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远游否

翌日,石荒没有按时上来吃饭,墨春生起先并没有在意,但是直到暮色将晚,墨春生才发现,他已经一天不见石荒的踪影了。

莫不是他寻死当真成功了?

墨春生心下有些许忐忑,他既愿他得偿所愿,又不愿他就此远去。

八年时光,朝夕相处,他不是不知道石荒有异,便是百丈悬崖一跃而下,他次日也能自己走回来。于是墨春生天天看着他离开,天天看着他回来,从未想过有一日,他真的会一去不回,但是……若某一日他若真的成功了?

墨春生坐不住了,扎好袖子关上门,直往祓厄江去。

直到夜深人静,墨春生独自归来。在石荒的“精心照顾”下,大荒山方圆十里如今一片绝地,藏不了人,可他找遍了方圆十里,就是找不到人。

墨春生不愿去想,那个人是不是沉江了?还是恰逢涨水被冲走了?冲走了还好,只要没死他总会回来的,可要是沉江了……这可怎么捞?

墨春生回到小院,换下了有些狼狈的衣裳,一身墨色便衣去了山腰,他得再确认一下,万一他们错过了,石荒已经回来了呢?

推开半人高的栅栏,走进小院,桃花浓香馥郁,盈满整个院子,门扉紧闭,不见一丝光亮,只有朦胧的月色照亮地上青石板。

就在墨春生转身之际,突然脚步一顿,他好似听见有人叹了一声?

有人!

墨春生飞速转身,一脚踹开房门,一眼扫过,视线停滞在窗台。

借着皎白的月光,他看见窗台上斜着的人,那人好似受到了惊吓,眼神明亮,身姿僵硬地看过来。

墨春生突然就泄了气,扶起地上的门,熟练地装上门扉,然后转身点灯。

取下灯罩,蜡烛已经燃尽。墨春生愣了一下,换上新的点好,再去看下一个。

“在屋里怎么不掌灯?”

墨春生问道。

窗台上静坐的人看着墨春生的背影,有些踟躇地道:

“月色明亮,有光,不必掌灯。”

墨春生闻言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只是把屋内的灯盏全部点亮,然后看着那人问道:

“想吃什么?”

“……面。”

墨春生点了点头,然后出门去了,房门没关,可以看到他出了门直接转进了前两年刚修好的堂屋,堂屋后面有后门,直通山顶。

脚步声远去,渐渐地耳边万籁俱寂,只是因着刚点上的灯,显得不再那么孤寂。

石荒眨了眨眼,有些迷茫,刚刚要是没看错,墨春生进门时带着杀气,还有几分急切,只是看到他以后收敛了,但是仍旧压着一股气像是没撒出来。

相处日久,便是不说话,他也能猜到几分墨春生的想法。

虽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是踹门而入时那一股扑面而来的杀气,着实是有些惊吓到他了。

那样的墨春生,他从未见过,好似下一刻他会自己扑过来拧断他的脖子。

石荒抬起手摸了摸,脖颈冰凉,随着吞咽,喉结耸动,他还活着。

他还以为他在做梦?

原来没有吗?

石荒转头靠在窗棂上,抬头看着天边的繁星,他或许该学一些星象,便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对着夜空的繁星满心茫然无措,满眼空荡荡?

脚边落着前两日写好的文稿,散了满桌未曾收拾。只是字迹凌乱不似以往,文风犀利,从文字间便透着戾气和迷惘。

石荒闭上眼睛,感受着初夏的风吹拂在脸颊上,有些闷热,更多的是不适应。

他多久没有这样一个人待着了?好似春风负了他一样地满心颓然,他想干点什么?但是眨一下眼皮都觉得累得慌,连呼吸都是累赘。

已经许久不曾想起过往之事了,漫漫长夜,无梦为安。如今多番忆起故人故事,是大限将至的征兆?还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前兆?

亦或许都有。

自五年前,方清平带着西南商会的方氏一脉彻底投向他以后,至今方氏已经开满了大周各地,成了名副其实的大周第一商会。

士农工商,大周重农抑商已久,景素上位以后商人地位多有回温,效果显著,但是对于西南商会,朝廷仍旧多有提防。

方清平两月不曾来信,上一次来信便是朝廷户部侍郎邀请他去府赴宴。石荒当时便知晓,景素想收商会归国有了。

石荒怎么可能同意?

石荒当年远走北齐,可不仅仅是为了脱离石家对他的掣肘,主要还是为了消解景素的疑心罢了。

西南一行他官场上凶名远扬,但是民间却多推崇。

石家已经走到了权利的巅峰了,再想往上走就有些过犹不及,得沉一下。石荒直接放手权利,是景素最希望看到的。

一个能稳住风雨飘摇的朝堂的亲王,石荒从来不敢小看他,也从来不惮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这一群皇亲国戚,王公贵胄。

系统即将重启,意味着景行柏要回来了。

当年他挑选了三少送去齐国稳住景行柏,本意是他不要对朝廷有过多怨怼,少一些往上走的急切。

可是……石荒这两日才想通一点,若先帝之死,不过是景行柏往上走的一道合理借口呢?他若意在皇位?那么占了高位的景素,推崇景素的石荒?

他又怎么会放过任何一个可能阻碍他的人呢?

帝王心术,无所不用其极。

石荒按了按眉心,是有些累了。

还是当个混吃等死的咸鱼适合他。

等石荒昏昏欲睡之际,听到院子里传来熟悉的脚步声。石荒睁开眼,发现墨春生提着食盒走进屋,取出碗筷放在桌上,然后转过头来看着他,道:

“过来。”

莫名的,石荒老老实实跳下窗,走过去。墨春生不高兴,还在生气,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在生气,但是石荒莫名地就是不敢招惹这个时候的墨春生。

老老实实走过去,老老实实坐下。

桌上是一碗青青白白的面,两棵青菜心,白白细细的手擀面,一勺鹿肉臊子,闻着味道很香。

石荒这才想起来,他好像坐了一天了?

“一整天没看到人,我以为你死了,找遍了整座山没找到,以为你掉江里冲走了,准备沿着江流去找人……”

墨春生低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石荒吃面的动作顿住了,然后若无其事地继续吃,把汤都喝了才放下碗,然后往后一仰,脑袋直接靠在了身后的人的胸口上。

一只有些冰凉的手按到头上,石荒没管,拿帕子把嘴擦干净,然后闭上了眼睛。

“连命都敢交给我,还有什么是不能告诉我的吗?从那天薛七娘她们发现我的存在以后你就一直不对劲,是我给你带来了很大的麻烦吗?我有这么见不得人吗?”

“没有。”

石荒有些听不下去,这人为什么要在自己身上找问题呢?

“是我见不得人。”

石荒是这么说的。

屋内静默良久,石荒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隐隐察觉到身后之人有些急促的呼吸。

“所以呢?”墨春生问道。

石荒闭着眼睛也能感受到那股专注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原本准备好的说辞突然就说不出来了。

石荒睁眼,和墨春生对上视线,胶着片刻后石荒闭了下眼,隐藏在袖子底下的指尖微微颤栗。

石荒睁眼,坐直,看着面前的空碗,问:

“我欲游历大周,挚友可愿同行?”

其实石荒想问的是,我欲披风沐雨,兵戈加身,挚友,可愿携手同行?但是石荒换了句话,这些年他的所作所为,墨春生都看在眼里,游历?游历的背后是什么?既然身为“挚友”,他又何须言明?

墨春生该知道的。

墨春生该知道的。他知道面前这个人终有一天会离开与世隔绝的大荒山,走入世俗,踏入红尘,然后被人间的风雨飘摇洗去一身的随和淡泊,从此山高水远,面目全非。

但是若有一次,哪怕只是一次,他只要伸手,墨春生又怎么会拒绝与他同行?

一只手搭在肩上,石荒听到墨春生说:

“当然,固所愿也。”

石荒眼神发怔,良久才反应过来,然后突然就泄了气,然后笑了。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是我说的。一诺千金,绝不反悔。”

墨春生在石荒肩上拍了拍,然后收拾好桌上的碗筷,提着食盒走出门去,临到门口回过头来道:

“厨房里有热水,早点睡,别熬夜,明早做你想吃的胡辣汤,自己上来。”

石荒看着墨春生离开的背影,低声道了句:

“好。”

此时此夜此月下,亦有人大松了一口气。

方清平一身褴褛从暗室跌跌撞撞跑出来,回头将暗室封锁,随即跌坐在床边,看着窗户里露出来的一轮圆月,有些灿然地笑了。

“东家,我做到了……”

半刻钟后,一只信鹰从圣京一处不起眼的宅院中飞去,一路向北。

信鹰五日后到达凤来城,直直飞去了“长安书馆”的后院里,停在一处架子上,熟练地低头吃东西喝水。

院中坐着的一名女子一瘸一拐地走过来,取下信鹰腿上的绢布,绑在一只灰白的鸽子腿上,随即将鸽子放飞。

“两个月,到时候了。就快下山了……”

女子喃喃了一声,看着长空久久沉吟不语。

……我弄丢了大纲……主线是什么来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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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远游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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