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审结束的法槌落下，如同一声清脆的断喝，为长达数年的纠缠画上了休止符。林知贤、林知雅等人面如死灰，在被法警带走前，投向林亦秋的目光充满了刻骨的怨毒，却再也无法在他心中掀起任何波澜。
林亦秋站在法院台阶上，深秋的阳光带着暖意，却驱不散他周身自然散发的清冷气息。记者们试图围拢过来，被他身旁的律师团队和几位神色警惕、动作专业的安保人员不动声色地隔开。这些安保面孔陌生，训练有素，是在诉讼进入最关键阶段时，悄然出现在他身边的。林亦秋没有问，但他知道来源。
他抬起头，眯眼看了看天空。压在心头最沉重的那块巨石，终于被彻底搬开。没有想象中的狂喜，只有一种近乎虚无的平静，以及深深的疲惫。
等一切结束了，都能安然无恙，他的父亲母亲还在等他，等他回家。
回到公司，等待他的是堆积如山的文件和高管的汇报。林家留下的烂摊子需要彻底整顿，新的项目需要推进。他像一台精密仪器，迅速投入工作，条分缕析，下达指令，冷静得仿佛刚才在法庭上将亲人送进监狱的不是他。
“林总，‘辰光’项目的负责人希望能约您明天下午详谈。”
“可以，把相关资料先发我。”
“林总，之前被林若娴挪用的那笔资金，已经追回大部分，银行那边需要您最终确认。
“知道了，安排法务跟进。”
他处理得井井有条，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连续的高强度神经紧绷和睡眠不足，让他的太阳穴一直在隐隐作痛。
晚上九点，他终于离开办公室。坐进车里，负责开车的依旧是老陈，但副驾驶上多了一个沉默寡言的年轻男人，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围环境。林亦秋靠在椅背上，闭上眼，能清晰地“看”到自己在高强度压力和些许解脱感交织下，周身弥漫着的深青色，如同暴风雨前夕的海面。
回到公寓，出乎意料地，何矣然竟然在客厅。他没有在工作，只是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本厚重的珠宝图册，却似乎并没有看进去。听到开门声，他抬起头，目光落在林亦秋带着明显倦意的脸上。
林亦秋看到他周身原本有些游离的、代表“等待”的浅黄色，在自己进来的瞬间，悄然沉淀下来，混合了一丝几不可察的、代表“确认安然无恙”的柔和绿色。
“结束了？”何矣然合上图册，语气是一贯的平淡。
“嗯。”林亦秋脱下西装外套，松了松领带，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感觉全身的骨头都在叫嚣着疲惫。他难得地没有立刻去书房继续工作，只是靠在沙发背上，闭上眼揉了揉眉心。
紧绷的神经难得有些放松，一放松，疲惫感瞬间充斥全身，是说话都不想开口的疲惫。
空气中弥漫着短暂的沉默。
然后，林亦秋听到何矣然起身的声音，接着是厨房细微的动静。过了一会儿，一杯温热的、散发着淡淡参香的茶被放在了他面前的茶几上。
林亦秋睁开眼，看着那杯氤氲着热气的茶，又抬眼看向已经坐回原位、重新拿起图册、仿佛什么都没发生的何矣然。他周身的色彩是那种努力维持的、若无其事的平静，但边缘处，还是泄露了一丝小心翼翼的暖橙色，像冬日里呵出的一口白气，温暖却转瞬即逝。
“谢谢。”林亦秋低声道，端起茶杯，温热透过瓷壁传递到掌心，似乎连带着那股紧绷的头痛也缓解了些许。他没有问这茶是不是特意为他泡的，就像他没有问那些安保人员的来历，也没有问之前证据突然出现是否与他有关。
有些支撑与协助，无声，却沉重。
他慢慢地喝着参茶，客厅里只剩下两人轻微的呼吸声和翻动书页的声音。一种奇异的安宁感，取代了之前的疲惫与紧绷。他忽然觉得，也许不必时时刻刻都那么坚不可摧。
接下来的几天，收尾工作依旧繁琐。林家残余的势力不甘心，试图通过一些小动作和舆论反扑。一篇精心炮制的、暗指林亦秋“为夺家产不择手段、六亲不认”的报道刚刚在某个小媒体上冒头，不到半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连同那家媒体也悄无声息地换了主编。某个试图联系地下渠道给林亦秋制造麻烦的林家远亲，发现自己突然被所有熟悉的中间人拉黑，仿佛有一张无形的大网，将一切威胁隔绝在外。
林亦秋看着助理汇报这些情况时脸上困惑又庆幸的表情，心中了然。他能想象出何矣然在处理这些腌臜事时，那副冷着脸、手段狠戾、不带一丝烟火气的样子。而他周身的色彩，大概会是那种冰冷的、带着绝对掌控力的金属银色。
终于，在所有法律程序走完，公司内部也完成了一轮清洗和调整后，一切都真正尘埃落定。
那天晚上，林亦秋回到公寓的时间比平时早了许多。他洗去一身疲惫，穿着舒适的家居服走出来，发现何矣然正站在落地窗前，望着窗外的夜景。
听到脚步声，何矣然回过头。
林亦秋走到他身边，与他并肩站着，看着脚下璀璨的城市灯火。沉默了半晌，他开口，声音平静无波，像是在陈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事实：“林家的事，彻底结束了。”
何矣然侧头看了他一眼，窗外流动的霓虹在他深邃的眼底映出细碎的光点。
“嗯。”何矣然应了一声，声音同样平淡。他没有问细节，也没有说任何安慰或祝贺的话。只是这一个简单的音节，和此刻并肩而立的静谧，仿佛已经包含了所有。
林亦秋忽然觉得，这样很好。
他不再仅仅是一个需要警惕和合作的“协议对象”，而是在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场战役中，提供了最关键、最无声支撑的……盟友。或许，比盟友更近一些。
他微微偏头，能看到何矣然轮廓分明的侧脸，以及他周身那层似乎永远存在的、冰冷的壁垒。但此刻，他却能感觉到那壁垒之下，悄然传递过来的、微弱的共鸣与安定感。
法律之网已经收起，而另一张更复杂、更微妙的情感之网，似乎正在他们之间，悄然编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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