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吱……”绳索拉扯竹棍的声音持续在偌大的殿内,两侍卫用尽了全力,拽得尤为辛苦,竹间白皙的玉指渐显出丝丝血迹,受刑人浑浑噩噩,却拼命咬牙熬着,然而仍是抵不住,时不时发出痛哼与呻吟,被冷汗打湿了鬓边碎发,脸色惨白。
祈王大发雷霆:“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在孤王眼皮子底下私自带兵,我看你是越发不知道死活了!”
高濂道:“陛下息怒,此事荒唐至极,陛下贵体为此事生气不值得。”他说完又吩咐执刑的二人用力拉。
高台上王后娘娘觉得这场景赏心悦目,心情也格外舒畅。
两侍卫一刻也不敢松懈,直叫李良珂疼得死去活来、摇摇晃晃,若不是有人押在他身后,早就倒下身去。
“圣上。”这时,门外内侍几步进来,道:“澹台长史求见。”
“哦?”祈王道:“快请进来。”
不多时,澹台修进殿来,行完礼,目光全落在痛苦难当的李良珂身上,胸口陡然跟着疼痛。
祈王问:“澹台长史来此,可有要紧事?”
澹台修这才看向高台,道:“老臣在郑国曾结识一位好友,前些日子听闻境北与郑国的战事,心中担忧,就暗自做主让三殿下带兵前去,想着或许能救下那位友人,不想触犯了王上怒意,万般过错,止在臣一人,请陛下赐罪。”他掀袍跪地。
“长史这是何意?”
王后和高濂看出其中意思,默然相觑,神色不悦。
澹台修再次恳求:“请王上赐罪。”
祈王皱眉:“长史可是在怪孤赏罚不明?”
澹台修道:“臣并无此意。”
祈王看了一眼虚弱不堪地受着刑的李良珂,问:“那长史便是要替三殿下开脱了?”
澹台修道:“此事确实与三殿下无关,都是臣之过,王上要赐罪,就赐罪于臣。”
王后说:“王上,无论受何人教唆,三殿下私自带兵出征乃是事实,若这都要轻饶,众将效仿,我大祈还有何王法?”
高濂道:“王后言之有理,王上,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老臣以为不但要严惩,还要当着百姓和将士们的面严惩,以示我大祈国法严明。”
白皙的指间渗出鲜红的血渍,李良珂受不住刑,呻吟出阵阵微弱的痛哼。
澹台修伏在地上叩了个响头,“陛下若执意要严惩三殿下,那就连老臣一并严惩,老臣愿意为大祈国法献上这条老命。”
祈王抚着天府穴轻柔,眉头越蹙越紧,就要拧成一团。
王后一边喝着茶一边观赏李良珂受刑的模样,心里十分痛快,那君臣二人僵硬着,大殿内只剩绳索拉扯和李良珂痛哼的声音。
没过一会儿,痛哼消失,受刑人昏过去了。
绳索没继续拉,执刑的二人像是被这僵持的场面吓住了,纷纷望向高台,希望能从那方向得到一些提示。
祈王一扫袖子,拖着长袍踱了几步,半天也不说话,直将冠帘甩得来回摆动。
王后吩咐说:“弄醒,继续用刑。”
几人将桶里水泼过来,待地上人醒来,将血痕累累的十指又插入了木棍间,他们拉扯绳索,却小了不少力气,只看受刑人浑浑噩噩的痛苦模样,又是金枝玉叶的贵体,怎么也使不上全力。
可李良珂的玉指已被折磨多时,即便再小的力度也十分难熬。
这时,一阵脚步声从龙阶传来,众人看过去,竟是传讯边疆战报的将士。
“呈上来。”祈王坐回龙椅,内侍将战报送上来,他打开一瞧,铁青的脸色又黯了几分。
高濂正要开口问,祈王道:“暴楚言而无信,如今郑国湮灭,北宫齐撕毁盟书,要与大祈势不两立!”
“什么?”高濂心惊胆战,问:“暴楚下战书了?”
祈王将战报砸了下去,正砸到澹台修脚下,骂道:“这就是你执意要保的人!他私自带兵援助境塞灭了郑国,给了暴楚发兵的理由,如今大祈进退两难,倒叫小小境塞坐收渔翁之利!”
澹台修忙不迭将战报拾起,没去看,而是双手捧高举过头顶,道:“既然三殿下带兵援助境塞,那咱们不妨与境塞结盟。”
“你说什么?”
台上二人和台下立着的高濂一齐看向了他,皆被这主意震惊住。
“王上”,澹台修再次道:“境塞狭小已成过去,如今境塞与郑合二为一,战力大涨,不容小觑,咱们若不与之结盟,暴楚若抢先一步,那才叫境塞坐收了渔翁之利。”
台上二人不语,高濂道:“可是郑如今没了秦昭,暴楚除了庆射大将顾岩城坐镇,更有常胜王沐沉易把关,还有武艺高强的小将裴阳枫,大祈再加上一个境塞恐怕也不是敌手。”
澹台修:“老臣记得首辅不是说小秦将军是一介匹夫吗,这回竟这般看得起他了?”
高濂被怼得没了话,默默看了眼施刑的侍卫,用眼神说:“用力。”
李良珂痛得生生昏死几次,澹台修看祈王犹豫不决,似在考虑用人之事,提议说:“王上,不如就让三殿下再次领兵,将功赎罪如何?”
祈王停止思绪,未立即回拒,澹台修继续道:“三殿下与境塞如今关系友好,结盟不在话下,他又犯下如此滔天大罪,老臣恳请王上给他这次将功赎罪的机会!”他再次拜伏在地。
祈王还没说什么,王后道:“陛下,大祈向来法度严明,若因这次开了先河,老臣们会怎么想,三军会怎么想,这次牺牲的将士可都白死了!”
祈王似乎是听到老臣们的字眼,拿不定的主意也定了下来。
“法不诛心,唯论其行,如今大祈正是用人之际,就依爱卿所见,让三殿下带兵出征,结境塞御暴楚,方能将功赎罪,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三殿下是众将之帅,更应该是众将之表率,着令当众杖责五十,以儆效尤。”
命令一下,王后再有不满,也不便多说什么,只能继续盯着李良珂受刑的模样得到几分安慰。
秦昭将李良珂接回去时,李良珂血肉模糊,要不是萧瑾在旁边拦着,秦昭早与几个行刑的侍卫打起来。
他将人背到王府,澹台修带着几个大夫在候着,一回来就及时处理伤口,众人在门外候着,大夫出来报了平安,众人才放下心。
大夫说:“三殿下虽无性命之忧,可皮外伤太多,身体太虚弱,一定要好生调养,否则落下病根就麻烦了。”
老头子们在澹台修的吆喝下一个也不敢滞留,纷纷拿出药材和补品往东厨跑。
澹台修进屋时看见秦昭在床前候着,像个躯壳一般,痴痴望着床上之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除了心疼担忧,竟还有深深的自责与后悔。
后悔不该帮着李良珂私自带兵去援助境塞?还是后悔自己当初也曾有过伤害李良珂的行径?
“韩公子、韩公子……”
他听到一阵呢喃,连忙跑过去。
一老一少附耳倾听,好半天终于听清床上人喊的又是韩昕那厮。
“都这样了还惦记着韩昕?”
澹台修瞧了一眼秦昭,才知道这话竟是在问他,他能回什么?他又怎么知道?他过了半晌点了点头。
秦昭表情都变了,问:“为什么?”
“啊?”澹台修摇摇头,又说:“我听说一个人在意识模糊时候会想念最亲近之人,看来在他心里,韩昕才是他最亲近之人。”
秦昭听着口吻不对,本觉自己会失落,可对方分明是比他更失落,问:“什么叫最亲近之人?难道最亲近之人只能是一个?”
澹台修觉得这小秦将军也太爱钻牛角尖了,他是何时变得如此爱钻牛角尖的?
“难道、难道这最字还能是两个人?”
“我没说两个人”,秦昭结结巴巴说:“或许、或许是三个人、四个人呢,比如还有先生你、还有萧将军、还有我呢?”
澹台修纳闷,这小秦将军什么时候变得结巴了?
他要拉着秦昭出去,秦昭伏在床沿像黏上去了一样,怎么也不肯走。
澹台修无奈,只得自己出去了。
李浩川从文鸢处得知李良珂性命无虞才安下心,这几日也没少往李良珂府上送药品,一听说李良珂醒来,立即要来探望。
李良珂醒来后在床上躺了一阵就要起床行走,被澹台修按在床上怎么也不肯让他下床,秦昭什么话都听李良珂的,帮着他说话,为此差点跟澹台修吵了一架,李良珂没想到事情已经到了如此严重的地步,为了不让二人吵架,赶忙应着说要在床上再休息休息,秦昭这才憋回即将吼出声的怒焰。
李良珂尽力熄着怒火,二人顾及他的面子只得各退一步,一触即发的大战就此熄火。
而平日热闹非凡的王府经此番后也变得沉寂萧索,热战是止住了,冷战却开始了。
李良珂将微笑挂脸上,两边好言撮合,偏这吵架的二位都是倔强的性子,相互看不上眼,一句话也不肯讲,直到李浩川光临,澹台修道了句“老夫告退”就出去了,秦昭什么话也没说,直接雄赳赳气昂昂地跨步出去了。
门关上,屋子里只剩李良珂和李浩川。
李良珂欲起床行礼,被李浩川拦下。
“你受苦了。”李浩川扶他坐下,在床边立着,也没了二话。
“无事,都是些皮外伤,养养就好了。”他觉得太子或是担心这事,也想宽慰几句,可对方也不看他,立在床边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不知是什么原由,他想说几句宽慰的话也变得不知道如何开口。
“对不住。”沉默许久的李浩川终于缓缓抬起眸子,竟是一双饱含自责与愧疚的泪眼。
李良珂欲拦不及,眼瞧着这双眼越来越通红。
这、这是发生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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