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如刀,割裂百年前的残影。
苏云清站在命轨之上,脚下是早已湮灭在岁月里的天衍剑宗主峰。
冰封断崖、倾覆药炉、石阶血痕——一切皆静止于那个命运初遇的冬日。
可他的心,却比这极寒之境更空。
记忆被释忆之火焚尽了。
那场关于谢无渊如何为他挡下“三千浮屠”之毒的画面,曾是他丹心深处最痛的一道刻痕,如今已化作灰烬,随风而散。
他记得自己曾痛哭过,记得指尖颤抖地抚过那人苍白的脸,记得那一夜灵力逆冲、经脉寸断的惨烈……可现在,什么都抓不住了。
唯有心口一缕微弱跳动的火种,仍在燃烧。
像是回应着什么,又像执拗不肯熄灭。
“我忘了你……”他低语,声音轻得几乎融进风雪,“可我还想往前走。”
这句话落下时,天地间忽有震鸣自虚无传来。
守碑人再度凝聚,身形高逾千丈,立于层层叠叠的法则碑林之中。
那些碑石上刻满禁律与宿命,此刻齐齐嗡鸣,仿佛察觉到了某种僭越的存在——一道规则锁链自最高碑顶垂落,漆黑如渊,缠绕着天罚雷霆,直刺向悬浮于空的“心渊之律”残环!
玉环震颤,裂纹蔓延。
这不是对苏云清的惩罚,而是对“律”的清算。
此物本为天道所不容,竟敢以情为引,以执念改命轨,甚至将断裂的命运重新编织成双生之影——这是逆天之举,更是动摇根基的大忌!
谢无渊眸光骤冷,忆剑横出三寸,剑身嗡鸣如泣。
他一步踏前,欲拦此劫,却在抬手瞬间僵住。
不能挡。
这一击并非针对肉身,亦非惩戒魂魄,而是要将那枚承载“例外”的律环彻底抹除。
若强行阻拦,反会牵引更多天罚降下,甚至波及苏云清仅存的心火。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锁链逼近。
就在玉环即将崩碎之际,苏云清忽然睁眼。
双瞳清明,不见悲戚,唯有一片决然。
他抬手,将“心渊之律”残环牢牢按入自己心口——那里,正是心火跳动之处。
剧痛如潮水席卷全身,五脏六腑似被碾磨。但他没有退,反而笑了。
“你说过,此路你与我共走……”
风雪在他周身卷起旋涡,青金双色光流从七窍溢出,顺着血脉奔涌至心脏。
“那便让我先为你点一盏灯。”
话音未落,心火轰然腾起!
第九槽“律”字寸寸崩解,化作金色与青光交织的洪流,缠绕上初源之心的脉络。
刹那间,那颗沉寂万古的光核剧烈搏动,宛如复苏的心脏,一下、又一下,撞破死寂的规则废墟。
双生之影再现。
一青一金,如双蛇盘绕,如双心同跳。
它们不再模糊虚幻,而是凝实如真身,彼此相依,共承命轨。
守碑人规则之躯猛然震颤,天罚锁链触及心火边缘,竟如冰雪遇阳,寸寸灼断!
虚空震颤,法则哀鸣。
有人违律了。
而且是以“心”为薪,以“情”为焰,点燃了一条本不该存在的归途。
夜昙残魂悄然浮现,花香清淡,身影几近透明。
她望着那团跃动的火光,眼中泛起温柔泪意。
“最苦的药,终于成了不灭的光……”她轻抚那团火,指尖化作飘零花瓣,“值得护。”
话音落地,她的形体彻底消散,唯余一缕幽香萦绕命轨,久久不散。
而苏云清踉跄跪倒,唇角溢血,脸色苍白如纸。
他知道,那段记忆真的没了。
那个雨夜里,谢无渊替他承受毒噬的画面,再也不会出现在梦中。
可他又觉得,没什么遗憾。
因为他记得此刻——记得自己为何而燃,为何而战。
风雪渐歇,命轨延伸向前,穿过百年前的雪峰,通向更深的过往迷雾。
初源之心静静悬浮,双生之影缓缓交融,仿佛预示着某种尚未完成的誓约,正在重铸。
苏云清撑着地面,想要起身,却浑身脱力。
寒风吹乱了他的发,也吹不灭心口那一簇微弱却倔强的火。
就在这寂静时刻,脚步声响起。
一步,踏碎风雪。
一步,碾过残碑。
谢无渊走到他身后,剑未出鞘,眉宇却裂开一丝从未有过的震动。
他望着前方那柄映满旧忆的忆剑,剑身倒映着百年孤绝,也倒映着此刻跪地的身影。
沉默良久,他缓缓抬起手——风雪渐歇,天地间仿佛只剩下那一声沉如渊海的剑鸣。
谢无渊一步踏至,破雪无痕,衣袂翻飞间如寒夜降临。
他俯身,将跪伏在命轨之上的苏云清紧紧拥入怀中——力道之重,似要将对方嵌入骨血,融进魂魄。
那怀抱冷如玄冰,却又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温度,仿佛只要松开一寸,便再寻不回。
“你不记得……”他的声音低哑,像是自百丈深渊中爬出,每一个字都浸着经年的孤寂与痛楚,“我便让你重新认识我一次。”
话音未落,他忽然抬手,忆剑出鞘三寸,剑锋一转,竟毫不迟疑地划过自己掌心。
鲜血瞬间涌出,顺着手腕蜿蜒而下,滴落在命轨之上,溅起微光如星火四散。
精血落地,不灭。
那血珠如活物般渗入命轨纹路,沿着断裂的律痕逆流而上,直抵悬浮于空的“心渊之律”残环。
残环震颤,裂纹中迸出青金光芒,仿佛回应着这以命相祭的执念。
谢无渊闭目,剑心通明,神识如刃,剖开记忆最深处的寒夜——
雪落无声,药炉微红。
少年苏云清蜷在炉边,指尖冻得发紫,却仍固执地搅动丹液;
暴雨倾盆,断崖之上,他昏厥前最后一眼,是谢无渊扑身挡毒时逆光的身影,衣袍翻飞如折翼之鹤;
寂静长夜,他颤抖着抚过谢无渊苍白的脸,眼泪落在对方唇角,却被一声微弱的“别哭”生生截断……
一幕幕,皆以精血为墨,以剑魂为纸,封印成刻。
忆剑嗡鸣,剑身之上浮现出细密金纹,如藤蔓缠绕,似血脉延展。
那是心渊之律残存之力与剑心共鸣所化的“忆之刻痕”,每一道纹路,都承载着一段被焚毁的记忆,每一寸光华,都是谢无渊亲手重铸的誓约。
初源之心再度搏动,轰然一震,仿佛沉眠万古的心跳终于苏醒。
双生之影缓缓抬手,青金双影指尖相触,光流交汇,命轨在脚下延伸,如血脉生长,直通前方那道朦胧光门。
风雪尽头,光门微启,似有低语回荡虚空。
心守立于命轨边缘,青衣老者面容模糊,眼中却有千年悲悯。
他望着那相拥的身影,轻叹一声:“你不是解药……你是新律。”
话音未落,身影已化作点点青光,融入初源之心的脉络,再无痕迹。
苏云清靠在谢无渊肩头,气息微弱,唇角却扬起一抹温润笑意,如雪中初绽的梅:“这次……轮到你带我回家了。”
谢无渊没有答话,只是收紧了手臂,仿佛要将这具单薄身躯揉进自己的命轨,永不分离。
而光门之内,风雪渐歇,一座孤崖静立天地之间。
丹炉轻响,余温未散;
剑鸣微振,似在低语。
仿佛一切尚未开始,又仿佛一切早已注定。
可就在这寂静深处,初源之心的搏动忽然一滞——
如风中残烛,摇曳欲熄。
苏云清缓缓闭眼,指尖轻抚心口,那里还残留着玉环崩解后的灼痕,隐隐作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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