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一年甲壹班这十二名各有来历的天才学生,石荒向来敬谢不敏。
师生之间的相处都是相互试探着敷衍,全是演技,没有半点感情。
但是当学生给老师找了麻烦,想来天下所有的老师都会在一瞬间有“逐出师门”的想法。
石荒算得上又算不上是这些普罗大众当中的一个例外,他无时无刻不想揪出这群学生的错处将他们逐出师门,既可以同前帝师的长辈有了一个交代,又不会妨碍他自由自在地享受生活。
在迈入火把照亮的洞窟的第一时间,视线位于高处的石荒和墨春生一眼就看见的对面楼顶上露出来的两撮发髻,学子冠的样式是白鹿书院独有的,纵使离得有点远,但是两个武功不错的男人一眼就看得出来。
比起逐出师门和揍一顿再逐出师门的选项,石荒更好奇的是这两个小鬼打哪冒出来的?
从青山观看着他们下山,到石荒和墨春生走小路上到山顶,然后顺着没有岔路的山洞走进来,他们大概花了半个多时辰的时间。
洛氏兄弟武功是一群学子里面最拔尖儿的,洛如故心思比他兄长洛香清多一些,房菲是个轻功学得最好的。
偏偏是两个人出现在这里,不由得石荒不多想。
没办法,半路组成的师生关系,毫无信任可言。
这群小兔崽子眼里没有尊师重道的理念,只有得过且过和井水不犯河水的高傲,巧合的是,石荒看他们也没有什么“孩子还小”的尊老爱幼的想法,只有烦躁地不行的表面功夫。
于是,种种机缘巧合之下,这一场师生见面就变得剑拔虏张。
墨春生看着老老实实跪着,肩背却挺得笔直的两个小鬼,心下好笑。
十二个学生,凑在一起八百个心眼子,少年意气,鲜衣怒马,怕不是没遭遇过现实的毒打,导致心里天真地以为只要他们还穿着学子服,就真的能将学礼带出书院来。
人与人之间相互尊重和互相迁就的前提,是双方都保持着对生命的敬畏这一基本理念,或者潜意识里有一杆秤,能够衡量俗世间生命的重量。
但是石荒这个人——他连自己的命都不当回事,又怎么会看重他人的死活呢?
于是利落跪下的洛如故和房菲跪得膝盖发麻也没能等到石荒松口,甚至他们尊敬的师长此时此刻正老神在在地流连在洞窟里的雕像之上,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分给他们。
石荒低头,或者仰头看着雕像,素来一张冷冷清清,眉眼倦怠的脸,一看就是一副极好说话的模样。但是越是好说话的人,当他不好说话的时候,那就是真的不打算善了。
石荒看着洞中千姿百态的雕像出神,房菲和洛如故胳膊肘子拐了又拐,最后还是房菲细胳膊细腿的被推了出来。
一举一动都在人眼皮子底下,动手脚都在明处。
方清平折扇敲着掌心,看着地上两个少年唇角含笑,看起来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但是看着两个少年的眼神却似深夜的夜枭,盯着猎物,随时会挥动翅膀,悄无声息地将猎物按死在爪下。
静生有些微妙地看了一眼旁边的这个书生,他总觉得这人有些面熟。但是这两年他走遍了东周南境,见过的人太多,实在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了。
想了想,便只当这书生身上气质同那阴晦冷厉的石先生实在是像极了,不是一丘之貉,就是同他狼狈为奸之人。
“先生,学生走错道了,不知道怎么就拐进来了,怪学生好奇心太重。”
房菲嗫嚅半晌,总算是想出来一个勉强听着,好像能过关的借口。
方清平暗下眸子,面上表情端的四平八稳,闻言呛声道:
“你二人难道不是跟着在下一路走进来的么?”
唯一的大路有人看守,石荒二人一路走进来,除了神出鬼没的这位道长,怕是没人能瞒过他二人的耳目跟在后面,但是方清平独自走的小路就不一定了。
房菲和洛如故对视一眼,墨春生看着这两个傻子当着他的面使眼色,接过话头道:
“好好想清楚,你们二人走这一趟,怕是再没旁的人知晓了,这荒郊野岭走丢两个孩子,最后找到两具被饿死或者被蛇毒死的尸体可是很正常的。”
这是威胁吧?这是威胁吧?!
房菲“嗝!”的一声,胸口一跳,吓着了。洛如故不动声色摸了摸腰间匕首,也是没有把握。
石荒回过头就看见两个小孩儿傻不愣登地跪着不动,也不说话,连求饶都不会的样子。
石荒感觉到了久违的头疼,冷下声音道:
“一路跟到这里来了,不知道自己交代下前因后果吗?等着人把证据送到面前来,然后石某直接跟你们两家报丧如何?”
“嗝!”
房菲又打了个嗝。
洛如故抹了把脸,总算是低下了他“高贵”的脖颈,闷闷道:
“先生,学生知错了。其实青山观散了以后我们都没有下山,而是绕到了房子后边儿躲了起来。”
“理由。”
“曲幽河之前来过十方县,看过县城的地形图,据他所说这座青山观后面是有一个山洞的,山洞里摆着一尊观音像,年头很久了。以前青山观繁华那会儿也有不少人绕路过来拜过观音,至今也未曾荒废,所以那个山洞里是保存着很久以前的香烛和一些地方志。
要是想知道关于青山观的事情,山洞里估计可以找到很多有用的线索。
所以我们就往山后面绕过去了,我们找山洞的时候我碰巧遇到房菲,然后又看到了空手上山的这位书生,觉得他十分可疑,就一路跟着他上来的……”
方·书生·可疑·清平:……
方清平是真的手无缚鸡之力,所以被人跟踪了还没发现,石荒不意外这一点,但是对于洛如故这个小子满嘴跑火车的话,他最多信三分。
洛家这对双胞胎打出四象城以来就连睡觉的房间都是一个屋,现在因为一尊所谓的观音像分开行动?呸!
石荒撇了下嘴,他要是真的信了才是见了鬼。
但是一时之间也找不到合适的可以揭穿他们拙劣谎言的事实。
石荒离开雕像,悠哉悠哉走到墨春生旁边,低声问道:
“他们说的可信否?”
墨春生讶异地挑了下眉,抬眼和石荒对视一瞬间,随即了然,巴掌撑着脸,歪着头看着面前两个低着头的少年道:
“三分可信,七分存疑。”
石荒点了点头,不置可否。但是眉眼晦暗了一瞬,连相处已久的墨春生也没能注意到他一瞬间眼神的复杂。
“为师也不是什么斤斤计较的人,今日头一回就算了,你二人乱窜我不计较,但是下不为例,毕竟好奇心害死猫,但是人命只有一条。”
石荒说着顿了一下,道:
“起来吧,怎么进来的自己怎么出去,出去后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想来不需要为师来教你们的?毕竟你们也不小了……”
房菲和洛如故对视一眼,吞吞吐吐地站了起来,半晌愣是没能说出什么话来,朝着石荒和墨春生行了一个学礼,慢慢退走了。
台阶处四个成年人,除了不会武功的方清平,余下三人都听见了二人远去后越来越快的脚步声,到最后跟背后有鬼撵似的狂奔远去。
墨春生摸了一把下巴,觉得这场面真是师慈徒孝,好一番感天动地的师生情,惹不起,惹不起。
“何事这么急?说吧。”
石荒和方清平说话,也没避着人。
墨春生倒是一直知道这姓石的人虽懒散爱找死,但是城府极深,背后势力盘根错节。但是就这么大咧咧地在这个来历不明的道士面前说事……
典型的把人拉下水的举动。
墨春生看了一眼满脸无可奈何,甚至有些生无可恋的静生道长,只觉得这人正如他们初见第一面的印象——这道士果然也不是个好东西啊。
也对。
好东西怎么会跟姓石的小家伙“相谈甚欢”呢?!石荒其人就是典型的一朵牛屎花插在观音菩萨的玉净瓶里,看着越无害,凑近了一身腥。
唯一值得称道的大抵是……他太懒,所以没有心情搞事情。
要么不搞事一心求死,要么活下来折腾死人或者让人生不如死。
看了一眼石荒不曾离手的折扇,墨春生咽了口唾沫,总觉得心有揣揣,小孩儿这是又盯上谁了?
“朝廷有人到了西南,指明要见东家。”
“朝廷?”
石荒眼里全是困倦,走两步到一旁雕像旁,袍子一撩直接坐了下去,背靠在雕像上支着两条长腿,漫不经心地问道:
“来的是谁?”
能让方清平冒着暴露的风险亲自来见他,朝廷出面的不可能是一般人,但是谁会知道如今的西南商会背后还有一个人呢?
景行韬?景素?还是那位在北齐暗戳戳发展势力的太子?
方清平脸色有些复杂,似是难以启齿一般,在石荒冷淡且疑惑的目光下艰难道:
“是北齐的人。”
石荒舌尖舔了舔后槽牙,没想明白,“北齐的人怎么会找上我?还是朝廷?怎么?北齐的探子发展下线的手法这么粗暴吗?”
方清平摇了摇头,很显然他也是懵的,道:
“来人是北齐昀亲王,北齐明皇的心腹,乔装而来,手里拿着西南商会的天字号牌。
方家自定居西南至今只给出过三枚天字牌,一枚在前帝师手中、一枚在义商梅宥乾手中、最后一枚在靖王手中。
北齐昀亲王手中这一枚,应是来自南疆,就是不知道具体是南疆哪一族。”
石荒眨了眨眼,想起来好像是听方清平还是翠翠提过这件事来着?
“南疆一共有几枚天字号牌?”
“发出去的一共十二枚,分别赠予十二垌的十二位垌主。但是因为令牌没有特定的符号,所以现在无法判定这一枚天字号牌属于西南哪一族。”
石荒打了个哈欠,道:
“有意思了……”
话是这么说,实际上看石荒哈欠连天的模样,就没人能看出来他哪里觉得有意思了,直到幽幽一句喟叹响在洞窟里。
“我可能晓得这是南疆哪一族的令牌……”
石荒蓦地笑了,眼里没有一丝愉悦,眼底无奈和厌烦居多。
做笔记:北齐昀亲王,西南商会天字号牌。
春困秋乏夏打盹,更新全看我心情,不要催,越催越不想写,给我催烦了我反手就是一个完结。
我争取在我老死以前把它正常完结,不要逼我原地掐死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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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感天动地的师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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