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初来乍到亵畩庭

亵畩庭,传说中郑国最低等的一方土地,四周高墙耸立,方圆百里内荆棘遍地,金壁屋瓦渺无踪迹,冷风干涩,瓦砾散落,举目四望,一片荒芜萧瑟之景。

若不是与皇宫联系,可算得上与世隔绝。

来此地唯有两条出路,一是服侍下人,做最脏的活,包揽下人的一切杂物,二是慢慢等死,或病死,或累死,或被人打死,总之决无逃生的可能,哪怕有此想法,一经暴露,便是连祖宗十八代都要被连累祸害,是名副其实的人间地狱。

李良珂从前听说过,却不知真的有这个地方。

差吏领到门口,卸了他的枷锁,推进去了。

环顾四周,蛛丝遍布,断壁残垣,野生的藤蔓顺着残破的门楣和斑驳的窗棂盘缠而上,刺耳的虫鸣从墙角的杂草间传出,满地是碎石瓦砾,砖石潮湿,滋生出阴绿的青苔,几只老鼠在乱窜着。

他行至里头,众目朝他看来,上下打量,看今个来的又是哪个倒霉蛋。

掌管的一个头子约莫过了不惑之年,下半张脸扎满了生刺般的胡渣,目光黯淡,见着他时,熠熠生出光辉来。

来人这模样、这身段也太出挑了!

每年都有官宦子弟进来,他被困在这地方半辈子,早已如同躯壳,形形色色的人司空见惯,怜悯心更是不复存在,但像这样出挑的,的确少见。

早已深觉人世凉薄的中年人刮擦了下胡渣,只觉眼前此人只应天上有啊!

一阵唏嘘。

他指了指后边的屋子,道:“去里头登记个名字,然后出来干活。”

“是。”李良珂恭敬地行了个官员的礼,迈着端正的步子朝屋内去了。

屋内简陋,穹顶洞穿,一缕阳光漏在中央地面,照拂出凌乱不堪的污秽尘埃,墙壁上是坑坑洼洼的裂痕,显然年久失修,极为破旧不堪,但相较外头还算整洁干净,能敝风雨。

“新来的?”声音沙哑干涩。

李良珂这才注意到幽暗墙角里坐着一位老婆婆,回:“是。”

老婆婆起身,到了案桌旁,递上一本破败的册子,道:“把名写上。”

李良珂翻开册子,一股呛人的灰尘味扑鼻而来,只见上头写满了人名,除此再无其余东西。

来了这地方为奴为婢,官职家世一概不记,功名荣誉都如这冬季的树丫,嫩绿掸落得干干净净,只剩一树枯枝败叶。

婆婆收过来册子,看了许久,心道这字写得真是标志。

“下去吧。”

李良珂应了声,出去干活了。

活儿倒是无其他,洗衣晾布、劈柴挑水,无非是下人们干的活儿,但手脚不能慢,早起摸黑都要做,后脚慢的休息时间就少,李良珂从前常被人说身体孱弱,连阵风都能吹得倒,可进了这里竟十分灵巧起来,或许是他格外怕冷,这样干活儿倒挺暖和。

他就这样劳做着,日子一晃,五日过去了,短短几日,他好似真的与外界隔绝了。

他这几日见到的亵畩庭管事的也就中年叔叔和婆婆二位,据说叔叔年轻时是一品大官,婆婆则是一品诰命夫人,却投错了主子,投的是宇文家,新帝即位后,不少官员斩的斩、流放的流放,有些则被关进了这地方。

这些是一个叫江幽轩的少年告诉他的。

少年人来这儿已有五载,祖籍是江陵怀兴,三岁丧父,七岁丧母,自小就被寄养在舅舅家,十四岁时舅舅也死了,舅母将他送到了这地方,说是这里虽劳累,可也算是能吃得饱,少年那时哪知来了这地方就永远都出不去了,舅母大概也是怕极了他再回去吧。

李良珂觉得这小子比他惨多了。

“诶,兄台,你是哪里人?”江幽轩问。

李良珂道:“在下……淮安人氏。”

江幽轩点点头,又问:“那兄台家中可有什么人?”

李良珂摇头。

江幽轩道:“能进来这里的,多半是家中无人,兄台你这模样,在这儿可讨不到什么好处。”

李良珂笑道:“是吗?”想他从前叱咤风云,连皇帝老子都敢算计,这地方的人还生了三头六臂不成?

“可不是吗?”江幽轩神神叨叨说:“这儿有个来了十几年的汉子,二十七八岁左右,个子高,壮得很,力气忒大,来这儿年数比他少的都被他压榨过!”

“压榨?”李良珂惊奇。

“是啊!”江幽轩谈虎变色:“就是抢饭食,让你给他干重活,还抢你的被子和衣裳,先前有好几个新来的被抢了被子,一夜过后就发烧,本就尚未习惯这里的环境,这一烧办事效率就更低了,完成不了一日的活量,就不给饭吃,吃不饱穿不暖,病得更严重,这样下去没几天,人就不行了。”

李良珂惊叹,就算是村县尚有衙门管制,这地方上头可能还真不管这些,生活困苦,利禄有限,人人都想着自保,底下一定没少发生被欺压的事,想他当年收高礼助人升迁,还真是大郑毒瘤,也难怪民怨载道,骂他贪污纳脏,是个不折不扣的昏官奸佞。

可能自己真的算不上什么好人吧。

想想当初,自己做的坏事还真不少,如今都如烟消散,往事随风,这样的结局也不算差了。

未时,来人唤着大伙儿去吃饭。

江幽轩立即来了精神,喊道:“李兄快来!这地方若去晚了饭菜就没了。”

李良珂手脚利索跟上去。

今日的一菜一汤,是这几日来最好的一餐了,江幽轩拉李良珂到屋檐角处,坐在地上说:“在这儿不仅吃饭得抢,吃饭的地方也得抢!”

李良珂诧异:“这也有讲究?”

江幽轩道:“我是粗人,哪里懂得讲究,若非隐蔽之处,饭菜一定还是会被抢的!”

李良珂:“连他人碗里的都抢?”

江幽轩看他懵懂的疑惑之色,道:“有些人饿了好几顿,可不就得抢别人碗里的?否则还不得活活饿死?”

话毕,响来一声尖叫,正是从院子中央传来。

众人看去,那瘦小的十几岁的女孩子被抢了碗里的饭食。

抢饭的是个男孩子,也才十几岁,个子高却极瘦,女孩子看起来十分孱弱,怕是好几日都没好好吃饭了,被抢了饭食,抹泪哇哇大哭着。

男孩子狼吞虎咽般吃着抢来的事物,忽然被一脚踹开,捂着胸口惨叫着。

大伙儿起身,各个变色,来的是个魁梧的大个子,膀大腰圆,身后跟着一帮小混混,叫嚣着:“识相的都把饭菜给本大爷交出来!”

江幽轩低声骂着:“该死,这家伙又来抢咱们饭了!”他立即大口扒着饭菜。

李良珂问:“这人是谁?常来的?”

“这就是我同你提起的那个来了十几年的汉子,待会儿他会挨个收饭菜,你快吃,留一口就行。”

没过一会儿,汉子身后几个人上来没收大伙的饭菜,直接拖着抢着,众人敢怒不敢言,早就过惯了这样的日子。

人走后,大伙才敢骂骂咧咧。

“我呸!”江幽轩愤愤道:“老子以后要是出去了,一定把他大卸八块给顿了!”这话他一日说三次,说完心里舒服多了。

他一回头,才发现身旁人不见了。

“李兄?”他扫过一眼周围,立即看见那清秀的背影。

李良珂蹲在女孩身前,从兜里掏出一个馒头来。

女孩立即不哭了,拿过馒头大口啃着,没嚼几下就吞了。

“叫什么名字?”李良珂轻柔地问。

女孩摇头,只顾着啃馒头。

李良珂理理她头发,道:“没有名字吗?那哥哥给你取一个吧,就叫薇儿如何?”

女孩抬起头,看着他清秀的面容点了点头。

李良珂轻柔抚摸着她,“慢点吃。”想他初见凝薇时,丫头也是这般大,十四五岁,孱弱瘦削。

“小姑娘!”突然,一个小伙子扑上来抢馒头,却被一脚绊住摔在了地上。

江幽轩收回脚,喝斥:“还不快滚!”

小伙子立即灰溜溜爬走了。

李良珂起身。

江幽轩问:“你何时藏的馒头?”他摸摸肚子,自己也还饿着呢,说:“这里每月都有人饿死,你做这样的蠢事实在不算聪明,死对他们说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李良珂冲他笑了笑,只道:“自然是蠢事,我本就是个蠢人。”

江幽轩只觉他相貌举止不凡,礼行得端正,睡觉吃饭都端正,很有文人气质,道:“你这种人在这种地方我还真是头一回见,你适合在外头当官,一定是体恤百姓的好官。”

李良珂手一抖,心头冒气一阵嗖嗖的冷味,半晌苦笑:“也或许是人人喊打的贪官奸佞。”

“怎么可能?”江幽轩捧腹大笑了一阵。

晚间,李良珂回房时,一颗石子朝墙射来,他周围没瞧见人,便朝石子路走去。

这条小径是亵畩庭中的偏远之地,幽暗森远,尤其是过了傍晚时分,分外黑黯,这里的人们日日劳累辛苦,顾不上往这边走,也不好奇这里的环境,连管事的几乎都从没来过,地上铺着的石子坚硬杂乱,很不平坦。

李良珂走到路的尽头,看见面朝墙立着个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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