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年少

夏夜闷热,宗烨恒放下了手中的奏折,一只手支撑着额头,用力捏了捏眉心,万池连忙端茶走上前来问道:“皇上可要休息了?”

看了一下午的折子,宗烨恒自是烦闷不已,自己年岁渐长,手底下的皇子们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而这太子之位到现在还没有一个说法。

明明自己方不过不惑之年,一群大臣们就盯得这样紧,是生怕以后出了事端,仕途不明朗啊。

宗烨恒深吸了一口气,走下了龙椅说:“宫中如今是无一人能与朕谈心啊。”

“皇上您有云贵妃,有萧嫔,有沈贵人,您还怕没了诉说心事的地方?”

“她们都很好,不过碍于朕的身份,说话要么全是试探,要么都是小心翼翼,倒都是失了本色。”

说话间,两人已经离开了养心殿,缓缓地向御花园走去。

夜晚的皇宫不似白日的人来人往,唯有巡夜的锦衣卫和打更的小太监们穿梭着。

不知不觉间宗烨恒来到了莲花池前,看着池子里的荷花心思也不由得飘得很远,就连闻到这花香,身处这个季节,都会不由得想起记忆中的那个人。

“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

万池看着宗烨恒复杂的神色,能猜到宗烨恒在想谁,但如今那人已是禁忌,再提恐怕是自己也会遭殃,恰巧这时不远处流露出了几个音调,让宗烨恒瞬间从回忆中抽了身,他继续向前走,而那音调也越来越清晰悦耳,与这池塘里的蛙鸣,树上的蝉鸣有异曲同工之妙。

越过了一个月洞门,宗烨恒看见了梨树下有一女子身穿湖蓝色长裙,坐在湖边弹奏着乐曲,只是相距甚远,看不见是何人。

“这曲子好生熟悉,只是一时半会想不起来是什么曲子了。”

“梅花三弄,不过是用月琴弹奏的罢了。”

听到曲目后万池顿时不再说话,这梅花三弄和月琴,就是奔着皇上来的啊,先皇后沈氏略懂月琴,但是弹不顺畅,宗烨恒为她特地找来了老师教她,却还不待她学会,就已经死了。

没有听上先皇后所奏那一曲是宗烨恒的一生所憾,未曾想在今日能够听上这一曲梅花三弄。

宗烨恒听得忘了神,万池在一边小声提醒:“皇上何不上前去看看?”

宗烨恒摇摇头,而是站在月洞门后静静的欣赏着,有的一些东西并不一定要得到才是最完美的,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而另一边躲在另一个月洞门后的锦绣转身向翊坤宫跑去,刚回去就看见许舫失魂落魄的坐在院子里的石桌前。

锦绣将宫灯交给一边的小侍女,小跑到许舫面前跪了下来:“娘娘,那景氏方才已经引皇上瞩目了,不过皇上并未上前。”

许舫手里执着酒杯,与月对饮,期期艾艾道:“也不枉她那么多日的等候,皇上居然没有上前去问她何名何姓吗?”

“没有,奴婢远远地瞧了一眼,陛下一直躲在月洞门后没出来。”

微风拂过,吹得许舫发丝微乱,岁月从不败美人,在这朦胧的烛火下,许舫的脸上划过一丝泪珠,手里拿着的酒杯也不知不觉掉落在了地上。

“待到明日,后宫必然也有她景氏一位……我如今也是成了许家的一个弃子!”

“娘娘您喝醉了,奴婢扶您回去休息吧。”

而许舫一把推开了锦绣,在院中不知不觉的开始翩翩起舞,自言自语道:“本宫没醉……”

飘忽不定的步伐踩在了冰凉的地上,月色时而被掩去,时而再度重现,许舫就像那绵柔的绸缎一样,在风中飘摇着,与远处景瑟传来的琴声形成了异曲同工之妙,二人一样的美艳动人,一样的身怀绝技,而许舫却已年华老去,景瑟却正值豆蔻年华。

待到精疲力尽之时,许舫摇摇欲坠,一边的锦绣眼疾手快的扶住了许舫,许舫在锦绣的搀扶下,回到了翊坤宫,待她睡下时,嘴角却挂着一丝笑意。

夜深忽梦少年事,梦啼妆泪红阑干。

而这酷暑难眠的夏夜,同样有人难以入睡。

晚上宗霄盛刚服下路英送来的药,准备看会书便睡下时,离安走了进来。

“王爷,谢如璧有了动向。”

宗霄盛闻言合上了书,下了床换鞋便跟着离安出了帐篷。

离安沿着河边走,带着宗霄盛躲到了一棵大树后,宗霄盛探头看见一位身影略显单薄的男子,双手执箫,站在微弱的篝火旁吹奏着。

此曲曾在鸿雁楼里听过,是关山月。

此时谢如璧是怎样的心思宗霄盛是昭然若揭,他示意离安呆在原地不要动,自己鼓着掌,走到了谢如璧身后。

“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好一曲关山月。”

谢如璧被突然走出来的宗霄盛吓了一跳,将箫掩在身后,低头连连后退说:“小的不是有意扰王爷雅兴的。”

宗霄盛缓缓走到他身边,看着他一只手背在后面拿着箫的狼狈样子,噗嗤一笑:“这话似乎该反过来,是本王扰了你的雅兴。”

谢如璧直摇头说:“小的无意之举,王爷莫要怪罪。”

如此这般警惕,宗霄盛倒觉得是自己做事有点唐突了。

还是自己太吓人了?

他出口安慰道:“想家了?”

出门在外,思家是每个游子都会有的情结,宗霄盛听他的箫声便能猜出来,他的一番乡愁只能寄托在这箫声中。

见谢如璧不说话,宗霄盛长叹一口气,与他并肩站着,仰头看月说:“我倒是有点想家了。”

他们二人的喜怒并不相通,宗霄盛是皇子,而谢如璧只是一介贫民,宗霄盛既然是想拉拢他,如此贸然的说自己能懂他的心情,自然是没有任何的说服力的,他反倒是不避讳的提起了自己的事。

“游子尚有归家,这皇宫我回去了,倒也是一个牢笼,没一个贴己的人。”

“父皇忙于朝政,自我生下起,到如今,父子之情丝毫没有感受到,倒是战战兢兢的感觉更多,母妃失宠亦是日日以泪洗面,独留我一人在这复杂的感情中来回斡旋。”

都说孩子是相爱的证明,可宗霄盛自出生时起就每日过得胆战心惊,若不是有夫子开蒙教导,他怕都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一国皇帝。

为了政务的操劳,权臣的利益,妃嫔的荣耀,宗烨恒所有的事情功成名就时,会发现亲情疏之又疏,经不起分别。

有的时候宗霄盛也恨自己不是生在百姓人家,最起码过得不至于如此勾心斗角,父亲不像父亲,兄弟不像兄弟。

宗霄盛这一段肺腑之言说出后,谢如璧却冷笑了一声:“王爷身在皇家都苦难颇多,我们普通人家孩子岂不是更举步维艰。”

“我最贪恋的不过是幼时便相伴的亲情罢了。”

宗霄盛见谢如璧肯愿与自己说话了,转身笑吟吟的看着他道。

“幼时再美好又如何,岁月的车轮碾过,到最后还是落得个家破人亡。”

“小的幼时家庭圆满,父亲憨厚老实,母亲温婉善解人意,承蒙他们二人厚爱,知我喜欢乐器,特地找了师傅教我。”

说到此处,谢如璧脸上有了一丝挂不住的骄傲,微微仰起了脑袋。

“你这箫吹得甚是好听。”

“瑟儿也这么说,但是我最擅长的是瑟。”

谢如璧只顾着说,却不注意说漏了嘴,他惊呼一声,连忙跪在了地上,将脑袋磕在了凹凸不平的石头上:“还请王爷恕罪!”

他的额头紧紧的贴着冰冷的石头,因为早上突然的莽撞就冒犯了宗霄盛,如今再度冒犯……冒犯了……

见想问的话谢如璧终于自己说了出来,宗霄盛笑着低下了身子,扶起了跪在地上的谢如璧,抬手拍了拍他膝间的灰说:“何罪之有,我们不过是在聊各自的家事罢了,你愿意同本王说,本王也愿意为你一解忧愁。”

谢如璧赫然抬头,与宗霄盛真挚的眼神对视上,心中满是愧疚,再次低下了头,小声道:“是我配不上瑟儿,如今还提她名讳。”

“你说的可是嵩县前县丞之女,也就是今日早上提到的那位。”

谢如璧用力点点头,将自己幼时家道中落,父亲死于海上,亲戚瓜分完了所有的资产后,让母亲一夜哭瞎了眼睛,而后害上富贵病,因为没得到及时医治而亡,随着母亲离开的还有因为见谢家一分钱吸不到的景家。

前后的反转之大,叫宗霄盛听得也是觉得寒心。

树倒猢狲散,这常常是一个大家族倒下会发生的事,钱财散尽,就连自己从小就喜欢的女孩都至此消失不见。

如今再次得到消息,却是已成了天家妇。

谢如璧紧紧的捏着手里的箫,人早已哭得泪流满面,宗霄盛掏出了一块手帕,递给了他,谢如璧接过手帕,擦去了眼中的泪水,哽咽道:“我不怪她无情,她亦身不由己,母亲早亡,被冠上克星的名号,父亲续弦再娶生下的是个男孩,她父亲便立誓定要为这下一代谋个好出路。”

“进了宫……对她也是好事,她那般漂亮,那般优秀,也不该沦落的和我一起去过苦日子,只是如今我想她想的厉害……但是如今已选择了从军的道路,不知来日还能否再见到她一眼。”

宗霄盛宽厚有力的双手落在了他的肩上,眼里冒着光,铿锵有力的说道:“会的,我会让你和她联系上的。”

他与谢如璧周旋已久,为的就是他这么一句,眼下端木琼玖从京城传来情报,说许家有意献景氏到宗烨恒身边,长得像先不说,其中所图油然可见。

如果有了谢如璧这一助力,从中搅黄了景瑟与许家他们那的关系,无非就是再次断去了他们的羽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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