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崇元三十五年,九月十二日。
归五江年满十六,赐字平,得封号岁和。
皇帝下诏:仰赖岁和公主清修十六载,祈求上苍,赐大周国泰民安。今承岁和恩惠,夜市不禁,百姓同乐,万民齐欢。
诏令一达,民间无有不应者。感恩戴德,谢岁和之恩泽。
日落西边,暮色将至,明月先行。
一时间,歌舞升平,酒卖夜月,长街不暗。
好不热闹!
归五江却感心中不快。
她只是想平常出游,不喜引人注目。可如今街市人满为患,归献又加派四人护其左右,拘束得紧。
更何况,归献为庆祝她成年,在宫里办了家宴。只邀请皇室宗族,外加几户得力大臣。
归五江心觉太过铺张,可若与其兄姐相较,可谓低调。
也不怪她没见识,书中有写,大周之繁盛,空前绝后。
“这人与人还是不同的。”二皇子冷笑道,“有人朝中经营数年,仍不得人心:有人一哭一闹,便搏了个大义贤名。”
归五江听闻此话,本不甚在意,不愿与其争辩。却听得一道清朗男声:“二哥哥是怨我无能了。”
归五江转头看去,见一温雅少年,持扇而来,却不认得。
正在疑惑,却见归玉玲靠了过来,在她耳边轻声道:“这是四皇子。”
归五江惊讶,她虽进过归玉玲闺房,还爬过人家的床,但也是以花的形态。明面上,二人并未有交集。
没想到,归玉玲竟是宫宴上第一个向自己释放善意的人。
二人视线对上,不知归玉玲误会了什么,一双眼睛同情的看着她。
归玉玲先前听说过岁和公主的事迹,一直以为她会是顽劣之人。
谁承想,今日一见,竟是个被人欺负了,也不知还嘴的可怜人。又想到其悲惨身世,自己又被选为和亲公主,一时间竟品出些同病相怜的意味来。
可惜,归五江并不能与她感同身受。
那本书她已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了,她十分确定,自己可以活着到蓬莱。
只是,她与旁人接触越多,便越开始担心起别人的命运来。
可惜,书中大多是楚东南的视角,并未写这些。
楚东南身为归五江的师傅,原也在被邀之列。只是他一向不愿与这些人交往过甚,找了个借口,到寺里躲清闲去了。
归五江心中叹息,举酒对夜,繁星不理,空羡师傅。
不知何时,二皇子与四皇子已吵得不可开交。
二位都不是好惹得主,宫人不敢劝阻。
“够了,都闭嘴。”忽有一年轻妇人被簇拥而来,声音温和而有力,不容置喙。
那二人却是不敢再吵,都噤声躬立。宫人们齐齐跪地,道大殿下安。
归五江震惊,这就是传说中的血脉压制吗?
归一山向她看来,微微一笑,温声道:“五妹妹受委屈了,阿姊会好好教训他们,叫他们再不敢小瞧了你去。”
归五江顿时紧张,几乎同手同脚地走过去,躬身一拜,恭恭敬敬道:“大姐姐言重了,我不打紧的。”
“你不在意,是你的气度。他们在你的成人宴上闹不快,还是要罚的。”归一山拉过她的手,安抚了一番,便归席了。
二皇子和四皇子就是再不爽,也不敢造次了。
归五江心中暗暗佩服,也对这位长姐颇有好感。
宫墙外,一夜笙歌;宫墙内,互打机锋。
宫宴结束,归五江早早地便回清平寺了。
带着父皇赐下的四位高手。
唉。
归献完全没有让她开府的意思,是想让她在清平寺住到死了。
反正也快了。
她也没什么游玩的心情了。
早睡早起,养好身体,活得久,比什么都有用。
归五江回来后,先去给楚东南敬了杯酒,随后便回房沐浴就寝了。
九月,天气忽冷忽热,最易染风寒。
但归五江喜凉,仍是让人准备了好些冰,用于纳凉。
美人刚出浴,被香料腌入了味。发梢微湿,周身水汽未散。
归五江身着紫色纱裙,拿一条明黄色衣带系了,未缀配饰。她伸手挑了个有趣的话本,兀自往冰凉处坐了。
看了不一会儿,忽觉困意上头,便往床边去,准备睡下。
却听院中吵吵嚷嚷,说是要抓刺客。
那群人在寺中肆意翻找着,吵得归五江睡不着。
她有些无语,什么刺客,这么有能耐,能闯进清平寺?
要知道,这寺中阵法乃楚东南亲设,在皇后允她出寺之前,她是拼尽全力也闯不过的。
归五江被吵得烦了,忽然想到那些为松雪前准备的陷阱,好像还没拆。
她暗自坏笑,素手掐诀,那些人全被地底的藤蔓牵扯而下。绿藤带着人在地下穿行,将一群人全扔到了京城外。
这个时辰,想来他们天亮之前是进不了城了。
楚东南看着那些被打晕后拖入地下的人,愣了一瞬,随即,竟是被气笑了。
他才应了那些人在寺中搜查的要求,归五江反手就把人扔出去了。
楚东南安慰自己,想来徒儿正睡得迷糊,没听清缘由。
要是自家人还好,那些人,是西域使臣带来的护卫。
顽徒也太莽撞了些。
这一夜,归五江半梦半醒,睡得不踏实,竟也一早醒了。
苦竹想得也没错,清平寺确实与世独立,将阴谋诡计隔绝在外。
昨夜,西域使臣遇刺,整个使团在京城搜了一遍又一遍,闹得人心惶惶。好在夜市有护城卫重兵把守,没让他们扰了街市。
却惊动了圣驾。
无奈,一群人只得道出真相。
原来,那使臣竟是西域七皇子,最得其主宠爱,一时贪玩,便顶了这份差事。
据他们所言,待他们察觉不对时,已到了大周境内。
无法,只得将错就错。
如今刺客劫持了七皇子,他们不得不大动干戈。
皇帝听后,大怒。
因刺客把持人质,不宜惊动,遂暗中派人细细查探,不可放过任一角落。
只是,西域的人所言是否真实,老狐狸们都心中有数。
起先以为是他们自导自演,不然为何如此疏漏,大动干戈,走漏了风声。可观其焦急神色,竟不似作假,一时间多有疑惑。
震左、卫右二位大臣进宫试探,未有收获。
底下人也不知该作何态度,皆战战兢兢,提心吊胆。
寺外闹翻了天,寺内,归五江仍按部就班地练着剑,画着符,学着术法。
“这几日外头闹得很,你就不要出去了。”楚东南是看着她长大的,眼见她神色,心中了然,在她走时特意叮嘱道。
归五江动作一顿,心道可惜,但也不得不应。
楚东南既这样说了,那清平寺的阵法她是闯不过了。
那晚到底发生了何事,她也问过,只是都被人搪塞过去了。
待回到住处,却见院中一众丫鬟恭敬候着,归五江疑惑,正打发惜墨去问,别是皇后又来了。
许是听到动静,厌花忙走出来,
归五江挑眉,道:“有客人来?”
厌花伏声道:“殿下,嘉城公主来访。”
归五江满腹疑惑的去了正厅,就见美人明媚的笑脸。
想来是有好事。
归五江从她口中得知了刺杀原委。
归玉玲看起来气色不错,精神大好。看着少女侃侃而谈的样子,归五江才觉得,日子活起来了。
整日待在寺里修炼,每天都要面对楚东南那张死气沉沉的脸。先前不觉的有什么,但她见识了寺外的热闹,就觉日子实在难熬。
同时心中一阵唏嘘。
皇帝还真是手眼遮天。
他竟一早就知道西域七皇子混进了和亲使团,还得知了他们假装刺杀欲嫁祸大周的计划,像是他刻意引导的一样,
这下好了,西域吃了个哑巴亏,他们七皇子还落到了皇帝手上。
只怕现在那些无头苍蝇们还被蒙在鼓里。
只是这些事,外人不知。
就像此刻,归玉玲以为是天意,特地来清平寺上了柱香。
她认为,这都是归五江的功劳,想来是信了什么为国祈福之类的话术。
归五江:“……”
看目前形式,和亲是不可能的了。
二人聊了许久,关系也近了,主要是归玉玲太热情了。
“以后,我就叫你一声平妹妹。”归玉玲咯咯笑道。
“那我就称你一声玲姐姐。”归五江也心情愉悦地道。
“听说五妹妹在和国师学习仙法,”归玉玲犹犹豫豫地开口道,“不知,可否一观。”
“有何不可。”归五江见她感兴趣,便随手催生出一束花来,编了个花篮送与她。
归玉玲一脸惊喜,直夸归五江厉害。
归五江被夸得飘飘然,一时多有感慨。
没想到,她也有被人崇拜的一天。
归五江拉着归玉玲的手,跑到院落中,大手一挥,众树齐发,花如雨下。
落花之中观美人笑颜,只差好酒相称。
“不知国师是否有空,我也好去拜见一番。”
“自然有,他很是清闲。”
归五江也想带她去见见楚东南,毕竟是自己交到的第一个朋友,总要见见家长。
二人说话间,便到了喧雨堂。
却见楚东南早已沏好了茶,摆了三个杯子,像是一早知道有人要来。
他这幅架势,到是把归玉玲唬住了。
归五江在心中暗自诽谤:这老家伙,一大把年纪了,就知道在小姑娘面前耍威风。
归玉玲见识了楚东南的厉害,就会觉得她很差劲吧。
她好不容易得来的迷妹。
坐了片刻,楚东南便要送客了。
归玉玲似乎还想说什么,一转眼,二人就已被送到了喧雨堂外。
回去的路上,归五江见她心不在焉,也不与她多做攀谈,便送她回去了。
可能是楚东南态度冷淡,伤了归玉玲的面子了吧。
她们无从得知,送完客人后,楚东南兀自喟叹:可惜,嘉城之道,不在于此。
朝堂——
九五之尊高坐堂上,将这几日的奏折一扫而下。
众臣不敢言语,静立听训。
西域狂徒实在得寸进尺,大周答应与之和亲就已是天大的恩惠,他们竟以七皇子失踪为由,索要赔偿。
可笑,他们七皇子就在归献手上,哪来的赔偿。
归献震怒,和亲做罢,扣留使团,准备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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