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傅这是做什么?”韩彦轩挡在二人中间,道:“尚书大人言语再有难听之处,也不该是太傅教训。”
卢师离方才收回手,愤愤地一甩衣袖,鼻尖上缀着的几颗汗珠滚落下来,“如今朝廷有难,源头都已清晰,太子难道还分不清轻重?”
韩彦轩的剑眉怒气冲冲地向上挑着,道:“若有一日天象异常的矛头指向太傅你,本宫会记得太傅今日的教导,分得清轻重。”
“什么意思?”卢师离嘴角朝下咧着,绷着脸问:“太子说这话,老夫教了你这么多年,都白教了?”
韩彦轩眸子冷淡,“那太傅以为,本宫该如何?”
卢师离挥袖负手,“老夫永不背弃大郑,太子不信,老夫只当看错了人!”
韩彦轩舌头戳了脸腮,道:“轩儿只是说如果,若真有那一日,太傅是要本宫立在你这边,相信你?”
卢师离皱眉,给满面的皱纹又添了纹路,“你问这些做什么?”
韩彦轩冷声:“请太傅回答我。”
卢师离额角的青筋一鼓一张,扭曲着脸反问:“你是我一手教的,你难道不该信我?”
韩彦轩掷地有声道:“本宫相信太傅,可太师也教了本宫多年,本宫为何不能信他?”
卢师离一时语塞,竟想不出反驳的话来,周围陷入一片死寂,在气氛降落至冰点时哑声笑了笑,道:“太子同老夫说这么多,就是想说,你一定要保纪家?”
韩彦轩拧眉,神色心寒,“太傅与纪太师都是本宫的老师,本宫不想其中任何人出事。”
卢师离咬牙切齿,脸色铁青,嘴唇直打颤,“老夫教了你数十年,太子莫不是忘了,你尚在襁褓中喂乳之时,他纪池渊就已经告老辞官!”
韩彦轩痛恨道:“看来太傅心意已决,本宫无话可说。”他号令身边将士,扬声说:“召集东宫卫队,随本宫护卫纪府!”
夕阳西下,余晖照得屋檐的倒影冗长,纪府内跪着的一地人被东宫卫队团团护住,还在与禁军僵持,一人驾马匆匆赶来。
众人瞧去,来人是景兰君韩昕。
“你们二人一位是殿前储君,一位是御前正一品,与其齐聚在这儿冷眼对峙、拔刀相向,不如留着力气同仇敌忾去对付反王?”
韩昕见着这僵持画面一肚子火,韩彦轩擦拭汗水,横眼瞧着对面,道:“景兰君此话不假,本宫也正有此意,可你瞧这位程都督,他可有半分袖手的意思?”
对面立着的是禁军都督程安,为难地说:“景兰君可有皇上指令,程某为皇上办事,为朝廷办事,哪是说能袖手就能袖手的?”
韩昕心急火燎,可他连皇上的面都没见,哪来的指令?
御书房外仍跪殿一片,李良珂出了宫门,要朝空灵大道赶去,没见着驾来的马,被一干人拦了去路。
这些人是厮役的装扮,撩着袖子,捏着拳头,正是冲他来的。
“你们是卢府的人?”他虽只是猜测,却也只能是这个情况。
厮役没想到这文人竟镇定异常,各个青面獠牙地逼过来,刹那间,一道身影从天窜出,疾风般呼啸而过,稳稳落在了文人身前,展臂道:“休伤我主!”
厮役占着人多势众丝毫不畏惧,一齐冲上来,来者赤手空拳使来,几人立即打成一片。
“大人!”这时,凝薇也赶来,朝李良珂奔来。
“你们怎么来了?”
凝薇道:“宫里宫外生乱,奴婢与姜阳是来接大人回府的。”
李良珂看去打斗几人中的姜阳占尽了上风,心道丫头还算机灵,知道带人来。
“大人,恕奴婢多言”,凝薇晶亮的大眼睛灿若繁星,流露出灵韵的光芒,道:“纪家与尚书府交情甚浅,这事何不看天意,讨不着好处也没得坏处,可也能落得一时清净比现在强?”
李良珂瞧着打斗的几人道:“你不是一直劝我找出纪公公幕后之人吗?这回可算找到了。”
“找到了?”凝薇疑惑,也看去打斗的众人,问:“是卢府的人?大人不会就凭这套打法吧?”
李良珂薄唇上扬,笑如清风,伸手轻轻弹在她额头,“笨!”
凝薇揉着额头。
李良珂道:“卢师离与纪家不知有什么仇,可确实是一早就恨上了,只是现在才表露出来,他藏了这么些年,也不知是为了什么,而孟琢君能当上吏部侍郎,他出了不少力,为的便是送到我身边,纪公公不是追着我去了豫州,是孟琢君放的消息,纪公公事情败露后,孟琢君就在送往泾城的路上杀之。我一早就怀疑过孟琢君,调他去了辅州,没生出乱来就收了疑心。”
“幕后之人竟是卢太傅?”凝薇听得云里雾里,只听明白这件事。
李良珂对此事已明了,可脸上依旧氤氲着愁绪,“只是他一心要让本官与纪家结仇,到底想看什么热闹?”
这热闹不知,但眼前一干人打斗得确实热闹。
凝薇瞧着姜阳的拳法几分眼熟,想了半天,才想起似是从前见长策使过,道:“大人,可是奴婢眼花了,他这拳法怎么瞧着长策也使过?”
李良珂眸中的光一时暗淡下来,缓缓说:“他与长策师出同门。”
凝薇闻言才知他一早就知道,又想明白了一些事,问:“大人救他就是因为这个?大人又是何时知晓这事?”
“抄魏府时。”李良珂说。
经这一提醒,凝薇立即想起,那日抄魏府时,姜阳为保魏家人拼得遍体鳞伤,那时李良珂就目不转睛地盯着,事后又命人寻着去救,当时她以为是她家主子心软,生了恻隐之心,现在才知这其中的原由竟是这个意思。
再瞧打斗,卢府小役已是强弩之末,这番困兽之斗只是时间问题,凝薇掀开轿帘道:“大人请。”
李良珂到了纪府,见着双方僵持的情景,果然不出他所料。
“程大人,日头都下山了,还搁这儿不走呢?”他就坐在轿子里,掀着帘子问。
禁军都督程安行了个礼,问:“尚书大人,可是送新的旨意来了?”他又何尝想再待下去,不过各操其职,否则他岂愿同时得罪好几大家子?
李良珂听这一问,便顺着说:“本官带陛下圣旨来了,叫你回府呢。”
“叫我回府?”程安一阵窃喜,连连道:“是、是。”他立即撤兵,又想到什么,差点喜过头错乱了步骤,问:“那大人,圣旨呢,怎么还不宣?”
“宣什么?”李良珂面无表情。
“大、大人”,程安面露尬色:“你方才不是说……”
李良珂嫣然一笑,竟有几分勾人心魄,扬声道:“兵都撤了,程都督还不走,想必一定是累了,来下官这儿,下官叫人八抬大轿送你回去。”
这窗口处的帘子还未放下,他就伸手去掀轿门处的帘子,程安连忙阻道:“大人不可。”他又行着礼,旁侧将士进退维谷,过来小声问:“大人,这兵?”
程安看了一眼轿内人冷峻的面容,无奈招手道:“回去吧。”他寻思有这三人在,这纪家多半是抄不得了,他继续待下去也只会吃力不讨好。
禁军尽数撤去,李良珂才合上帘子,轿子未起,被韩彦轩喊住。
“尚书大人留步。”
李良珂又掀开帘子,韩彦轩已走近,拱手抱拳,行礼道:“尚书大人轻巧一句撤退数百官吏,实乃奇人,大恩不言谢,往后若有本宫用得着的地方,尽管吩咐。”
李良珂和煦地笑了笑,“太子殿下谬赞,程都督都是要撤兵的,我不过添了把柴火。”
韩彦轩再度行礼,相送道:“那大人慢走,本宫与景兰君就不多送了。”
李良珂闻言怔住,轿帘敞开了些,他才见到旁侧还有一人,身着玄色便服,黑眸深沉,鼻梁英挺,静默冷峻如冰,是韩昕。
大约也是听了韩彦轩提到自己,韩昕朝这边看来,与轿上人对视了一眼。
“下官告辞。”李良珂放下轿帘,吩咐起轿。
今日正午烈阳一片,这会儿天色却灰蒙蒙的,墨色的浓云挤压着天空,沉沉地将要坠下。
轿子远去,在墙角处没去踪迹。
韩彦轩回过头,问冷峻望着的人:“你方才怎么都不过来问声好?”
韩昕视线从那墙角移到韩彦轩身上,又低下头转身去,始终半声未吭。
这会儿府内众人都起身,韩彦轩连忙奔去,与纪言一同扶起纪池渊。
纪池渊两眼昏花,意识模糊,几缕白发如银丝,下陷的眼窝里布满了鲜红的血丝,急急喘息了一阵,昏倒在地。
“阿爹!”纪言眼周通红,眼眶里泪水打转。
“太师!”韩彦轩忧心如焚,纪府众人围上来,韩昕也立即奔来。
纪池渊紧闭双眼,面色煞白,打皱的纹路布满整张脸庞,被掐人中后,才缓缓睁眼醒来,急促喘着粗气,险些老泪纵横。
这一日明面上有惊无险,可他这年迈的身躯哪里经得起这般折腾,真真足够要了他半条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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