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病危

耳畔除了风声与那牛羊低叫声,便是那绸缎撕裂的声音。

在这空旷的地段之中,在彼此二人之间,显得异常突兀。

两人从小玩到大,相处了十几年,争风吃醋抢风头闹矛盾这种事没少有,两个人也没少说过狠话,类似于不再和你玩了,明天就把你做的丑事告诉夫子。

但到最后全是握手言和。

可是他们已经长大了。

不再是小时候了。

幼时开的玩笑,到如今长大,成了真正的恶语。

孙清许看着云无痕沉重的背影,不禁红了眼眶,他真的好想追上去,求他不要这样,不要步入如今这般地步。

可孙清许知道,凭靠着云无痕的负担与处境,自己早已和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或许从一开始就注定了。

云无痕幼时的愿望那便是光复云家。

他的愿望在当时他们几人之中是最被夫子看好,夸赞的,可现在也是最失败的,如今只能一人在草屋里点灯守一夜凄凉。

于是他只能看着他越走越远。

在夕阳西下之时,孙清许牵着马回到了客栈,打算修整一晚后,启程回敦煌郡,却在刚入睡不久之后,听到了门外窸窸窣窣的响声。

此时鸡鸣刚过,平旦将至,正是月亮与太阳即将交接之时,谁会在这个点来找自己?

孙清许立马戒备了起来,侧耳倾听着,一只手放在了腰间的识愁上。

一个漆黑的人影浮现在了门上,似乎停在了门前。

就在他准备起身躲起来的时候,站在门口的人突然双手作揖,轻声道:“孙少爷,云大人命我等来寻你?”

“何人?”

孙清许不可置信的问了一句,整个人也从床上坐了起来,看向了木门。

“行军赶路,难免有天灾**,昨夜粮仓进了老鼠,有不少的粮食被啃咬坏了,云大人命我等将这些被咬坏了的粮食赠予给您。”

此话一出,孙清许半信半疑,他不明白云无痕到底是怎么想的,昨天下午还放了狠话,绝不可能松口,今日夜里便突然派人来送了粮食。

正所谓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孙清许他一人身处兰州,自不敢轻举妄动,他可不想赔了夫人又折兵的。

门外人见孙清许这么久没说话,也猜出了孙清许心中有顾虑,又想起云无痕派自己来的嘱托,于是开口道:“如果孙少爷不放心的话,我们不建议待天明之时再见面。”

等天亮了,自己身处的又是闹市,人来人往的,遇到了什么事脱身也快,的确是个不错的建议。

孙清许默认了他的提议,也没说话,自己缩到了床的角落里,闭上眼睛,强制让自己睡觉。

他的后背抵在布满花纹的床边上,睡得并不舒服,一双眉头紧紧的皱在了一起,在他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姿势睡着时,客栈楼下的声音也随着太阳的升起而变得吵闹了起来。

孙清许睁开了眼,窗外的艳阳早早的高高升起,他双手支撑着床板坐了起来,感觉浑身上下的骨头都被打断了一般。

他揉着肩膀,下了床,穿好了衣服这才打开了门。

一开门,一位身高六尺的男子正直挺挺的站在门边,双手抱胸,剑握手中,他看见孙清许出了门,连忙双手作揖,低声行礼道:“孙少爷。”

孙清许见他看着身高体壮的,但却是挺有礼貌的,于是也向他行了平礼,以示尊敬。

孙清许这个举动把他吓了一跳,他又低着脑袋认真地点点头,最后低着脑袋伸手示意孙清许在前面先行下楼。

孙清许在他的示意下,走下了楼,孙清许退了房,收回了自己所付的押金,跟着身穿黑衣的男子来到了客栈院后。

院后停了数十辆马车和几匹骆驼,四周有不少的车夫倚在一边休息着,见孙清许他们来了,也都站了起来,等候着吩咐。

黑衣男子从胸口的衣服里掏出了一封信,递给了孙清许:“这是大人所记录的粮食数量。”

孙清许接到手里,打了开来,果然,那白纸上记录满了粮草的数量,孙清许又翻到了反面,只见背面写下了六个大字。

“这是最后一次”。

孙清许将纸揉做了一团,打开了一旁马车上用粗布袋装着的粮食,赫然呈现在眼前的是颗颗饱满的蜀黍。

他眼眶一热,心中酸涩难言。

说是给的是被啃食坏了的粮食,却个个包装完好的样子。

“如若无误的话,那就请启程吧。”

在黑衣男子开口提醒之下,孙清许回过神来,点点头,将那揉成一团的纸收回了袖口,背着自己的行囊,上了马。

黑衣男子并不多陪,目送着孙清许带着车夫离开了客栈,自己也来到了城墙头上。

云无痕站在城墙之上,看着孙清许带着一行马车远去,身边也走来了黑衣男子:“可安排妥当?”

“风萧已经安排妥当,属下按照您的嘱托,在一行人当中挑选了最听话得力的车夫,有他们一路相伴,不会有问题的。”

风萧掀起了自己黑色的衣摆,跪在了云无痕的身后,说。

云无痕并没有理会他,而是继续站着,看着浩浩荡荡的队伍在茫茫沙海之中渐渐消失,这才转过身,迈开步,与单膝跪在地上的风萧擦肩而过。

等到云无痕走后,风萧也站了起来,跟上了云无痕。

边疆黄沙漫天,眼见之处绿荫稀少,而遥远的南蛮之处,滩泽之幽,浓雾弥漫了整个树林。

树林入口处驻扎着稀稀疏疏的营帐,营地中心树立着燕楚的旗帜,老树下燃烧着篝火,发出了柴火燃烧的噼啪响声,一位用面纱掩面的军医用勺子舀了汤药,端给了一边睡在老树底下的士兵,士兵一只手撑着地,艰难的坐了起来,闻着那刺鼻辣眼的药,紧皱着眉头喝了下去。

这时,有人传来了“王爷醒了”的呼喊声,伴随着雨水落地,军医顾不得手中的药,丢给了身后为士兵包扎着伤口的另一位军医手里。

“如璧,把药锅看好了!”

“是,师傅。”

说罢,白发苍苍的老者背上了行医箱,急匆匆的往营地中心的营帐里跑去。

营帐周围有不少的士兵口覆面纱,穿着铠甲,在四处巡逻着,而这插着帅旗的营帐,正是路和朝的父亲,路光耀的住处。

白发老者掀开了门帘,营帐里乌压压的一群人都回头看向了他。

老者被这阵势一吓,慌忙的低下了头,颤颤巍巍的作揖行礼道:“见过大将军。”

路光耀站在一边,整个人心情看着阴晴不定的,一边的路和朝也是忧心忡忡的坐在一边拧干了毛巾,敷在了睡在床榻上,眉头紧锁的宗霄盛的额头上。

路光耀看到了人群里矮小的老者,连忙下了位置,上前去迎:“路老先生,您来了。”

老者点点头,在路光耀的搀扶下,走到了宗霄盛的身边。

路和朝连忙起身,向路英作揖行礼后,让出了自己的位置。

路英跪坐在了软榻的脚垫上,一只手搭在了宗霄盛的手腕上,仔细的号着脉,完事又揭开了一小截的衣领。

只见宗霄盛的脖间以下,锁骨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小红疹,有的红疹因为肿胀,被磨破了,还留着脓水,散发着淡淡的腥臭味。

眼前此状,触目惊心,路英的心感觉被一块大石头吊了起来,左右摇摆不定。

昨日夜里他与一众军医商议,五皇子此次症状甚是棘手,水土不服是其中之一,最要命的是,他们一行人在到来的前一夜走岔了路,误入了森林当中,吸入了毒瘴,除他以外,大大小小的士兵都身受不同的病害,个人体质不同,唯有宗霄盛害病害了这么久。

说到底还是宗霄盛太娇生惯养了,他们一群人对他用药也不敢太狠,全在用药性温和的药吊着他的半条命,眼看着他这副模样……

宗霄盛整个人烧得迷迷糊糊的,一双手突然反过来搭在了路英那布满褶皱的手上,路英本就是心事重重,被他的动静吓了一跳,他低声询问着宗霄盛的情况,而宗霄盛却低声道:“莫怕,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老天爷若是……真心想收我……也不会,不会叫我弥留至今了。”

路英低下了脑袋,频频点头:“……属下知道,如今王爷亲自开口,那属下定竭尽全力。”

听完路英说的话,宗霄盛再度闭上了眼,眼角悬着的泪水也跟着落在了枕间。

说到底他心中还是怕的,大雪封山他没怕,与离安走散了他没怕,途中遇到了劫匪他也不怕,唯独这涉及生死之间的事,他所有的坚强和从容都在一瞬间瓦解,化作了这一滴酝酿了数月之久的泪水。

平州是自己要去的,南蛮遇难也是自己要来支援的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开口,唯尝世间苦,方知人世难,只愿自己所受的这些苦,将来都是自己成为帝王的路,也希望自己能带着孙清许光明正大的走回去。

路英走到一边与路光耀叙述完病况后,这才告退离开。

他背着药箱走到了大树下,身穿白净衣袍的男子还在熬着药,看着一边乱成一团的草药,估计是又熬了一锅。

路英放下了药箱,接过了男子手中的芭蕉扇,看见了他手心布满的水泡,顿时心疼了起来,丢下了手中的芭蕉扇,细细打量着他的手掌心问道:“如璧,你手心怎么害了这么多水泡?”

谢如璧尴尬一笑,挠挠头道:“本身家中就没怎么叫我做过事,我来南蛮也有那么久了,难得给我安排这么重要的任务,我当然要用心完成,这几天忙,也就没有擦药……当然我不是说我懒,我很勤快的,我很喜欢跟在师傅您身边学习草药知识!”

路英看着眼前的少年,也多多少少从路和朝那知道一点,这小子原先家中是经商的,但是因为生意的亏本,家道中落,父亲害了富贵病,没过多久就去世了,计划的科考也没参加上,于是他选择了从军,留母亲一人在家刺绣度日。

但好在这小子乐观,如此多的波折都没叫他气馁。

路英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从怀中掏出了药粉,仔细的洒在了谢如璧的手掌心上,又扯了一块布,给他裹了起来,随后撵着他让他到一边整理草药去了。

谢如璧看着路英为自己包扎的伤口,站在原地傻笑着,路英添了几把柴火到篝火里,猜这个小子估计又想起他那善音律的青梅了,索性也没打扰,只是庆幸着,人活着,比什么都重要,有了念头,活下去,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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