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第 123 章

孟于蔓说的确实不差,为孟淮清和孟淮妴做了祈孕礼和感恩礼的孟倚故,待他们的感情自然不一样。

但这种正常之事不该用来比较,世界既有了正妾之别,那么嫡庶总要有分,否则岂不天下大乱?三六九等的规矩,虽然残忍,但也是秩序的一部分。就像官之于民,贵族之于官,富之于贫,总要有差距、有特权,才叫人追逐。

如此才有活力,尽管苦累,但若是不苦累一番,也不会觉得偶尔停下脚步看到的风景是美的。

毕竟,人类容易习惯,容易觉得理所当然,也容易忘却。

孟淮妴摇摇头,孟于蔓这副模样,像是被人夺舍了一般,哪还有曾经大姐的智慧,她开口道:“天下间那么多好儿郎,你的身份不说尽然,也可说泰半可做正室,是你自己非要皇子。”

“孟于蔓,你不必为了割舍感情,而这般思想。你要记住,并非是孟家待你不好,而是你要为了那不真挚的感情不顾孟家!”

“真挚?”孟于蔓像是被逼急了,不顾形象地呸了一声,“你懂什么叫真挚?你这个连感情都没有的魔鬼!”

“嘭!”孟淮清一拳把手边的小几砸了个洞,站起来就要发作。

“够了!”孟倚故喝道,他面色微沉,对着孟于蔓,“你不想做庶出,你不想来孟家,是你没得选。为父与你一样,也没得选,——但终归是我与你生母创造了你,可见我也不是全然没得选。”

“如今伤家,是为无缘,我教养你二十一载有余,算是偿了我让你诞生之罪。”

“这些年来,你上敬父母,下爱兄妹,端庄大方,才情出众,已是尽了孝义。”

“如此相抵,我无罪过,你无过错,皆可昂首行走于天地之间。”

“既无过错,是不必杖责。”

他每说一句,眼中的失望便淡了一分。及至说完,眼中只余看待陌生人的平淡:“你起来吧,写了断绝书,更名易姓,再去衙门另做身份本,尽可离去。”又想起十日前的鞭打,道,“错伤你了,可拿百万钱财,以示赔偿,你看如何?”

孟倚故这字字句句下来,满堂震惊。

孟于蔓更是呆立当场,让她起来,她也一动不动,等到孟倚故说完,她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自己是真的要与孟家无关了……

这可是她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家啊!

有爱她的生母,有值得敬重的父母,这一切都要与她无关了吗?

还有……

还有她尊贵的身份,她心中突然发慌,若是她没有了相府大小姐的身份,她还配得上二皇子吗?

没有人理会她的模样,都望着孟倚故,心中各有思绪,主要是敬佩。

孟淮妴是最为敬佩的,身为父母,能有此种思想,简直比珍奇异宝还要稀有!她眼睛发亮,里面是满满的敬服崇拜,心中下定决心,这个人,她一定要护他周全!

孟于蔓的哭声又拉回了众人的目光,她显然是伤心极了,险些哭晕过去,但还强撑着喊:“父亲,我是您的女儿啊!您怎么能这么狠心!您怎么能这么狠心!”

孟倚故只是平静地看着,眼中不再有半点波澜。

于是,地上的人终于认清现实。

她虽然两头都想要,但在这个家里,自己终究只是庶出,只有生母爱她,可生母还有一个孩子,她的爱也不是全心全意的,不像二皇子……

对!二皇子才是全心全意爱她的!

她擦掉眼泪,慢慢起身,整理着衣裳,同时道:“多谢父亲。可是父亲,二姨太说得对,即便与我断绝关系,外人也心知我是侧妃,届时您与整个丞相府依旧逃不脱被嘲笑,哈哈哈……”

到了此刻,她已是面目全非,那张有着报复快感的脸,真的还是大姐吗……

孟于月和孟于悠握紧了彼此的手,只觉得惊悚。

此时吴颜身边的李嬷嬷已经拟好了断绝书,交给吴颜孟倚故过了眼。

孟倚故是寒门出生,没有底蕴,自然没有家生子,没有老嬷嬷,这个嬷嬷是吴颜成亲时从本家带来的,也是个有些学识的。

孟倚故点头后,有人搬来桌椅到堂中,笔墨纸砚印泥齐备,这就让孟于蔓开始写断绝书。

孟于蔓看着李嬷嬷拟好的内容,开头便是自改名姓,看到那上头空着的一块,她手指发颤。

李嬷嬷在一旁解释道:“还请小姐自个想个名姓。”

“自个想?”她笑,“是啊,我焉有资格向丞相大人讨姓名?”

她放下纸,提笔在一张新纸上誊抄。

更名易姓,更名易姓……

“便姓易罢!”

“从此,我姓易名臻,与孟府,再无瓜葛!”

直到写完,李嬷嬷收走了断绝书,禁锢二姨太的人终于放了手,把她口中的帕子也拿了出来。

二姨太满面泪痕,扑到易臻身上,喊道:“孩儿啊!你这是要与我也无瓜葛了吗?”

易臻到底不是那等无情人,还是落下泪来,却只拍拍二姨太的后背,道:“娘,您永远是我娘。”

二姨太身子一震,这是她第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听到孩子喊自己娘,刚有些害怕,又想起女儿如今不是孟家人了,突然又觉得这样也不是没有好处。

从此她可以光明正大地喊她娘,只要她认自己,那么自己就是二皇子殿下的岳母!

想到此处,二姨太渐渐止了哭。

她也不是愚笨,只是事已至此,她实在不愿深想,没了相府这座靠山的女儿,还能不能被二皇子爱重。

事到绝处,总需要自欺欺人的。

孟淮妴吃了块糕点,见那边事了,便放下玉箸,吩咐身边的碎雨知落:“去把二姨太按回去,嘴也堵上。”

这话没有压低声音,满堂人都听见了,二姨太惊恐道:“做什么?三小姐你还想做什……”

孟淮妴慢悠悠地起身,无视易臻的瞪视,对上吴颜和孟倚故略带疑惑的目光,解释道:“父亲那番话说得极对,我十分钦佩父亲的胸怀目光,但是,您顾念曾经的父女情谊,一时间却忘了一件重要的事。”

此言一出,孟倚故和孟淮清相视一眼,渐渐恍然。

孟倚故的话虽对,但若这样轻易放走一个女儿,那么此后其它子女又会怎么想?孟家岂非成了想出就出,想进就进?若是两相无错,尽无惭愧,如何再管好这个家?

只是说要直接放走易臻的是孟倚故,他也就不好再食言了。

吴颜看了看屋中其它子女,也是渐渐明白其中道理,她就要开口做这个恶人,孟淮妴却已率先开口——没法子,这种事情还是做子女的来开口才好。

“父亲有那些胸怀,说明父亲是一位刚正爱子的好父亲,远超寻常长辈。”

“但那些是父亲的角度,我们身为子女,尤其是身为您这样好父亲的子女,更不应该因为您的宽厚仁爱而忘却了我们自己的身份责任。”

“世人都说我孟淮妴桀骜难驯,但我何其有幸,能有您这样一位父亲,若是您普通寻常,我会为所欲为,但您方才的思想高度,让我深感震撼!有父如此,子复何求?”

“我反倒觉得羞愧!羞愧自己身为您的后代,险些没有达到与您相等的思想高度!”

孟淮妴说得慷慨激昂,那满脸的崇拜尊敬发散至全身,感染了堂中所有人。

她突然双膝跪地,拱手继续道:“好在,我孟淮妴天生聪慧,已弥补大错!”

“我已深知,我们子女不能因父亲的角度而放纵自我,当有身为子女的角度,方能无愧于有此种思想高度的您!”

话至此处,她低头深深拜下,而后起身,朝左右的兄弟姐妹们一一看过,背对着孟倚故,抬起双臂,大张双手,慷慨陈词:“身为子女,生无可选,这是事实,但若父母慈爱,自不会生出悔来这世间之心。”

“可人生几十载,难有事事顺利,若遇坎坷,也会心有死意,悔于人世!”

“然,生活之难,并非父母加诸。生而为人,当立于天地之间,分得清是非对错,担得起言行后果!此时悔生于世,不该是父母之错!”

“父母无错,自不必责于父母所生。”

“父母慈爱尽责,子女友爱尽责,这是并行而生,生而绵长;并非钱货两讫,一拍两散!”

“若父母、子女情尽,到散时,也该分出缘由。”

“孟家教养,何事不得为,子女遵之,是为尽责,——诸位,孟家不得为之事,并非无理苛刻,是否?”

听到询问,众人点头。只是不得与皇子有情,若与权贵交往,也与父母商知罢了,从无无理苛刻的要求。

孟淮妴继续道:“如今易臻之事,是为不尽责,然父亲顾念父女之情,而不追责。”

“可同样身为子女,我必须站出来一说,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人生而有矩,方成世界。”

“无人可以犯错而不受责难!”孟淮妴转身,对着孟倚故行了中揖,义正词言道,“女儿恳请父亲三思,不可因顾念往日亲情,而放任错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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