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浩川急切道:“母后,三弟为了大祈的江山社稷孤身设险,那不样的谬论是无稽之谈,
世人愚钝信之,您是一国之后,怎可信之?”
王后松开他的手,做生气的样子,“正因为本宫是一国之后,是大祈万民之后,更应该信天道,即便是谬论,但大祈容不得任何不样征兆与风气。”
李浩川好声好气哄劝说:“那不是天道,您为所有大祈子民着想,为什么不能为他想想?他也是大祈的一份子,他为大祈做的不比儿臣少,百姓不知他付出了太多、为大祈做了太多,不接受他,可您知道,您知道他的不易。”
王后听到刺耳的话,不悦道:“他做的能比你多?你在大祈兢兢业业匡扶社稷的这些年他在哪里?他为大祈做的远没有你多,你才是大祈的功臣,你是大祈当之无愧的储君!”
正午过后,王后小憩,李浩川回去东宫,才见正门口跪着的那人摇摇晃晃、体力不支。想起他立的那不成文的规矩,这个人竟也接下并遵守,没放在心上,也没记仇,这换作别人早掀了桌子不给脸面,哪里肯一声不吭受下这份屈辱。
可见他在郑国的那些年一定受了太多苦。
“还有还长时间。”
女官见他瞧的是李良珂的方向,道:“还有半个时辰。”
李浩川心中无奈,奔来侍卫说:“大殿下,不好了,有百姓闹事,在衙门击鼓,说要见大殿下您!”
“怎么会这样?”李浩川被授封官职以来,这还是第一次有百姓击鼓鸣罗也要见他的,道:“本宫这便去看看。”
衙门处,距离东宫不足百里,闹事的人太多,县令也无可奈何,李浩川打听情况,才知都是为了东宫正门口的李良珂而来。
不止百姓,还有将士,都是为李良珂求情的!
李浩川觉得这事闹得好。
“大殿下,您是说趁机将罚令收回,免去三殿下每日的罚跪?”
李浩川笑道:“这罚的正是让百姓能够接受,如今这么多的百姓都为他求情了,难道咱们还不接受?”
“是,属下明白。”侍卫到东宫门前传达他的命今,遇上正赶来的萧瑾。
“萧将军。”
萧瑾急切问:“大殿下怎么说?”
侍卫道:“大殿下说免去责罚,三殿下今后都不必来了。”
“这可太好了。”侍卫传令过后,萧瑾急忙过去扶人,李良珂艰难起身,脸色苍白如雪,双腿发麻,膝盖疼痛欲裂。
“殿下!”萧瑾抄膝抱上轿子,送去了王府。
“韩公子、韩公子……”
萧瑾又听到了这呓语。
“韩公子便是韩昕吧。”
澹台修:“啊?”
萧瑾道:“殿下自回来一直脸色不好,他的心事一直在,却始终不愿与我说半个字,我不懂殿下,先生随殿下在郑国这么多年,一定知晓一二吧。”
澹台修沉默许久,只说:“他对郑国放不下的,大约只是那一人吧。”
关于那人他没说得明白,但萧瑾好像都明白了。
“殿下这些年过得苦,我没能在他身边照顾他,他想念那人,本就是应该的。”
澹台修看着榻上人惨白的脸,想起往日一些事,自嘲了一阵:“便是在他身边又如何,还不是一样照顾不好。”
这个人过得苦,他全都知道,却只为了让大祈接纳他这一件事苛待他多年,他对他没有温情,连师徒情谊都没有,甚至都不知道他背上的银针是怎么来的,现在想想,或许那让大祈接纳他也只是自己的理由吧,明明可以给他更多关爱,却还是每一次都冷酷责罚。
李良珂出生不久便拜了澹台修为师,先王后亲手将这人交给他,他带过他数月,教他背诗颂词,却在不久后国师谏言,送这人去了郑国。
他那时又怎知这个一岁半的孩子要经历这样多的磨难,先王后嘱托好好照顾他,他为了这嘱托,时刻不敢忘记使命,却让这孩子落得一身伤,如今回到大祈得到了大祈百姓的认可,却依旧不快乐。
先王后的嘱托,他最终还是辜负了。
午夜时分,李良珂醒来一次,费力拽来外衣,将里头的玉坠掏了出来。
一些往事又浮上心头,过得愈久,思念愈深,最初在杏花树下种下的心思,生根发芽,
怎么也拔不去。
小屋、身影,那气息,一定是他的味道,李良珂仿佛又闻到了那日的芬芳,他笃定——韩昕没死,他一定还活着!
境塞。
韩桐夫妇披麻戴孝多日,小将说:“将军,有个叫梅青松的人求见。”
“梅青松?”韩桐反应片刻,“快请进来。”
灯火葳蕤,帘子拉开的那一刻,外头清辉射了进来,青衣束发的男子行至帐外,朝帐内看了一眼,进来后单膝跪地,拱手抱拳:“梅青松参见境北王!”
“快快请起!”韩桐忙不迭将人扶起,“本王一早听说了梅将军与令妻之事,派人四处寻找,得见将军平安归来,也算有了一丝安慰。”
梅青松:“是,只是萱儿她……”他黯然伤神,想到当初薛太尉顶着欺君之罪用死囚换下他,如今薛家独女又受他连累至死,他苟且偷生至今,早该断了活下去的信念,只是……
韩桐道:“纪言小儿篡位谋逆,如今的郑国已非昔日,梅将军若肯来助我一臂之力,本王不胜感激!”他抱拳行礼。
“境北王快快免礼!”梅青松受惊地搀扶,“不瞒境北王,若境北王不嫌弃,在下此番前来确实有投奔之意,在下本为将死之人,赧颜苟活多年,只想为薛家上下报仇雪恨,也为梅家和自己讨个公道!”
韩桐揽过他的肩膀,十分认同地拍了拍。
“国公府抄斩那日……”梅青松顿了顿,悲恸地说:“刑部看守松懈,我从牢狱逃了出来,当时也正路过国公府,怪我本事不济,帮不上什么忙,好在救下了二公子。”
韩桐眉头一展,“廷骁?”
“是”,梅青松道:“人我带来了,就在外边。”
韩桐哽咽声卡在喉咙,只见帘子掀起,一身着玄色斗篷的男子走了进来。
男子掀下遮了半张脸的斗篷帽,露出婆娑的泪眼,“噗通”双膝跪地。
“廷骁?”韩桐不稳地一步一步走近,微微欠身,哭道:“廷骁,真的是你!”
“哥……”韩昕抬头,哽咽,泪流满面。
韩桐伸手缓缓朝他脸颊轻抚过来,在正要接触之际,却转为狠狠的一巴掌,白皙的脸颊立即多了道绯红。
梅青松:“境北王?”
韩桐哭腔:“你私放朝廷钦犯,迫使我韩家全府上下三百余口满门抄斩,你可知罪!”
梅青松:“境北王,此事不关二公子的事啊!纪言有意屠灭国公府,即便二公子不私放那李良珂也……”
“廷骁知罪!”梅青松帮他解释的话还未说完,韩昕便道,“廷骁知罪,廷骁对不起韩家列祖列宗,对不起国公府上下三百余口性命,请境北王责罚!”
韩桐又伸手过来,却轻柔地抚上对方地脸,在那道绯红上轻轻抚摸,然后一把搂过人,泣不成声。
听到消息就赶来的薛莹莹,见到这相拥而泣的兄弟二人再未进来,立在门口默默流泪。
“三殿下?”
李良珂一觉醒来,天已大亮。
“感觉如何?可还有哪儿不舒服?”萧瑾关切问。
阳光从窗子直射进床头,十分刺眼,李良珂伸手遮挡,道:“天亮了。”
萧瑾命人关了窗户,说:“是,三殿下,天亮了。”
李良珂放下手,看着窗户渐渐关起,阳光一寸一寸地消失着。
“萧将军,我想去郑国,可以么?”
萧瑾当这人还烧着,在说梦话,道:“现在两国交战,去不得啊。”
李良珂翻过身去,枕头上落了一丝泪珠,萧瑾才知这人落泪了。
“殿下想念的,可是那位韩公子?”
静默,李良珂抹了抹泪,缓缓说:“你知道么,他送我出城的那日,天空下了好大的雪,他同我说,让我忘了他,重新生活。”
萧瑾埋头:“殿下是该重新生活,忘掉在郑国的过往。”
他声音小,不知道李良珂有未听见。
“我与他初次见面,是在霖州的杨柳湖畔,我进泾赶考,阳春四月,杏花落满泾城。”李良珂目光落在空荡的窗外,又像在望着窗檐上的纱幔。
“他曾送我一束发簪,说要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身份暴露的那夜,我处在暗无天日的牢里,他在牢外陪我,唱曲儿哄我入眠,唱啊唱啊,就是一宿。”他轻轻说着,哼起了那曲儿,没一会儿就停了,笑着说:“我唱得不好,他唱得好。”
“殿下……”萧瑾看着他眼中倒映的亮光,道:“忘不了他。”
李良珂又静默下,胸口如中刀子般疼。
从前一遇寒,有人总是能及时送来火炉,给他披衣,为他温酒,再也不习惯遇寒的滋味,而今习惯了,那个人还能再见到吗?
李良珂拉拢着被子,缩成一团。
“殿下可是冷?”萧瑾立即吩咐下人再备些火炉来。
李良珂裹着被子一言不发,枕头却湿了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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