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二十二章

北境的雪讯传到京城时,祝府的腊梅刚开了第一茬。

宛书瑜踩着薄霜去摘花枝,指尖刚触到冰凉的花瓣,就被身后伸来的手攥住。

“仔细冻着。”祝昀氏的掌心带着暖炉的温度,将她的手整个裹住,“北境将军送来的雪蛤,让厨房炖了汤,去尝尝。”

宛书瑜反手回握,触到他指腹上的薄茧——那是常年握剑和研墨磨出的,带着种粗糙的踏实。“都大人今早派人来说,北境的冬衣已经分发下去了,用的就是咱们送去的云锦边角料。”

“边角料?”祝昀氏挑眉,“他倒会省。”

“是士兵们自己要求的。”宛书瑜笑了,“说云锦太金贵,裁成护膝护肘正好,既保暖又结实。将军夫人还特意绣了面锦旗,说要谢你‘雪中送炭’。”

他牵着她往内院走,玄色披风扫过积雪的路径,留下两道交叠的脚印。“不必谢。”他声音低沉,“我只是不想北境的雪,像二十年前那样,冻死人。”

宛书瑜脚步微顿。她想起沈蛟说过,祝昀氏的母亲就是死在大雪天,咳着血说冷。

她反手将他的手攥得更紧,指尖传来的温度,让她忽然想把所有的暖都给他。

刚进内院,就见秦夫人带着丫鬟站在廊下,手里捧着个锦盒,脸色不太好看。

见两人进来,她皮笑肉不笑地福了福身:“大公子,大少奶奶,老夫人的忌辰快到了,按规矩该去城郊的普陀寺上香,这是我备的香烛,您二位过目。”

祝昀氏的母亲并无名分,府里向来讳言忌辰,秦夫人此刻提起,显然没安好心。

宛书瑜刚想开口,却被祝昀氏按住手腕。

“有心了。”他接过锦盒,随手递给身后的丫鬟,“到时候我和书瑜会去,二房那边……就不必费心了。”

秦夫人脸上的笑僵了僵,又强撑着道:“这怎么行?都是祝家子孙,理当同去。

对了,前几日江南那边来信,说宥狸在那边把绸缎庄打理得不错,还说……想回来给老夫人上香呢。”

“他走时我说过,没我的命令不准回京。”祝昀氏的声音冷了几分,“秦夫人记性不好,我不怪你,但别替别人传话,失了身份。”

秦夫人被噎得说不出话,狠狠瞪了宛书瑜一眼,转身带着丫鬟气冲冲地走了。

宛书瑜看着她的背影,眉头微蹙:“她这是想借祝宥狸的事生事?”

“不止,秦夫人当祝宥狸为亲儿子养。”祝昀氏望着廊外飘落的雪花,“祝琥虽然被押在大牢,但他在朝中的旧部还在,秦夫人想借着忌辰的由头,把他们串起来。”他忽然低头看她,“普陀寺的香,你敢去吗?”

“有什么不敢?”宛书瑜迎上他的目光,“你娘的忌辰,我本就该去。况且……”她顿了顿,“我也想看看,那些藏在暗处的人,到底长什么样。”

三日后,前往普陀寺的马车驶出祝府。

宛书瑜坐在车里,掀开窗帘看着外面白茫茫的街道,忽然注意到街角的茶肆里,有个熟悉的身影——是祝宥狸的贴身丫鬟,她不是该跟着去江南了吗?

“看到了?”祝昀氏的声音从对面传来,他正把玩着一枚透骨钉,指尖转得飞快,“祝宥狸没去江南,他藏在京郊的破庙里,秦夫人这几日偷偷送了三回东西。”

宛书瑜的心沉了沉:“他想干什么?”

“想在普陀寺动手。”祝昀氏将透骨钉收进袖中,“祝琥的旧部里,有个擅长用毒的老道,当年给我娘下毒的方子,就是他配的。”

马车忽然颠簸了一下,窗外飘进几片雪花,落在宛书瑜的手背上,瞬间融化成水。“你早就知道?”

“嗯。”他应了声,从怀里取出个小巧的银香囊,递给她,“里面是解百毒的药粉,贴身带着。”

宛书瑜接过香囊,指尖触到冰凉的银链,忽然想起祝昀氏母亲的遗物里,也有个相似的香囊,只是上面绣的莲花已经褪色。“你娘……也用过这个?”

“是她亲手绣的。”祝昀氏的眼神柔和了些,“她说女子家身边得备着些解毒的东西,防人之心不可无。”

马车驶进普陀寺山门前的石阶路,积雪更深了。

寺里的僧人早已等候在门口,双手合十道:“大公子,大少奶奶,方丈在禅房候着。”

禅房里燃着檀香,方丈是个白须老者,见两人进来,微微一笑:“施主可是为二十年前的事而来?”

祝昀氏点头:“想请方丈看看,这方子有没有解法。”他从袖中取出祝珀毒杀主母的药方,递了过去。

方丈接过药方,眉头微蹙,沉吟半晌才道:“此毒名为‘寒莲散’,以雪莲蕊和冰蚕蛊炼制,发作时如坠冰窟,需用至亲之人的心头血做引,方能缓解。只是……”他叹了口气,“令堂当年若有至亲血引,或许能多撑些时日。”

宛书瑜的心猛地一跳——至亲血引?祝昀氏是她的儿子,他的血……

“我试过。”祝昀氏的声音很轻,“三岁那年,我偷偷割破手指,把血滴在她的药里,可她喝了之后,咳得更厉害了。”

方丈摇头:“那时施主年幼,血气不足,自然无用。若施主如今……”

“不必说了。”祝昀氏打断他,“我娘已经走了,说这些无益。”

正说着,禅房外传来一阵喧哗。

小和尚慌慌张张地跑进来:“方丈,不好了!山门外的香客中了毒,口吐白沫,说是……吃了咱们寺里的素斋!”

祝昀氏和宛书瑜对视一眼,立刻起身往外走。

山门外的空地上,果然躺着十几个香客,脸色青黑,嘴角挂着白沫,正是中了“寒莲散”的症状。

“是祝琥的人!”祝昀氏沉声道,目光扫过人群,最终落在一个穿灰袍的老道身上——他正混在香客里,嘴角噙着冷笑。

老道似乎察觉到被发现,转身就往寺后的竹林跑。

祝昀氏拔腿就追,软剑出鞘时发出一声清越的龙吟。

宛书瑜刚想跟上,却被秦夫人拦住。她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大少奶奶,别急着走啊,看看谁来了。”

只见两个家丁押着个披头散发的人走过来,那人抬起头,赫然是祝宥狸!

他脸上满是冻疮,眼神却亮得吓人,死死盯着宛书瑜:“书瑜姐姐,我就知道你会来!”

“你想干什么?”宛书瑜握紧袖中的银香囊,指尖触到里面的药粉。

“我想带你走!”祝宥狸挣扎着喊道,“祝昀氏就是个刽子手!他连自己的亲弟弟都想杀,你跟着他早晚得被他害死!”

“你错了。”宛书瑜的声音很平静,“他若想杀你,你活不到现在。”

就在这时,竹林里传来兵器碰撞的声响。祝昀氏的声音隐约传来:“书瑜,别信他们的话!”

祝宥狸忽然挣脱家丁,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朝着宛书瑜刺来:“那我就先杀了你,让他也尝尝失去至亲的滋味!”

宛书瑜侧身躲过,银剪从袖中滑落,精准地剪中他的手腕。

匕首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看着祝宥狸痛苦的脸,忽然觉得一阵悲哀:“你娘让他护你周全,你就是这么回报的?”

祝宥狸愣住了,像是被戳中了痛处。

秦夫人见势不妙,转身想跑,却被及时赶到的都楠越拦住。

他身后跟着亲卫,手里举着明晃晃的刀:“秦氏,勾结乱党,毒害香客,你可知罪?”

竹林里的打斗也停了。

祝昀氏押着那个灰袍老道走出来,软剑上还滴着血。

老道被按在地上,脸如死灰:“二十年前我欠祝珀一条命,今日死在你手里,也算还清了。”

“你欠的不是他的命,是我娘的。”祝昀氏的软剑抵在他的咽喉,“说,寒莲散的解药是什么?”

老道惨笑一声:“解药?早就随着祝珀的死,烧了!”他忽然猛地撞向软剑,鲜血瞬间染红了雪地。

祝昀氏看着他气绝身亡,眼神里没有快意,只有一片空洞。

宛书瑜走上前,轻轻握住他的手——那只握剑的手,此刻冰凉刺骨。

“已经结束了。”她轻声说。

“没有。”他摇头,目光扫过被押走的秦夫人和祝宥狸,“祝家的债,还没还清。”

都楠越走过来,看着地上的尸体和哀嚎的香客,沉声道:“我会上奏朝廷,彻查祝府余党。只是这些中了毒的香客……”

“我有办法。”宛书瑜忽然开口,“方丈说寒莲散需至亲血引缓解,虽然不能根治,但能保住性命。”她看向祝昀氏,“你的血。”

祝昀氏没有犹豫,拔出软剑划破指尖,鲜血滴进早就备好的清水里。

宛书瑜将银香囊里的药粉倒进去,搅拌均匀后递给都楠越:“给香客们灌下去,能撑到找到解药。”

看着亲卫们忙碌的身影,都楠越忽然看向宛书瑜,目光里带着敬佩:“你总能在最乱的时候,找到最稳妥的法子。”

宛书瑜笑了笑,没说话。

她看着祝昀氏指尖的伤口,血珠还在不断渗出,像极了那年他偷偷给母亲喂血的样子。

她忽然明白,有些债,不是靠杀人就能还清的;有些伤,也不是靠复仇就能抚平的。

但是……

雪又开始下了,落在普陀寺的琉璃瓦上,发出簌簌的声响。

宛书瑜走到香炉前,拿起三炷香,虔诚地拜了三拜。

她不求别的,只希望这世间的寒冷,能少一点;这人心的算计,能浅一点。

祝昀氏站在她身后,看着她的背影,忽然觉得心里某个冰封的角落,开始慢慢融化。

他想,或许母亲说得对,这世间总有值得守护的东西,比如眼前这个人,比如她身上那点不肯熄灭的光。

只是他没看见,祝宥狸被押走时,回头看了宛书瑜一眼,那眼神里除了怨怼,还有种近乎疯狂的执念,像雪地里埋着的莲种,只待来年开春,便要破土而出,开出带着毒的花。

而那花的名字,或许就叫“不甘”。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

还有此等好事?

宁得岁岁吵

不小心与嫡姐换亲后

我寄长风

我在虫族监狱写小说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
半月尘
连载中不是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