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于冰追上韩昕的步伐,瞧见前边不远处的李良珂,对韩昕说:“你也别沮丧,我知道你为出征准备了许久,但眼下的战役非此一处,总会有用武之地的。”
韩昕颔首,听对方又问:“不过你与他结了什么梁子,前几日我见你们还粘得如胶似漆,怎么一到朝堂就唇枪舌剑寸步不让?”
韩昕哑声一笑,道:“我想淳于大人误会了,我与他的关系不过是同朝为官,哪来结梁子、如胶……”他顿了顿,看着不远处的李良珂,道:“似漆的说法,尚书大人口若悬河、雄才大略,是历朝历代文臣中的佼佼者,我等望其项背,哪能还有别的关系?”
他声量不大不小,李良珂听个细碎,却大致明白了意思,徐徐行缓了步伐,二人很快赶上,却仿佛见到污秽般,绕过他走开了。
出征前夜,卢师离来了东宫。
女官道:“太子刚睡下,下官这就去唤。”
看来来得不巧,卢师离阻下,道:“不必了。”
他在门口待了几刻才离去。
尚书府,后院。
屋内杯盏被摔得稀碎,李良珂端正跪着,澹台修来回踱步,冷声呵斥:“亲王府一个没去成,怎么办的事?”
李良珂道:“这事也由不得我说了算,狗皇帝不听我的话,我也无计可施。”
澹台修声如雷霆,大怒:“那就眼睁睁看着做好的戏全叫那姓卢的给毁了!”
李良珂被他这几趟晃得头昏,抬头问:“不如就先拿他试试水?”
澹台修在他身前停下,跺着拐杖道:“那你说,除了他对咱们有什么好处?”
李良珂想了想,说:“姓卢的狡猾至极,屡屡来我府上行刺,一心要促使我与纪家结恨,这仇未报,他倒自己跳进火坑,那就新仇旧恨一起报?”
澹台修在椅子上坐下,叹了一口气,道:“难道这亲王府真是天命所向?怎就又逃过一劫?”
李良珂眼眸中闪出凶光,说:“躲得过和尚躲不得寺,等除了卢氏祸害,就将亲王府千刀万剐,任什么天命所向,也回天乏术。”
澹台修看他跪得端正,又见这眼神才放了心,道:“你记住自己说的这些话,别再让我失望。”
“是。”
“好好跪上两个时辰反省反省”,澹台修起身,道:“乖乖受着,别耍小聪明。”
人走后,来了小厮俯身在他耳畔道:“大人,探子来报,纪太师醒了。”
韩彦轩一觉醒来,听女官说昨夜卢师离来过,就立即朝卢府奔去,可这会儿府门紧闭,人走茶凉,只留了一封书信,是交给了卢府的老伯转交。
回府的路上,他在轿撵中打开书信,上头题字:此去路途艰险,轩多珍重,勿挂念,若到非常时候,就将此物交于陛下,切记不到万不得已之际,莫要给旁人知晓。
他瞧着手中的东西,是一枚淡黄的玉佩,光泽莹润,黑白映带,上有双龙盘旋争日的雕刻,好看得很,却不似什么珍贵物品,也不知这非常时候是什么时候,更不晓这万不得已之际又是何意。
他因为纪府的事对卢师离不满,早朝为此僵了他一军,不想这东宫太傅临走前想的都是他,他便越发觉得自己无能,身为一国储君,为一己之私不顾大局、意气用事,后悔的滋味越发苦涩,而太傅这样将就着他也算是给他上了这样一课。
李良珂独自驾马去了纪府。
纪言带他去见了纪池渊。
纪池渊虽醒了,也能下床来,可气色消减太多,偎在炕桌旁,干枯了般。
李良珂在对面坐下,一番慰问后,掏出小木匣子,问:“太师可认得此物?”
纪池渊一瞧小木匣子立即有了反应,问:“大人从何处得到这东西?”
李良珂道:“不瞒太师说,前些日子来贵府偷窃的贼被下官的手下逮了正着,送去了衙门关着,这东西是从那小贼身上搜来的。”
纪池渊捧着盒子,突然老泪纵横。
“太师?”
纪池渊缓过神来,抹抹泪,道:“老朽都知道了,你同寒舟说的,我都想明白了,早知这东西这么祸害人,早该毁了去。”
李良珂心惊,看来自己猜得没错,找对东西了。
纪池渊从枕头下掏出一把精致的银器来,细长坚硬,质感光滑,道:“那老东西找了一辈子,不就是想找这钥匙,他说这盒子里头装的是使大郑江山繁荣昌盛的宝物……”提到此处,他咯咯笑起来,问:“你信吗?”
他干涸的老手将银器缓缓嵌入木匣空穴中,轻轻旋转,只听木匣一声轻响,开了。
里头放着的是洁白的纸、金黄的布,还有一方小玺。
李良珂玩笑说:“大郑江山繁荣昌盛,太师何不信其有?”
纪池渊捋着胡须道:“想当年,老朽与卢师离、梅鸿汐一同辅佐太子,任东宫三师,太子那时年纪尚幼,老朽性子可不如现在这般温和,怕给小太子带去劣处,就辞了官,这一辞就是二十年,再未入仕。”他端着盒子,瞧着里头的布,眼中闪烁着忧伤。
“这盒子由太子生母刘皇后交于我们三人,盒子交给了梅鸿汐太保,钥匙交给了我,至于卢太傅,至今我也不知他保管的是什么,后来梅氏祸起,梅家官员半月内尽数斩尽,鸿汐就托人将这盒子交给我保管。”
“原来如此。”李良珂心中叹息,卢师离竟为了这事视纪家为眼中钉,一心要赶尽杀绝,刘皇后让他保管的又会是什么呢?
纪池渊关上盒子,将它交给了李良珂。
“太师?”李良珂听完这番话,觉得此物贵重,推辞不肯收。
纪池渊掩面咳了几声,笑道:“如今卢太傅已赴前线,泾都再无人觊觎此物,留在老朽这儿也只当是个摆设,不如交给尚书大人,说不定还能为您解除一些困惑。”
李良珂道声谢,当心地捧过盒子。
“老夫只能帮到这里了,大人好走。”纪池渊目送着李良珂离去,朝着背影的方向凝视,沉思良久。
李良珂回府后差人给纪府送了一些药物,想他来到泾都这么多年,如今那纪太师倒成了唯一肯信任他的官人。
先前还有一人,只是想来那人现在也一定恨透他了。
他阖上眼,小憩了一阵,醒来时,凝薇敲着门,说:“大人,孟侍郎求见。”
“哦?”李良珂坐起,“让他进来吧。”
正想找他算账,自己送上门来了?
想到纪公公好不容易找到了,揪出幕后黑手顺便将先前的仇一并报了,谁曾想纪公公半路就让人给做了,他可差点就让人给掐断气了,孟琢君倒好,给轻轻咔嚓一下,说没就没了?
他撩着袖子提着拳头出来,可刚出门,孟琢君就一把跪扑上来,着实吓了他一跳。
“大人!”孟琢君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大人的良苦用心,下官知道得委实太晚,大人是下官的再生父母,下官愿效犬马之劳,做牛做马任凭大人差遣!”
良苦用心、再生父母?
李良珂喜笑颜开,差点就信了,亏得立即想到这人骗术高明,定是又要耍些什么花招骗取同情。
“孟侍郎这是做什么?快快起身。”他扶着这人,手一抖给松了力,使得这人直打晃。
孟琢君哭道:“大人有所不知,下官去了这一趟,在辅州与豫州亲身经历,可比以前学的为官之道有用太多,若非大人思虑周全,下官下车伊始,免不了要走一些弯路。”
李良珂这才拉他起来,道:“玉器尚需精雕细琢,你才上任,能有机会好好打磨也是一番历练。”
二人坐下,李良珂问:“听说孟侍郎也是太学院出仕,师从卢太傅,为其高足?”
孟琢君回:“下官先前有机会得卢太傅授课几日,高足实在不敢当。”
李良珂笑着说:“既然得过卢太傅真传,来我这里办事,可谓大材小用,委屈你了,先前怎么不早说,本官也好向太子引荐,去东宫讨个高位,可比现在快活。”
孟琢君一惊,怯生生道:“大人这是哪里话,当下关头,国家有难,百姓身处水生火热,下官身为臣子,岂可趋利避祸、偏一隅安生?”
李良珂继续笑着说:“孟侍郎说得好,是本官眼界狭小、拘泥现状了。”
孟琢君又一惊,急忙道:“大人切不可这么说,大人为国为民,为朝廷鞠躬尽瘁,下官只会这嘴上功夫,要动真格的事,一定是要逊上千百倍了。”
“哦?”李良珂把话听个仔细,一颔首一抿茶,颇为满意道:“大人为国效力心切,本官理解,不如这样,你再去辅州私访如何?”
“辅、辅州……”孟琢君呛了一口气,咳了咳,低声问:“又去辅州啊?”
李良珂笑容温和,“是啊,辅州你熟,本官体恤你,再去转转如何?”
“可、可是大人”,孟琢君脸色发白,失了神态,支支吾吾:“辅州邻近暨州,恐有战火纷扰,硝烟弹雨……”
“孟侍郎!”李良珂拍着他的肩往下一沉,说道:“你行的!”
孟琢君的抱怨没了尾巴,脸色发绿。
李良珂模样疑惑,问:“你是朝廷臣子,国家有难,百姓水生火热,你难道要趋利避祸、偏一隅安生吗?”
孟琢君发着虚汗,“下官不敢!”
李良珂慢条斯理酌着茶,含笑道:“那便好。”
他起身,悠悠朝外走去,剩孟琢君颤颤巍巍抹着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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