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面对面坐着,杯子里的茶一次又一次见底,但除却昭月刚进门时的那句问候外,两人一句话都没有再说过。
这茶终于喝到了头,昭月是一口都不想多碰了,她感受着指尖所碰之处一点一点变凉温度,看杯子里剩下的茶水终于不再冒热气。
想了想,还是选择了一个比较直白的语句作为开场:“楚容川,你喜欢我,是不是?”
楚容川一愣,似乎没想到昭月如此坦率,紧绷的心反倒松下三分,道:“是,不过我觉得昭月姑娘今日找我来,应该是为的叫我别再喜欢。”
见昭月点头,楚容川反而忍不住笑了,他问:“那我是不是也可以问问理由?”
昭月没有接这句话,但想了想,还是开口解释了:“因为我们注定不是同路人,你还记得你和宗尚书谈判那天吗?你知道的,我是被卖出家门的,当时我上面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我排第三,所以出了门,大家叫我许家的三丫头。我哥哥叫许拙,弟弟叫许莘,跟他们出去的话,我又变成了许拙他妹妹或是许莘他姐姐。再后来我到了胤王府,府里的人提起我说我是大公子身边的丫头,外面的人说我是胤王府的丫头。你瞧,我明明有名字,可是别人叫我先想的不是我的名字,而是我是谁的什么人,就好像是他们的东西,不像个活生生的人。”
楚容川仔细回忆着那天的情形,忍不住苦笑:“是我又让你想起了……”
“是。”不用楚容川说完,昭月便能给他答案,“我看的出你的心思,他们也看得出。于是我的生死,就莫名其妙地被他们交给了你,他们在威胁你,企图让你害怕。可是这很奇怪不是吗?那是我的命,为什么他们会觉得可以决定我的生死、我的想法的是一个和我毫不相干的男人?我又成为了你的附庸。”
楚容川默默听完,却问了一个与之不太相关的问题:“那你觉得你效忠长公主殿下,可以得到你想要的吗?”
“我不知道,但我想试试,长公主她和我一样不甘心。陛下如今没有立储,谁能保证有朝一日会不会斗起来呢?这就是个笑话,长公主如果不是长公主,而是大皇子的话,应该会有很多人抢着去效忠她,因为大家心知肚明没有别的皇子比得过她。但她是长公主,即便你们都明白这个道理,也不会去效忠她,因为她从来不在你们的选择范围内。但是我效忠她就不用考虑那些,我只知道她很厉害,若她成功了,那我也会跟着水涨船高,和你们选择别人是一个道理。”
“这倒是。”楚容川道,“其实这样的话,我曾听我祖父说过无数遍,他说若是长公主是个男儿身就好了,楚家押宝押在她身上,说不准可以走的更长远。”
昭月听了却说:“你瞧,我一直觉得你们家已经是顶顶开明的了,可依旧会觉得女儿家撑不起这片天。这没的说,因为大燕就是这样,我们是在这里长大的。但是又有一点不一样,你专学这些的时候我在胤王府做活儿,闲暇时就听宝玥姐姐给我讲故事,她给我描绘的人世和大燕不一样,所以我们两个没法走到一条道上去。”
楚容川点头,还是忍不住问:“那你……是喜欢叶桉公子吗?”
他一直好奇,即便昭月给了他更加明确的理由,他也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但出乎意料的,昭月还是摇头。
她说:“那倒也没有,我最喜欢我自己。从我选择那条路起,我就知道,我这辈子应该是跟情情爱爱无缘了。因为我害怕,再从昭月成为谁谁谁的夫人。我现在是昭月,所有人都叫我昭月。人这辈子的情窦初开就卡在十几岁、二十来岁了,但我要是这个年纪去谈那些,我就完了,我又回到坑底,这辈子得不到我想要的了。”
楚容川沉吟片刻,倏地笑了。
他红了眼眶,却又笑的停不下来,好半晌他才道:“昭月姑娘……昭月大人有如此眼界,叫楚某实在敬佩。楚某从前一直太过自负,觉得自己怀才不遇,自怨自艾,又不肯争一争,白白荒废好些时光。但见大人的野心,楚某觉得……”
他张着嘴,有些说不下去了,努力平复许久,换了个说法:“兴许他年昭月大人回京,官场相见,咱们二人还可以做同僚。如此……楚某便在此处,预祝大人能得偿所愿了。”
楚容川出着神,他想起很多年前,他高中状元,但是楚家风头太盛,怕他再居官场会为楚家带来灾祸,心不甘情不愿地赋闲在家时,祖父跟他说的。
祖父告诉他楚家不适合再有一位身居高位的人,又说他老了,往后大燕总要交给他们这些年轻人。
那时楚容川不明白,但现在好像有点懂了。
楚阁老这个老人退下去,那楚容川就能入官场,未必是身居高位,但只要他进去,就可能闯出自己的一片天。
可惜……那时楚容川一心沉浸在自己的悲痛中,没能读懂这话的意思
昭月也出神,她依稀记得,楚容川叫她时一般是“昭月姑娘”,但今日却破天荒地极为郑重地叫了一声“昭月大人”。
不过这出神也没有很久,昭月很快反应过来,她也站起来,仔细整理了衣裳,朝楚容川回了一礼,道:“昭月也在此预祝楚公子,楚家兴盛,官途一帆风顺。”
这样就很好……她摘干净自己,从今往后大家见到她叫的还是她的名字,她可以走的更远,更远……
叶曦这行人在此地待的时间委实不短,原本皇帝催着叶曦在除夕前回京,参加宫宴。
但众人思来想去却觉得来都来了,把昭月一个人都在这里过年未免太不人道了些。
于是乎叶曦大手一挥,直接命人给皇帝递了书信,说要守着昭月这个“灵女”过个年,孝敬灵女一个除夕,替燕帝这个父亲积福。
她不知道燕帝信没信,但他默许了叶曦的做法,让她在岭州留到年后。
等年也过完了,就是真一点儿拖的余地也没有了。
叶曦一只脚踩在车凳上,还是忍不住向昭月确认:“你真的不留几个人跟着你?若是嫌浮平闹腾,就只留浮屏一个,有她在你应该会松快很多。”
昭月有些无奈,但还是拒绝了:“真的不用了,他们两个都是您身边最得力的人,又是亲姐弟,非要把人家拆开不成?”
“我身边能用的人很多,不差他们两个。”叶曦不以为然。
昭月道:“要是真没在您身边时间长了就觉出来了!真不用了,您已经留了一支自己的暗卫给我了,有没有他们也一样的。”
“那怎么一样!”叶曦声音猛然拔高,“暗卫只会听死命令,若你想找个人排忧解难他们可帮不上什么忙。”
想了想,叶曦自己却先泄了气:“算了算了,爱要不要,你估计也不用跟别人商量什么,留一支会武功的能保护你就是了。”
闻言,昭月忍不住咕哝:“我自己也会……”
但那三脚猫的功夫,她自己也不是不清楚,所以这话说的多少有些底气不足。
叶曦没跟她计较这个问题,摆摆手,终于上了马车。
见她二人说完话,温窈商才敢凑上前来,道:“其实我可以留在这陪你。”
昭月看她一眼,笑道:“回去吧,你们跟着长公主,比跟着我安全。况且那温嬷嬷和刘戴虽然早早被押送回京了,但毕竟还没有处置,虽说暂时杀不得,但你就不想找他们算账?”
闻言,温窈商一愣,一时没反应过来昭月这话的意思。
但看昭月狡黠的目光也渐渐回过点儿味儿来。
对啊,从前温嬷嬷二人为刀俎他们为鱼肉,虽然有命在,可那过得叫什么日子?
如今身份对调了,谁又说不能把伤害也报应到那两人身上了?
如今跟着叶曦回京的都是实打实的孤儿,没几个人,更多的都回家去了。
他们从天南海北被拐到这方囚笼里,可他们都是有家的。
叶曦派人跟着他们,承诺会护着他们,一直到宗望这个人从世上消失。
虽然说大概率是因为他们还有用处,但这样也很好,不是吗?
温窈商释然一笑,朝昭月眨眨眼,说了句:“明白。”
宝玥舍不得走,方才好不容易把自己哄上了马车,如今也不敢再看。
许殊没在,他不跟他们一起走,说去看看昭月父亲一家子,就从那走,绕道去看一眼他师父,也不回来了。
寒暄彻底结束,昭月看着马车渐行渐远,看着宝玥还是忍不住撩开帘子回头看她,终于还是缓缓放下在空中摇摆的手,抹了把眼泪。
舍不得是肯定的,但该走还得走,大家都有自己的事要做。
回府看时屋内陈设还和之前众人在时一样,昭月正出着神,就听人说平荷又来了。
昭月回神,吩咐人叫她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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