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走出山洞,一眼看到符阳扈带着翠花站在山洞外。
石荒额角湿润,脸色冷凝,墨春生落后半步,手上还提着染血的弯刀,看起来倒是比石荒悠闲多了。
翠花咂了咂嘴,眼看着队伍里又多出一个瘦弱的书生,只觉得这一群人多多少少哪里都不太正常。
刚出虎穴,又入狼窝。
翠花手背撑着腰,红衣如霞袅袅婷婷站着,神色见尽是掩不住的媚态。
但是满心都是懊悔,这年头,都说漂亮女人惹不得,依他看,这漂亮的男人才更危险。直到和这个大胡子出去搞事情,她准备逃的时候才发现——她的内力被封了!
想来想去,能对他动手的只有那个踹过她一脚的美男子,那个让她被鹰啄了眼的多情人。
啧……
这一群人凑一起八百个心眼子,玩不过……一时间,翠花瞥见蓝布袍子的静生道长时,竟都不再如往常一般的膈应和嫌弃,甚至有点怜悯他。
知道越多的人,联系越深,也就越难脱身。
假若真有一日她得自由,这个臭道士想来就是下一个她。
这个叫什么?买一送一的储备粮?
静生看不见翠花一肚子的弯弯绕绕,但是看得见她对石荒的忌惮和畏缩,一时间也是感触复杂。完全没想到自己身上。
直到一行人下了山,回了客栈,静生突然想起来起了一卦,然后发现自己前路堪忧,啊这……
要不下回再来找那个女子?反正都等这么久了,不在乎在等一段时间。
包袱款款迈出房门,转头就对上正在他旁边小声说话的“丧尽天良”主仆二人,静生对上两双如出一辙饶有趣味的眼睛。
默了良久后尴尬一笑,打了个招呼,转身,开门,进门,关门。
方清平:……?
石荒:“……呵!”
石荒回到房间,墨春生正靠在窗台上晒太阳,听见声音只是懒散地掀开眼皮瞅了一眼,然后又闭上眼睛把脑袋仰回去了。
石荒拖了把椅子挨着他放下,坐下去往后一仰,被阳光刺得不得不闭上眼,脑袋下枕的不是硬邦邦的窗棂,而是墨春生突然伸过来的胳膊。
脑袋寻了个舒服点的姿势,石荒闭上眼睛昏昏欲睡。
在青山观耽搁得有些久了,回来后墨春生跟厨房要了一些食材,给他家挑嘴的小荒爷蒸了个菜,两个人就着馒头吃了。之后石荒带着方清平从前院走到后院,从后院走到楼上,一路絮絮叨叨说事情,墨春生还以为他俩要天黑了才说的完呢。
墨春生深呼吸想着事情,身上突然传来有些发痒的触摸,某只不听话的爪子扒着他衣领从上到下乱摸一通。
墨春生不是很想动,但是再由着这位爷瞎鸡·巴摸下去他要笑出来了。
抬手寻摸到手腕,丢一边儿去,自己从腰带上取下锦囊,眯着眼摸出一枚黄澄澄的杏子,塞进石荒嘴里。
然后眼睛一闭,耳边就是“咔擦咔擦”的声音。
墨春生没忍住笑了下,搭在窗棂上的手收了手,搂在石荒肩上。
“小荒爷,最近有点儿嘴馋啊?”
石荒压了一口浊气,迷迷糊糊地好像听清了,嘤嘤呼呼两声后才口齿清晰地说起话来:
“懒得动,又无聊死了,找点事儿做做。”
墨春生挺直了背脊,反手把窗户拢过来,挡住了刺眼的阳光,偏头看过去,在石荒脸上搓了一把。
“又无聊又不想动,但是又想干点儿啥?是不是有毛病?”
石荒细一琢磨,笑了。
“好像是?”
“别好像了,醒醒盹,白天附近新来了不少人,不是冲你就是冲我。”
石荒纳闷,“你不是金盆洗手了么?怎么你们当杀手的不兴斩草除根不留后患吗?还光天化日把脸露出来了?”
墨春生眼皮一翻,“那不能够。”末了又道:
“但是杀的人一旦多了,总有漏网之鱼,也总能碰着傻子。不去找买凶的罪魁祸首,偏来找咱这些拿钱办事儿的中间人。或者是把罪魁祸首弄死了,报仇了,再想着顺个手的事儿,把暗袭的一块儿葬送了。”
石荒抬起一条腿踩在椅子上,把那张越凑越近的脸推开,道:
“别装可怜,我不可怜你,我只知道你连累我了。”
墨春生笑笑,把人搂过来按进怀里,另一只手在这张彻底长开了的脸上揉了一把,又捏了一把。
“小荒爷,做人别这么无情,我可是你兄弟,你不能不管我吧?想想这些年我衣食住行花了你多少银子?就看在钱的份上,你也不能看着我去死对吧?”
石荒同样的一巴掌按在墨春生脸上,扯着脸皮又揉又捏,把待遇全还回去了。
“你还好意思说?老子还是你爹呢,你不照样拖我下水吗?!真看在钱的份儿上,我就该给你准备一处风水上佳的坟地,再给你一尊黄金棺材活埋了你。省得你后半辈子吃饱了撑的接着霍霍人。”
墨春生:……
石荒:……
两张扭曲的脸对视良久,同时松了手,同时转过身去,同时再往后一靠。
“唉……”
石荒胳膊肘往后一顶,“你叹个屁呀?”
说完背脊被一胳膊肘顶了一下,身后传来声音,道:
“那你叹个屁呀?”
石荒不说话了,脑袋靠在墨春生肩头,两人背对背坐着,一脸苦大仇深,但是眼里全是如出一辙的冰冷无趣。
“想回大荒山。”
石荒突然说道。
“隐居日子过久了,突然见到这么多人,吓着了?”墨春生问道。
石荒默了默,低声道:
“可能吧。”
“小荒爷,你秘密有点儿多呀?”
石荒嗤笑,“说得好像你秘密少了似的。”
石荒都觉得稀奇。两个人朝夕相处这么多年,相互之间从来不问过往,也从不谈将来,可他们总是有着难以比拟的默契,各种心照不宣的思想和行为举止。
有时候好几天下来两个人一个字都没说过,但是生活依旧和谐,甚至心情也都挺好。
好像对方刚好长成了自己需要的模样,于是遇到了,就把生活也过程了想象中最合适的模样。
“要不要我帮你?全弄死了算逑?”石荒问道。
墨春生抬手抚上脖子上的那颗脑袋,在头顶薅了两把,道:
“你不是想收服南疆吗?你要是明目张胆地出手可是结仇了。”
“收服?我没那么大的志向。不过是在商言商,十万大山的药材和布料出来的都是最好的,不过是想和他们互通有无罢了,互惠互利的事情。”
墨春生指尖在膝盖上敲了敲,闻言道:
“那你就更不能出手了。”
石荒不说话了。
墨春生说的是实话,但是让石荒坐山观虎斗,他也是真的做不到。
有些人,熟悉到了骨子里,自然而然就生出了反骨,有了不该有的占有欲,不讲道理地将对方擅自纳入了自己的羽翼之下。
想看着他长大、看着他翱翔、看着他倦鸟归巢时重新回到那个精致的,独一无二的金丝笼里。
想征服,又怕他被压没了棱角。想放手,扪心自问是真的做不到。
石荒在一点点地把握那个度,虽然他老觉得他路子好像走歪了?但是又没人能告诉他,更没人能看出来,于是他自顾自地包容了墨春生的一切,包括他的谎言、他未曾言说的过往、他的所有俗世恩怨情仇。
石荒不知道他从什么时候起有了这种让人细思极恐的念头,但是当他注意到的时候,已经一发不可收拾了。
眼皮半阖着,遮掩住了所有晦暗的、阴冷的、森然又复杂到混沌的目光。
齿间一点点碾碎半甜欲水的脆爽杏子,连着薄皮的木核和水嫩嫩的杏仁一并嚼碎了咽了下去。
墨春生习惯性地抬手伸到石荒肩头,没等到吐出来的核,手心压上一阵温软,偏头看去,掌心盛上了一张昏昏欲睡的脸颊。
顺手在脸上捏了两把,手感极好。
“又吞了?”
“嗯……”
“懒东西……别一会儿又说腮帮子疼,不苦吗?核你也能嚼碎?你这一口铁齿铜牙我迟早敲下来仔细掰扯掰扯。”
“不苦,挺嫩的,脆的。腮帮子疼就是你掐的。”
墨春生又好气又好笑,转身之际接住了往下倒的人,箍在臂弯里一阵晃荡,混入没注意两人间有些越了界的动作。
“小荒爷,吃了我的东西,陪我去个地方?”
“哪?”
“这不是神农祭吗?咱也去拜拜大帝,心诚点儿,不说心诚则灵吗?看冬天到来之前,能不能让你这双化神奇为腐朽的爪子,种出一棵萝卜?”
“你是不是看不起我?”石荒坐直了,转头看着身后之人很有自知之明地站起来整理被揉乱的衣襟。
闻言撇了他一眼,眼底笑意那是半点儿都没掩饰。
“小荒爷是女魃转世,某不敢看不起。”
“咚!”
一声巨响,眼前的门被拍上,墨春生拍了拍衣角蹭到的脚印,半点不在意地抬手扣了扣门。
“说真的,去不去?这几日县城晚上有灯会,没有宵禁,去看看呗?”
“再说!”
屋内传来有些咬牙切齿的声音,拖拖沓沓,尾音上扬,光听声音就能想象出来某个人竖着毛冲他吼的模样,像极了客栈养的那只慵懒轻巧的小黑猫。
墨春生背着手,把耳朵凑近门扉。
“那我天黑了来叫你?”
“滚!”
墨春生麻溜地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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