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礼物

暮色四合,府门前的灯笼照不了多亮,钟回看不清信封上写的何人送呈,不论公务私事,反正都是崔怀的信,她也不好奇,抬脚径直回了东园堂中。

撩了凉水又吹江风,梅惠备了热水,要她好好泡会儿,以免邪风入体,风寒发热。

柏木箍的浴桶,能保持水温,遇上热水还散出树脂香。钟回将自己一整个沉在浴桶中,只露个脑袋,嗅着树脂和澡豆的香味。

梅惠仔细给她每根头发都抹上混着诃黎勒皮的香泽,又用篦子来回轻轻梳顺,抚得钟回困意更浓,掩唇打了个呵欠,遂枕着手臂趴在桶沿上,眯眼等着半刻钟后洗掉。

崔怀在书房展信看罢,攥着信来到堂中,想让钟回看了,一同回信。兴冲冲进来,不见她人,只有侍女提着热水去内室。

侍女往浴桶里再添了些热水,等到香泽全浸到钟回头发里,梅惠才用铜瓢舀了水,悉心冲掉,再布巾包着,从头顶轻轻沾到发尾,用毕好几张布巾,发梢才不再滴滴答答。

站在蒯席上擦干,梅惠又递了香膏,钟回揭开她手中的罐子,舀了一大块,从脖子潦草抹到腿腹,才勉强过关,再穿中衣。

沐浴毕,钟回一边簪发一边往外走,刚掀开帘子就看见崔怀端坐在案前,与她对上目光,邀功一样扬了扬手中的信纸,

“过来看,我想明日再置当些礼物,后日启程,不知你意下如何?”

如何就要买又礼物又启程了,给谁的礼物,往哪里启程。钟回疑惑接过信纸,先往后翻,去看落款,待看到最末,徐州军薛延,才匆匆从头来看信中内容。

原是崔怀去信彭城,要携钟回补上回门,与薛将军商议日程安排,薛延回信来说,已安排郑阔率人届时去往江北等候,只消崔府回信军中告知启程日期,以便接待。

“明日启程吧,我现在就去收拾行李。”此前,因为是皇帝赐婚,三日回门便只去了宫中拜谢皇帝,萧绪很不耐烦似得赐了些东西,就让她二人出宫,钟回以为此事就了了。不曾想,还能正式回一趟军中,着实雀跃,只盼着尽早过江去。

钟回拉开立柜,开始计划要带的换洗衣物,来回路上要走几天,衣服挑些素净简单的,方便出行。也不用带太多,彭城的家中有平日穿的衣裳,回去浆洗一遍,接着穿就是。

崔怀扶额看向她,还真是干脆利落,这没一会儿功夫,已经挑了三四件往一旁的胡床上放了。他摇了摇头,无奈叹了口气,出声打断她,

“先不着急,我按照这边的规格准备了回门礼,但是不知道你在彭城有什么相熟之人,他们有什么喜好,到时候免不了见面拜访,总不能空着手,明日我陪你再出门挑些礼物,后天启程,你看如何?”

以钟回的想法,肯定是越早走越好,但经他一提醒,脑子里便七七八八开始往出冒人,军中一起共事的营医,旁边的邻里,越数越多,男女老少皆有。

礼物一事还真不简单,伤病营中最缺伤药白布,但购置大宗伤药带去徐州军中,以钟回如今的身份,实属给崔家招麻烦。若要买给周边邻里,太贵了,怕她们当宝贝供着不用,太便宜实用,又不像礼物的样子,钟回盘腿坐在榻上与崔怀商量了大半个时辰才定下来。

伤病营中无论寒暑冬夏,夜间总要有人值守,以防急症,钟回想买些瓷枕和毛皮毯子,夏天抱着瓷枕凉快,冬天炭盆都挨着伤员放,值夜的裹着毯子能暖和不少。邻居家都有大大小小的毛头孩子,或已在学堂中,或迟早要开蒙,索性数人头,一人一套笔墨纸砚。剩余再买些时令瓜果吃食,若在街市上看到适宜的,也可以再添。

建康城中的店铺大多沿着龙藏浦,都不要仔细打听比对,哪家客多,掎裳连襼,径直奔着去就对了。

江南流行青瓷,其中以余姚上林湖的越窑青瓷为佳,胎薄釉均,青翠莹润,有千峰翠色之雅称。钟回看不出成色好坏,越看越眼花缭乱,只教崔怀挑出十来只,她再按花纹图案对着几位营医的喜好做筛选,素面的韩姑姑肯定最爱,两只缠花的给谭润和李四娘,画了兽首的,肯定是另两位男营医的。

毯子要好买些,花色排在最后,最重要是要厚实暖和,尽量深色耐脏,稍稍多买了几张,留给重伤者保温。

最后再到书铺,货物琳琅满目,看得钟回两眼一抹黑,学书写字的文具竟也有好大的名堂。什么宣城诸葛笔,婺源龙尾砚,一方石头凭什么要百文钱,掌柜的开口说价听得她肉疼不已。她踮脚对着崔怀耳语,这真值价吗,不会被骗了吧。

崔怀不语,从笔搁上拿了两只润好的笔,蘸饱墨,再就着砚台掭干,递到钟回手里,让她在桌上挨个试试。

钟回接过,在纸上连写两个钟字,写毕对着纸上看了又看,诧异地“嗳?”了一声,抬头对崔怀道,

“还真有些不一样。”

崔怀在她的惊叹声中,接过两只笔,在两个钟字旁落下两个崔字,字如其人,规整劲健,他笔下功力好,钟回看不出有什么区别,只觉得好漂亮的字。

书肆掌柜的也是个人精,在一旁不住称赞,崔怀没理会他,只低头指着钟回写的两个字,对她解释,

“此笔‘无心’,不用柱豪,因此兼备尖,齐,元,健四德,软熟,散毫,虚锋,又久用不散,最是适合笔力弱者,对初学的孩童最是适宜。”

钟回算是明白了,以崔怀这样又有笔力又有气势的,用什么笔,都不妨碍。自己换了笔就出区别,实际是功夫不够,她点了点头同意掌柜的按崔怀说的品种产地包好十来份文具,又从袖带中翻了一叠铜钱,放在柜上,

“烦请掌柜的再帮我拿一支刚刚那个诸葛笔。”

店家乐呵呵招呼伙计再取一支来,又不解夫妇两人购物还分开结钱,一边打算盘,一边对着崔怀开口,

“这位郎君,不是我多嘴,这一家人,做夫妻的还明算账,也太生分了些。就拿我说,我这一天天在柜上算的分厘都清楚,回到家了,挣多挣少都统统交给我妇人,由着她用,我挣的就是她挣的,夫妻间糊里糊涂可以,清清楚楚就难过得好。”

钟回对这些并不在意,崔府人人都有月银,给她的聘礼中也有不少铺子。她不善掌管这些,遂又交回给崔怀帮忙,月底冬生拿着账本过来,她看着跟从前的没什么出入,也就由着崔怀交给下人打理,本就不是她的,她也不愿意操这个心。掌柜的如此说,她只好向他解释,这支是买来打算自用的,正好有铜板,省得再费事剪银锭子。

崔怀却不同,仿佛被店家的话点明白了,低头稍加思索,将钟回放在柜上的铜钱收到掌中,对着小伙计道,

“不用拿了,这支笔不要了。”

钟回还当他开口要把这支笔和其他笔墨纸砚的钱归到一起,不掏钱就算了,还不许她买是什么道理,她比拨弄算盘珠的掌柜更不解,挑眉看向崔怀。

崔怀将铜板连同自己的钱袋一齐放到钟回手心,嘴角噙着笑说道,

“听罢店家一番话,我颇有开悟,书房中各样式的笔都有,等从彭城返来,我每日滕出时间写帖教你练字,保你之后用什么样的笔都能写出好字。

钟回看着掌中的钱袋,一时想不明白,这是算大方还是抠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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