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的事情告一段落,林亦秋肩上的重担仿佛骤然减轻,连带着呼吸都顺畅了几分。他开始有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投入到公司的正常运营,以及……更重要的,照顾及看望家人。
周六上午,阳光正好。林亦秋准备去医院探望母亲。他刚换好衣服走出卧室,就看到何矣然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手里拿着一本财经杂志,似乎看得专注。
“要出去?”何矣然抬起头,语气随意地问道。
“嗯,去医院看看我妈。”林亦秋一边整理袖口,一边回答。
林亦秋的父亲还在接受治疗,不太适合看望,等能看望其父时再去看看。
何矣然放下杂志,站起身:“我送你。”
林亦秋动作一顿,看向他。何矣然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但林亦秋清晰地“看”到他周身泛起一层故作镇定的浅黄色,边缘还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类似“紧张”的粉红色光点。
“不顺路。”林亦秋陈述事实。医院和“琅玕”工作室完全在两个方向。
“今天不去工作室,”何矣然移开视线,拿起搭在沙发背上的外套,动作流畅地穿上,语气硬邦邦地补充,“而且,何家那边耳目多,上次宴会后,老爷子似乎挺关注。避免落人口实,认为我苛待你,连陪你探望家人都不愿意。”
这个理由听起来冠冕堂皇,甚至带着点他惯有的冷漠算计。但林亦秋看着他周身那层努力维持却依旧有些闪烁不定的色彩,心底某个角落微微动了一下。他没有再拒绝,只是点了点头:“随你。”
到达医院VIP病房时,林母正靠在床头,护士刚给她喂完药。曾经名扬京城的绝世歌姬,如今却因家族倾轧和精神摧残,只能在精神病院的VIP病房里,对着窗外发呆。这种巨大的反差,每次见到母亲,都让林亦秋心头像是压着一块湿冷的石头。
肖玟舒眼神依旧有些空洞地望着窗外,对进来的两人没有什么反应。
“妈。”林亦秋走过去,轻声唤道,拿起床头的水杯,试了试温度,递到她唇边。
肖玟舒顺从地喝了一口水,目光依旧没有焦点。
何矣然站在稍远一点的地方,没有靠近,也没有坐下。他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周身那种刻意营造的冷淡色彩渐渐沉淀下来,染上了一种复杂的、带着怜悯与柔和的灰蓝色调。
林亦秋习惯了母亲的状态,耐心地陪她说着话,尽管大多数时间得不到回应。他告诉她林家的事情已经解决了,告诉她父亲的治疗最近有了一些好的迹象,告诉她公司一切都好……他声音平稳温和,像是在进行一种日常的、徒劳却必须的仪式。
何矣然始终安静地站着,像一尊沉默的守护雕像。他的存在没有带来任何压迫感,反而让这间充斥着消毒水气味和悲伤的病房,多了一丝奇异的安定。
就在这时,肖玟舒无意识地转动了一下眼珠,目光漫无目的地扫过,最终,停留在了何矣然的脸上。她的视线在他脸上游离了几秒,最后,定格在他那双深邃的眼睛上。
时间仿佛凝滞了一瞬。
肖玟舒浑浊的眼底,似乎有极其微弱的光闪了一下,她干裂的嘴唇微微翕动,发出几个模糊不清的音节:“…眼睛……下雨天…可怜的……”
这句话声音微弱,含糊不清,却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
何矣然的身体在肖玟舒开口的瞬间,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林亦秋清晰地“看”到他周身的色彩瞬间翻涌成一片深邃的、带着震惊与某种强烈期待的蓝色,其间炸开亮白色的光点。但他控制得极好,除了那瞬间的僵硬,几乎没有流露出任何异样。
他没有看林亦秋,而是径直走上前几步,来到床边。他没有说话,只是微微俯身,用一种林亦秋从未见过的、极其轻柔甚至堪称小心翼翼的动作,替肖玟舒将滑落的被角仔细地掖好,又将她露在外面的、有些冰凉的手,轻轻塞回了被子里。
他的动作自然而又专注,仿佛在做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
林亦秋看着他,看着他低垂的眉眼,看着他此刻周身散发出的、那种混合着悲伤、怀念、感激与无尽温柔的、复杂而浓郁的暖色调,如同冬日壁炉里跳跃的火焰,温暖而真实,将他平日所有冷硬的伪装都融化殆尽。
母亲的话在他听来,只是神智不清下的常见呓语,他并未深思其中的含义。每次总觉得母亲说的话有特殊含义,却每次都是无意义的呓语,这次他自然不觉得有什么含义,只觉得母亲有些好转了。
但这次何矣然这异常温柔和充满情感流露的举动,却让他心中微微一动。这个男人,似乎对与他相关的人和事,投入了远超“协议”范畴的情感。
回程的路上,气氛与来时截然不同。那层刻意营造的紧张和期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的、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悄然触动的微妙感。何矣然依旧专注开车,但周身的色彩是平稳中带着一丝怅惘的蓝,似乎在回忆什么。
在一个红灯前,他终于忍不住,状似无意地试探,声音比平时低沉:“你母亲刚才……好像提到了下雨天的眼睛?你……有什么印象吗?” 他周身的色彩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林亦秋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她经常说些模糊的片段,医生说是思维散漫的表现。” 他确实对那个雨天的记忆十分模糊,几乎被岁月彻底掩埋,母亲的呓语并未唤起什么清晰的回忆。
何矣然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微微收紧了一下。林亦秋清晰地“看”到,他周身那带着期待的蓝色瞬间黯淡了下去,像是被风吹灭的烛火,透出一种明显的失落,那蓝色变得沉郁,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怎么了?”林亦秋追问,觉得他的反应有些奇怪。
“……没什么。”何矣然的声音恢复了平时的冷淡,周身的色彩也努力收敛成平静的灰白,“只是觉得,你母亲即使这样,好像还是……记得关心你。”这个解释听起来有些生硬。
林亦秋没有再问,但心中的疑惑的种子,却悄然埋下。何矣然的反应,太过反常。
回到公寓,何矣然径直走进了卧室关上了门,似乎是在处理卧室里电脑上的工作。
林亦秋在客厅坐了许久,直到夕阳西沉,给房间镀上一层暖金色的光晕。他起身去书房找一本之前没看完的商业案例书,却在经过何矣然常用来处理邮件和画些即时草图的书桌时,脚步顿住了。
桌面上,摊开着一本厚厚的素描本。
那不是他平时看到的、画满冷硬几何线条和复杂结构的工作笔记,而是……充满了温柔笔触的草稿。
纸上,反复勾勒着一种熟悉的叶片形态——银杏叶,线条流畅而像是用笔尖在轻轻抚摸。而在这些银杏叶的环绕中,或者包裹之下,是各种形态的、晶莹剔透的……糖果?或者说是类似糖果切割面的晶体结构,被描绘得璀璨而珍贵,仿佛那是世间独一无二的宝藏。有些草图旁边,还写着细小的、关于材质和光影的备注,字迹是林亦秋熟悉的、属于何矣然的凌厉笔锋,但组合在一起,却奇异地透着一种缱绻的意味。
“银杏”,何家似乎没有银杏树,难道是林家老宅那棵古老的银杏树,还是独特的一片银杏叶。
“糖果”……?
为什么会有糖果?难道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吗?
小时候,他只记得母亲状态还好时,偶尔会摸着他的头说:“小秋要记住,有时候一个小小的善意,可能会成为别人生命里的光。”
当时他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现在看着这些草图,回想母亲今天反常的话语,何矣然反常的试探和失落,他还有眼前这些充满指向性的图案,忽然意识到,也许他遗忘了一些重要的东西。
林亦秋站在书桌前,看着这些无声却汹涌地诉说着某种情感的草图,心脏像是被轻轻撞了一下。
但线索太碎了,像散落一地的拼图,他暂时还无法拼凑出完整的画面。那个关于“下雨天”和“眼睛”的记忆,依旧被封存在迷雾深处。
何矣然似乎守着某个关于过去的秘密,在等待,或者试探他是否想起。
而他自己,则站在一片记忆的迷雾之前,只能看到眼前这片无声却汹涌的“情绪调色盘”,以及那隐藏在冰冷外表下,似乎越来越难以忽视的、炽热而笨拙的情感。
林亦秋伸出手指,极轻地拂过素描纸上那片被反复描摹的银杏叶轮廓。
真相或许就在那里,但他知道,需要时间,也需要一个合适的契机,才能拨开这重重迷雾,或者,让何矣然亲自和他说。
他轻轻合上素描本,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现,心中却已波澜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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