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3章 第 343 章

至此,已算是了解许家很多罪行。

孟淮妴仍有一问:“你是用何手段安抚被迫做瘦马的人?”

方才叶软因为独自逃跑而道歉,要么是出于善良,要么是因为背弃了柳亦双的安排。

“郡主果然聪慧过人。”柳亦双无奈笑笑。

“最初,我也分不清,是忍辱负重的心思多一些,还是为了活着的心思多一些。”

“当我发现许家女子的情况后,我便更加卖力地讨好许溥,得到帮许家训练瘦马的机会。

我是没有什么手段安抚那些姑娘们活下去的,我只是,一遍一遍地告诉她们,活着才有希望,终有一日能提刀反抗。

她们信了,没有人出卖我。也很幸运,我辨别得出许家为试探故意安插的细作。

被许家人掳来的姑娘个个刚强,被许家认为是野性难驯,在我来之前,她们在头一个月内的死亡数有八成不止。

也许是以为我在许家有地位,我来之后遇到的姑娘,觉得看到希望,大都愿意忍辱负重。

至今十四年来,被许家掳来的两千名女子中,在头一个月内死亡的,只有八十人。我也因此,越来越受许溥信任。”

“两千名……”孟淮妴喃喃出声,这个数字在全国每年的失踪人口里,在本省每年的失踪人口里,都不算多,但同样让人觉得沉重。

“是啊。”柳亦双低下头,“还有男子,也有三百名。但我担心看重男子的许家人,会对掳来的男子有另一套训练方式;担心本就利于男性的许家思维,会侵蚀他们,所以我,不敢鼓动他们蓄力反抗。”

“许溥问过我用了何种手段,我以恩威并施搪塞,倒有些成效,头一个月内死的男瘦马,也减少到五成。”

“只是头一个月。”阮希接过话。

“我们不是混吃等死的,而是统一战线,表面服从许家一切安排,实际用尽手段习武,被送出去后,也在用力站稳位置,谋取家主信任,获得权力、钱财。”

“但是,正常情境下相遇的人,都很难有真情,更何况我们是作为玩物被送出去的。再如何掏空心思,在手段日愈变态的家主手中,也有大半被侮辱至死。”

“我们在做一件希望渺茫的事情,一件总是身先死的事情。

这看上去,就像是蚂蚁在人类打翻的糖浆里翻身。

我们,是那么的微不足道。

却都在坚持,只为了时机到来,有高强的武功加身,再以钱财聘请江湖人,一起把许家人都杀了!”

说完后,三人齐齐看向郡主,等待她的态度。

孟淮妴已经啃完了兔子,她把棍一扔,感动道:“你们有这样的目的,并为之努力,我很钦佩!身为女子,我也很感谢!”

不是许家妻妾那些已经被驯化了的伥鬼。

在无处呐喊的地方,她们,也在不懈地自救,而不是只会仰头等水的困兽。

柳亦双却有些惭愧:“郡主言重了,阮希和叶软都在忍辱负重,却不必谢我,我受不起。”

她是认可自己可以这样好好活着的,但内心深处,却不认为自己的所作所为配得上倾佩与感谢,甚至,配不上暴露出去。

孟淮妴看出她有些自惭,有心开导她,遂问:“怎会受不起?”

真要深挖,柳亦双还是觉得难堪,她垂着头:“我是利用肉|体关系,利用服务男人获得的权力。我可以走出门,但我并不独立,我是卑劣的,我和许家后宅里的那些女人,并无不同。”

孟淮妴摇头:“在许家编织的这个环境里,你这种饱受压迫却无力还击的人,可以利用任何你能利用的东西向上,这也是你的能力。”

“我不想争辩这样的你是不是独立的,但是我可以确定的是,你这样的人多了,——假若许家这样的环境是大范围的,我等外界之人插手不了,那么你这样的人多了,一定可以给后世女子的独立创造一个更好的环境,更大的范围!”

柳亦双缓缓抬头,神色松动。

孟淮妴继续道:“你绝不卑劣,在许家编织的这个环境里,假若你利用的东西是好的,尚有争论之处,但若你利用的东西是不好的,那我只会拍手叫好!”

见柳亦双眼神迷茫,没有完全肯定她自己,孟淮妴沉吟片刻,补充道,“其实在外界这种环境里,旁人才有资格谈外人是否独立,自己才应该审视自己是否独立。”

这样说时,孟淮妴想起曾经认为戚婷儿在没有仇怨的情况下,利用他人真情攀登的行为是无能又卑劣者才会走的捷径。现在看来,当初的看法不够完善。

也是在这个世界生活的久了,有时倒是忘了,除却仇怨外,还有环境因素。不过或许仇怨许家这种恶劣的环境,也是仇怨。

在这种环境里要求苦苦挣扎者做到绝对独立,是一种不近人情的苛刻。

甚至准确地说,该是“相对独立”,因为无论是何种环境,都没有人可以做到“绝对独立”,无论是互帮互助还是等价交换,无论用词是“靠”还是“借力”,无论是路人施舍的一杯水还是做工换来的一杯水——对方不是只能选择你来做工,无论……都改变不了事实是“一个人无法在人类社会独自野蛮生长”,能改变的,只有对“绝对独立”的定义。

但定义,抛开个人生长、情感环境,对所有结果一以贯之,有时只是一种高高在上的审判,是傲慢的工具,是冷冰冰的武器。

“而在许家编织的环境里,平等都谈不上,谈什么独立?你要争,要抢,要踩着持鞭者的身体,踩着顺从者的尸骨,一步一步拥有权力,改变现状!你是伟大的,怎会卑劣呢?”

柳亦双眼逐渐清明,心底升出了一些骄傲之感,原来,她也能是伟大的吗?

“许家后宅里的女人,之所以该死,是因为她们已经化身成鞭,甚至只是披着女人皮。你们同途,却不同归!”

余音绕耳,柳亦双大受鼓舞,起身行长揖,感动道:“郡主大人,您真是好官。”

阮希和叶软同样受到鼓舞,也随之起身行礼高呼。

孟淮妴毫不谦逊,坐在那受礼。

她肯定不是完完全全的好官,但既不是奸官,也不是庸官,又真的为民做事,说她一句好官,一点也不过分。

倒是想到主子好杀人的暗二,听着三人左一句右一句的“好官”,脸上微微有些发烫。

孟淮妴睨他一眼:“去,把尸体处理了。”

而后,对柳亦双等人道,“你们想一想,我需要瘦马名单,无论死活。还有与许家勾结的官吏名单。”

三人面色一肃,点头应下。

孟淮妴又去取下五张狼皮,踢醒了昏睡中的狼:“走,你选个地,葬了它们。”

拓火君走到黑暗里,换下全脸面具,再出来时,问:“要养它?”

“我还没养过狼。”孟淮妴低头看狼,“你愿意被我养吗?”

问完后,便往外走去,狼后弯的腿直起来,跟了上去。

自然得像是两方真能交流一般。

拓火君探究道:“它同意了?”

“它无法拒绝。”

孟淮妴抬抬手上的狼皮。

叶软是有些怕狼的,但狼对夫、子的感情,她也不能忽视。见郡主竟然要埋狼皮,她小声感叹:“其实,郡主若是不杀那对夫妻,也是个好人了。”

“那只是你眼中的好人。”柳亦双目光微凉。

阮希提醒道:“收拾收拾,把这里恢复原样。”

狼虽然受了伤,但一身狠厉气息不减,黑灰与淡黄相间的毛发,搭配那双本是浅黄色却在夜晚看上去发着幽绿光芒的眼睛,美丽又威风。

孟淮妴与拓火君商量:“它这么好看,起个什么名字呢?”

拓火君低头瞧瞧,道:“它与夜色很配。”

“好。”孟淮妴拍板,对狼道,“你以后就叫‘照夜’了。”

照夜昂着头,可能是能察觉到眼前女子杀气重,它把嘴巴合上,耳朵向后贴着,表现得很顺从。

照夜亲自找了个地,埋头刨坑。

但有伤在身,速度很慢,孟淮妴与拓火君便用刀帮忙挖。

等二人把五张狼皮埋好后,照夜悲鸣一声,在原地转了好几个圈,又躺了许久,像是不愿离去。

此时已是戌正,二十时。

孟淮妴觉得给它的时间已够多,蹲下身,摸摸它的头,也不管它能不能听懂,道:“照夜,你考虑考虑,跟我走。”

而后,她起身原路返回。

走去百步,照夜又悲鸣一声,三步一回头地跟过来。

只有头狼能繁衍后代,这匹母头狼夫子皆亡,不回山上去,可以理解。

等到碑石旁会合后,就见一辆马车停着。

马车前,有一人提灯站着。

是个男人,三十出头,长得白净,看起来很顺眼。

虽只见过画像,画像也远比不上真人,但看清孟淮妴的面目后,他毫不怀疑,躬身行了中揖:“下官遇衫县知县范列,见过郡主大人。”

此时,暗二已把马牵过来。

范列指着马车道:“郡主大人,下官为您备了马车。”

孟淮妴又细看他一番,这端正的模样,真看不出是个会收瘦马的奸人。

她站在原地,问:“你何时来的?”

阮希说过,是和范列同行时发现叶软的,后让范列派人知会许家。

范列眼中藏着打量,没看出孟淮妴对自己有任何轻蔑,想来这个郡主,让阮希失望了。

他笑容轻松几分:“郡主大人想必已经见过阮希,阮希是下官的仆从,我们本是要去栏商县拜见您,路上却遇到阮希的旧识叶软。我与她一同跟踪叶软至此,叶软身为家妓,平常出不得门,得知叶软是想回家看看,阮希便在此处陪伴叶软,想着之后再送叶软回去。”

官员只能有妻妾,阮希的身份,就只能定为仆从。

“下官一个时辰前,收到阮希来信,说您来了此处。”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很寻常的想要巴结大官的模样,“下官就收拾一番,在此等待。”

孟淮妴道:“如此说来,你等了许久,怎的不过去找?”

不仅没有去找,甚至还不带仆从,只他一人在这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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