,只怕要相思成疾了——其实啊,无非是想我速速归家,故夸大了些。若当真病入膏肓,又怎能写出这般长篇的信来?”沈文茵晃了晃手中信纸。

沈澈见小妹与婆家相处如此款洽,心中也倍感宽慰,不由含笑摇头。

“对了哥哥,”沈文茵忽然想起一事,“幺弦临走前同我说,六月六为天贶节,她要陪祖母前往山庄避暑,到时她将派人来接我和董嫂同去小住游玩……”

她语气间有些期待,又有些犹豫,不知该如何安排。

沈澈了然一笑,温声道:“这有何难?你明日便起身回田庄陪伴君姑,再与她说明缘由。待到节前回来,与董嫂同待谢府之人上门,岂不两全?”

沈文茵闻言,顿时眉开眼笑,连连点头:“哥哥说得是!我这便去叫暖玉收拾行李!”

*

第二日清晨,沈文茵便携婢女暖玉登车返回田庄。

一路平稳,并无波折。

车马堪堪停稳,君姑段氏已闻讯疾步迎至门前,甚至来不及整饬衣襟便降阶而下。

一见文茵下车,立刻上前紧紧挽住胳膊,目光慈爱地将她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了一遍,方才含笑引她入内。

至厅中坐下,文茵便示意暖玉将一只精巧礼盒奉上,柔声道:“哥哥备了些薄礼,命我带回,聊表心意,还望母亲笑纳。”

段氏接过,假意嗔道:“一家人何须如此见外?你哥哥礼数如此周全,反倒显生疏了。”

她略看了看盒中之物,便交给身旁侍婢,并吩咐看茶。

自牵了文茵的手引她同入内室,并肩坐于榻上。

她又将文茵审了片时,方欣慰颔首:“气色甚好,未见清减。看来你兄长此番确有尽心看顾。”

“何止未清减,分明圆润了不少!”文茵轻笑,便将兄长如何叮嘱厨娘日日调理饮食之事一一道来。

段氏眼中漾开笑意:“你哥哥如今竟这般细致了?”

“只因此次家中并非只我一位客人。”文茵遂将端阳那日兄长如何救下谢幺弦之事娓娓道来。

段氏听罢,眼中先是一亮,以袖掩口笑道:“这般说来,你哥哥也是好事将近了?”

沈文茵踌躇了片晌,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裙带,轻声道:“还有一事。那谢小姐,邀我六月六去山庄避暑小住……”

话音未落,段氏面上的笑意倏地一凝,须臾间柳眉剔竖,杏眼圆睁,冷下脸来:“你今日方才回来,便又盘算着离我而去么?”

文茵立即软声偎近,抱着段氏的手臂轻轻摇晃:“文茵此次可在家中陪伴母亲十余日呢~而且去山庄也不过三两日的功夫~”

见段氏仍板着脸不为所动,她竟举起三指,指天设誓道:“儿向母亲保证,至多三日,即便归来!”

段氏强忍住笑意,别过脸去,嘴角却是不住地上扬。

文茵见状,索性整个人腻进段氏怀里,如小儿耍赖般胡乱歪缠,在段氏身上蛄蛹扭动着,又拖长了语调软绵绵地央求:“娘亲~世间最最最好的娘亲~您就准了我嘛~”

段氏笑着轻拍文茵臀部:“多大了?还这般蛄蛹……”

沈文茵抬头,冲段氏甜甜一笑:“请称我为蛄蛹者。”说着又将脸埋在段氏肩上撒娇,双手环抱着段氏不肯撒手。

段氏被她缠得无法,终是败下阵来,笑叹着点了一下她的额头,无奈道:“只索早归。”抬眼却望见文茵的盈盈笑意下暗藏的疲色,暗自在心中叹了口气。

当年婚期将近,不料传来衍儿身故的噩耗,在唐家上下深陷悲痛之际,她却不畏闲言碎语,在原定婚期那日毅然决然踏进唐家大门!

她如一束灼灼之光破云而出,顷刻明亮了阴霾笼罩的唐家,强拉她夫妇出了丧子之痛的泥沼,不然……

只怕她夫妇二人也早随衍儿去了……

那时旁人皆道衍儿是经商奇才,此番失事是遭了天妒。

夫君深以为然,他悔恨过早地将家业交到衍儿手上,道是独子已失,留着那偌大的家业又有何用?

于是心灰意冷,变卖了城中商铺宅院,举家迁居回乡,置下田庄,却无心打理。

这些年来,亏得有文茵丫头挑起重担,家中事物方才如此井井有条……

她为这个家可谓是殚精竭虑,今日难得有这般机遇出去偷闲散心,她又怎会不允?无非是逗逗她罢了。

文茵哪晓得段氏此时所想?她只知母亲此刻应许了游玩之事,顿时笑逐颜开,欢喜得凑上前,捧过段氏的面颊,在上面重重亲了一口。

段氏一愣,随即哭笑不得地用袖口轻拭脸颊,眼中满是宠溺。

嬉闹过后,文茵环顾四周,方才想起一人,遂问道:“怎的不见父亲?”

段氏闻言,佯装薄怒,语气中却带着几分习以为常的嗔怪与笑意:“城中新开了家古玩铺子,你父亲像是被勾了魂似的,日日流连忘返。今日一早便不见了人影,只怕此刻正捧着什么陶罐瓷瓶,看得忘乎所以呢。”

文茵知父亲唐仲素来痴迷此道,虽时常“弃家”寻宝,实则对母亲情深意重,极尽宠爱。

她抿嘴一笑,软语宽慰道:“父亲这是雅人深致,母亲且宽心,他再如何沉迷,也绝不会忘了归家之路的。”

一番话又哄得段氏展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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