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指望你心软。"温止说,"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一件事。"
"我没背叛你父亲。"
沈听澜握笔的手指节泛白。
她盯着眼前这个女人,眼前一度有点发黑。
十年来,她给自己搭了一座很坚固的仇恨架子,把所有的怨、所有的痛、所有的为什么,全都挂在"温止是叛徒"这根钉子上。
现在这个人告诉她——那根钉子可能钉错了地方。
"你说得很好听。"她终于开口,声音低哑,"但目前为止,我听到的,全是你的片面之词。"
"证据呢?"
温止没急着反驳。
她微微侧头,看了一眼单向玻璃的方向,像是知道后面有人。
然后她收回视线,盯着沈听澜。
"U盘就是第一部分。"她说,"资金流的证据。"
"第二部分,在边境。"
"第三部分,"她停了一下,"在你们自己系统里。"
沈听澜眯了眯眼:"什么意思?"
"十年前,为陈礼签死亡证明的人,在你们系统里应该还活着。"温止说,"那个人是谁,你们查得到。"
"为那份技术报告签收、再销毁的人,也在你们系统里。"
"还有,"她缓缓道,"批准夜间提审那名毒贩的人。"
那名毒贩,后来死在看守所。
沈听澜一瞬间想到裴征昨天丢过来那份简短的备注。
批准提审:郑铭。
审讯记录:遗失。
灯光下,沈听澜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裂痕。
她很快压了下去。
"你在暗示我,"她说,"十年前真正的'内鬼'在我们警队内部。"
"不是暗示。"温止说,"是提醒。"
"我十年前就想提醒,"她看着她,声音仍然很平静,"但那时候没人听。"
"所以我活到了现在。"
"就为了今天这场审讯。"
门外传来轻微的敲门声。
沈听澜头也没回:"说。"
门被推开一条缝,裴征探头进来,眼神在两人之间扫了一圈,最后落在沈听澜身上。
"技术组那边有初步结果了。"他说,"可能你得马上看看。"
沈听澜点头,把笔丢在桌上,起身。
走到门口时,她停了一下,头也不回地开口:"让她休息一会儿。水给她倒一杯。"
押解她的队员愣了愣:"是。"
门关上。
审讯室的灯光依旧刺眼。
温止看着那扇关上的门,过了很久,才慢慢垂下眼睛。
她的手腕还被固定在铁环上,手指微微蜷着,指尖冰凉。
铁桌另一侧空了下来,留下几道笔划过的划痕。
十年前,她坐在同样式样的桌子对面,向沈钧汇报一份技术鉴定。
十年后,她坐在这张桌子这一边,对他的女儿讲述另一份真相。
世界绕了一圈,落脚点还是这里。
她忽然笑了一下,很轻,几乎看不见。
走廊里,裴征跟在沈听澜身后:"你怎么看?"
"先看U盘。"沈听澜说。
"我问的是她。"裴征说,"你真觉得她没撒谎?"
沈听澜脚步一顿。
"我觉得,"她说,"她说了很多真话。"
"也藏着一些东西没说。"
"那你信哪一部分?"
沈听澜抬起头,看向尽头那扇写着"技术组"的门。
"我信证据。"
技术组的机房里,电脑屏幕一片亮光。
小杨正对着一堆表格头昏脑涨,听见门响,忙站起来:"沈队。"
"怎么样?"沈听澜走过去。
"U盘里一共三大块东西。"小杨说,"一块是资金流水表,一块是公司资料,一块是暗网交易记录的备份。"
他点开一张表格:"这是我们解出的其中一部分。"
屏幕上是一列列规整的数字和名字。
转出账户、转入账户、金额、时间。
有银行、有地下钱庄、有看起来很无害的"慈善捐款"和"项目拨款"。
金额从几万到几百万不等。
最右侧,还有一列红色小字备注。
——"Y1-收"
——"Y2-洗"
——"Y3-投"
小杨指着那列:"这个Y,我刚开始以为是某个员工编号,但看了几页之后,觉得像是……内部的流向编码。"
"收进来,洗一遍,再投出去。"
沈听澜看着那些数字,眼睛一点点冷下去。
"这只是冰山一角。"小杨说,"按这个结构算,三年下来,至少有上亿的资金在同一张网上流转。"
"还有呢?"
"还有一些公司资料。"小杨打开另一个文件夹,"这十几家公司,表面上互相独立,但股权最上层,指向同一个基金会。"
屏幕上跳出一个LOGO。
——"某某慈善基金会"。
旁边是官方介绍:致力于贫困地区教育、戒毒康复、老年人关怀云云。
沈听澜盯着那个名字,默念了一遍。
这名字她不是没见过。
公益活动、电视台、新闻稿里,都出现过。
"法人代表呢?"她问。
"在这儿。"小杨点开一份PDF。
简历第一页上是一个中年男人的照片,西装笔挺,笑容温和。
下面一行小字:某某医药集团董事长,省政协委员,慈善家。
姓名:程远洲。
沈听澜眯起眼睛。
这个名字,在她的卷宗堆里出现过一次。
在一桩"向边境戒毒所捐赠药品"的简报里,作为"优秀企业家代表"。
那时候她只扫了一眼新闻稿,心想大概又是宣传需要。
现在看来,不只是宣传。
"这个程远洲,和我们之前查的物流公司、校园案,有交集吗?"她问。
"表面上没有。"小杨说,"但如果按资金流去追,很多钱最后都会汇进他这边来,再以'公益项目经费'的名义转出去。"
"这些钱,有一部分去了边境戒毒康复中心,有一部分打到了几个零星的私企账上。"
"我们正在对那几家私企做背景排查。"
"影子不止一条线。"沈听澜低声说。
"是。"裴征插嘴,"你也看见了,钱走得干干净净,还披着一层合法的皮。"
他顿了顿,看向沈:"她一个人在外面查了三年,把这堆东西薅出来,你现在还觉得,她只是随口胡编的吗?"
沈听澜没有回答。
她把视线从屏幕上移开,看向窗外一小块黯淡的天。
雨已经完全停了。
天边压着层厚重的云,光透不过来,整座城市像被一块潮湿的布罩着。
"资金这块先继续解剖,"她说,"公司背景、法人情况、关联人,全部拉清楚。"
"人那边——"
她停了一下,声音压得很低。
"人那边,我再审一遍。"
回到审讯室时,灯还亮着。
温止没睡,靠在椅背上,眼睛半阖着,听到开门声,她抬了抬眼皮。
押解的队员识趣地退了出去,带上门。
沈听澜在对面坐下,把几张打印出来的资金流截图丢在桌上。
"上亿。"她说,"三年。"
温止低头看了看,神色没有任何惊讶:"嗯。"
"法人,我查到了。"沈听澜盯着她,"程远洲。"
温止抬眼,与她对视。
那一刻,她眼底终于有了一点实质性的情绪波动。
不是惊讶,不是恐惧。
像是一种——早就预料会有这一天的冷静。
"你知道他?"沈问。
"知道。"温止说。
"什么时候的事?"
"很久以前。"她顿了顿,忽然笑了一下,没有笑意,"在你出生之前。"
沈听澜指尖在桌边轻轻一顿。
她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他们之间的帐,不止这十年。
还有更早。
更深。
更脏。
她把那份简历推到温止面前。
"从头说。"她声音很低,"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认识这个人的。"
【第二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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