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淮妴眉眼舒展,满意地笑了:“叔外祖母,您似乎让二皇子殿下误会了。”
这是指鲁余方才和乔时谨的对视。
虽用了“似乎”二字,言语间却是肯定。
鲁余嘴唇蠕动,“他没有误会”这几个字却还是烂在了心里。
看着她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孟淮妴笑得愈发像个奸邪恶人:“我很好奇——”
她微微倾身,又为鲁余倒满了茶盏。
“究竟是为你死去的弟弟报仇更重要,还是你活着的孙子更重要?”
闻言,鲁余双手扶着小桌,从颤动的桌子可以看出来,她心中十分愤怒:“你把我孙子怎么了?”
孟淮妴仍旧微微笑着,看了眼那盏茶:“我希望,你只是让他误会了。”
桌子突然不动了,鲁余面色灰败,沉默许久,端起那盏茶一饮而尽。
“好。”
在送走鲁余吴叁的路上,孟淮妴突然喃喃道:“你说三支红烛能不能照亮一间空屋子?”
这是何意?鲁余与吴叁对视一眼,也不知她是不是在与他们说话,只觉得莫名其妙,没放在心上。
——
又过两日,乔时济找来了乔时谨。
“你那妾室所说的小儿,可问出了?”
乔时谨陪笑点头:“正要告诉你,昨晚已然问出。”
说着,他把那小儿信息告知了乔时谨。
乔时谨目露赞许——对狗的赞许,道:“这小儿毕竟没有亲眼见过孟淮妴杀人,若能让易臻亲自指控……”
“不可!”乔时谨忙阻止了他这个指示,这岂不是让父皇确定他的狼子野心了吗?
况且经过筇崖公主确定了假孟于蔓的身份,那么易臻就只能是易臻,若是跳出来指控孟淮妴,就需要一个合理的身份,否则一个普通人是凭什么能看到孟淮妴杀人而不被发现?
可咬死她才是孟于蔓的后果,除了得罪筇崖公主一方外,恐怕还会得到父皇厌弃——以孟丞相的智慧,不可能不事先禀明了假孟于蔓和易臻之事,再有父皇对筇崖的宠爱……
然而乔时谨不敢说这些,他低头弱弱解释道:“易臻对相府还有亲情,她生母和弟弟也仍在相府,她必然不会同意出场作证的,况且——”
他犹豫起来,见乔时济面色不悦才继续,“况且,我昨日为了逼问出那小儿身份,给她一顿好打,若是让她出堂,只怕会因对我心生怨恨而反咬一口,届时反倒坏了大事。”
这话是夸张了,他昨晚确实又哭又笑,佯装感叹人生,借此悲愤,对易臻又是掐脖又是扇脸的。但是经过他抱着对方悔过痛哭,易臻不仅说了小儿之事,还反倒对他心疼安慰,哪里有心生怨恨的样子?
乔时济却是信了,他有些惋惜地点点头,嘱咐道:“那你可得把她关好了。”
接着,二人又谈论起那些死者家属。
在此之前,乔时济已经把疑似被孟淮妴杀害的死者找到了一部分,又在这些死者的家属中,通过日常观察是否心事重重及是否曾经突然富裕,找出一部分可能亲眼见过孟淮妴杀害死者的目击者。
然后,他派人打听死者死亡情况,最终确定了十人。
这十人中,没有人亲眼看到过孟淮妴杀人,但都高度怀疑死者是死于孟淮妴之手的,甚至,对自己的怀疑十分笃定。只是由于他们自己也不在意甚至厌恶死者,又迫于孟家威势,这才没有生出找茬之心。
“我派的人试探过,即使许诺钱财美人,都没有人愿意一起去控告孟淮妴杀人。”
乔时谨点点头:“都是一些没有亲眼见过的,自然不敢只凭自己的怀疑去控告。”
“二哥明白就好。”乔时济目含深意地看着他。
乔时谨被他看得不明所以,沉思片刻,突然想到什么,惊讶道:“你是想让我亲自去劝说他们一同控告?”
乔时济面露欣慰,点头道:“还不算笨。虽然你生母只是一个宫女升到婕妤,但在百姓眼中,你终究是个皇子,有了你这个靠山,再辅以钱财,他们才敢去对抗丞相之女。”
他想了想,又把清客说过的话复述一遍,“放心,父皇即便发现你的动作也无妨,在大尧身为皇子,什么都不会做他才该着急失望。”
乔时谨面色沉下来,他有些悲愤,既是对于生母总被兄弟姐妹念叨的出身,也是出于乔时济把他抛出去当诱饵的安排。
更有,对于自己身份的痛恨——若是乔时济和他一样没有人商议,是必然想不到这个法子的。
由他办下此事,若是事发,那些人也只会反咬他一人,而乔时济甚至能借此铲除他这么一个皇子。
而他最痛恨的,是无法拒绝。
罢了,左右两日前已经见过鲁余。
他目光愈发坚定,只要彻底毁了孟淮妴,抹黑孟丞相,那么他在三皇子这里的投名状,就算是真的成了,往后二人必然可以通力合作,他才有机会坐收渔翁之利……
“好,我去办!”
成王败寇,在此一试。
——
武科会试为四月初九、十二、十五三日,这段时间孟淮妴也在办楼中的公事及练习各项技艺,没去找连穼。听闻连穼以备考之名,若非公事,府中不见客,倒是挡了戚婷儿。
文武科考皆乃大事,试卷试题是重中之中,无论是出题印刷还是保管分发,再到城内巡逻和往来行人的核查,都不容马虎懈怠。
自四月初一起,这种严肃紧张的气氛便扩散至整座皇城,连各种娱乐场所,声音也都小了些许,甚至初八至十四当晚禁了夜市。
其它百姓同考生一起,卯足了劲等待科考结束后的狂欢。
然而武科会试一过,四月十六这日辰正,官员应卯时间才到,鲁余便与十数人一起,敲响了承天门前长安右门外,登闻鼓院外的大鼓——登闻鼓。
“孟丞相之女孟淮妴,仗势欺人,残害无辜……孟丞相纵容恶女行凶,知法犯法……”
很快,便有官员记录此事并往上呈奏。
这些官员本该止了人喊冤,把人请到院中等待,可不知是得了谁的示意,直到鲁余等人敲鼓二十,引来百姓围观,才把人喊停了。
登闻鼓一出,必是重大冤案,往往都会得到皇帝亲自审理,这也是皇帝展示自己勤政爱民和国家清平的一种方式。
既是状告一国丞相,此事就更得由皇帝亲自审理。
不仅如此,为了使百姓见证,消除包庇作假之疑虑,文耀皇帝还亲自到了登闻鼓院当众审理。
于是,长安街上水泄不通,众人都伸长了脖子往里头瞧。
谁主张,谁举证。
这里不是在府宅之中质问自家有嫌疑的下人,嫌疑人无需行坐地礼,孟丞相与孟淮妴皆站在堂上受审。
鲁余等人对皇帝行了伏地礼,皇帝喊“平身”后,由于众人都是良民,也都起身站着回话。
皇帝高高坐在堂上,垂眸看着众人,在行仪卫的维持下,外头百姓虽多,却也不敢发出声音,个个都憋着一肚子疑问看着。
孟淮妴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鲁余,这让鲁余害怕的同时,也为自己的这个选择而庆幸——乔时谨后来又单独找到了她,由于孙子在孟淮妴手上,她是不想折腾的,但乔时谨看出了她有顾虑,最终劝说成功,她也觉得只要在众目睽睽下说出真相,孟淮妴之后就不会再敢对她孙子做什么。
重头戏往往是放在最后的。
依照逐渐“引人入胜”的目的,这十几个死者家属,从怀疑到笃信,再到亲眼所见——捏造的,包括那个被乔时谨寄予厚望小儿沈生,如今不过十一岁的年纪,在堂上悲愤不已地控诉的事件经过,都是捏造的。
同在登闻鼓院中观看的,有很多官员,包括成年的几位皇子们。
孟淮妴的目光从鲁余身上移开,看向了乔时谨。
四目相对,二人无声的对话。
乔时谨亲和的眉眼之间,偏叫孟淮妴瞧出了一分隐晦的胜券在握:一个人是有造谣的可能,但若众人掷地有声的齐呼呢?
朝廷不得不重视起来,扩大调查范围后,届时所有死因可疑而又没有结案的死者,都会被百姓或主动或被带动的提出。而官府也会调查,那些桩桩件件没有人证但有各方的怀疑佐证的案件一一摊在阳光下——
他简直都能闻到阳光的香味,到那时,孟淮妴纵使只杀了十个,百姓也相信她杀了一百个。
没有人证物证,却有着最大的嫌疑。这样的人,唾沫星子都能淹死她。
至于孟丞相,当然不会有罪。
但他会有事。
乔时谨闭了闭眼,以防心中情绪泄露。——既然孟家不愿为我所用,便以孟淮妴为突破口,撬动孟家罢。
如果说沈生之前的人,说的是假话,展现的是假情绪。
那么到沈生这,便是用真情绪说着假话了。
“你以为用这些钱就能买我父母的性命吗?我父母不过就是天天打我骂我罢了,他们心底里还是爱着我的,你凭什么借着惩恶扬善的名义杀了他们?你以为你是谁?你凭什么代替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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