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梦一夜,睡醒后神清气爽。
青山观的几个小孩儿入夜以后也没回来,在县里几个倒是一大早就来问过石荒,但是石荒让他们别管,只道都不是小孩子了,得学会自己安排时间,便打发了。
一种惊疑不定的眼神里,一双意外沉静打量的目光多少有些……格外的与众不同。
石荒放下筷子,看着一群人离开的背影,喝了一口递到手边的清茶,然后愣住了。
低头看了一眼澄黄茶汤,入口温度不冷不热刚刚好,不用看也知道是谁给的。反倒是正因为如此,石荒心底有些不自在。
起床时墨春生已经不在房里了,身旁温度都凉下来了。
但是在石荒坐床上打滚醒盹的时候墨春生又回了一趟,给石荒带了洗脸水,连牙粉都蘸好了。
历来习惯了墨春生的照顾,如今脱离来心安理得的状态以后,墨春生对他有些太好了,虽然有时候也管他叫小孩儿小孩儿的,但是也没真的就把他看成孩子,但是这照顾起来面面俱到的模样……还真像是在照顾一个小孩儿。
一时之间,石荒心情有些复杂。
算了算了,船到桥头自然直,他自己都没理清思路呢。
“在想什么?”
“想你。”
一个问的随意,一个答的自然。
墨春生端着茶杯半晌喝不进去,默然转头看向石荒,正对上对方看过来的有些恍惚,时而专注的目光。
墨春生难得卡壳了。
石荒笑了笑,先移开了视线。
“咳!”墨春生道:
“听说了一件事,跟你有关。”
“什么?”
墨春生放下茶杯,双手交叠在脑后,看着窗外绿树远山,悠悠道:
“在告诉你之前,我先问你个事儿。”
“问。”石荒言简意赅。
“听闻石太傅当年下西南,斩了西南太守时怀韧所有直系亲属,连老弱妇孺也未曾放过,是真的假的?”
“真的。”石荒回答地毫不犹豫,连眼神都没有动摇一瞬。
“时怀韧的直系亲属,真的死绝了吗?”
墨春生看着石荒,一字一顿地问道。
“……”
石荒沉默了一下,徒然笑开,眼神微凉,看着空荡荡的茶杯,在指尖旋转把玩着。
“为什么问第二遍?”他说。
“有人在江湖上买你的人头。”墨春生也是言简意赅。
石荒指尖一展,茶杯落在桌上,砸得“咚!”的一声,随后“咕噜噜”滚下桌面,“咚!”的落在地上。
木地板,茶杯完好。
“有人在江湖上买我的人头……”
石荒一字一顿咀嚼完这句话,语气颇有些玩味地问道:
“我人不在江湖,江湖倒是有我的传说?花了多少?”
“一座不在朝廷管辖内,未被开采过的矿山。”
“什么矿?”
“金矿。”
石荒捞过墨春生面前的茶杯,一饮而尽,砸吧砸吧嘴,有些好奇地问道:
“是个好东西,但是这种未知的酬劳,真的会有人接吗?”
墨春生闻言低头一笑,道:
“能不能拿到这份酬劳,不也是未知么?”
石荒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好像是这个道理。”说完手上茶杯一转,指着客栈里多出来的一堆吃饭喝酒的客人道:
“所以这些人,是来想杀我的?还是来想坐收渔翁之利的?”
墨春生捞过一支筷子在桌上划拉,闻言煞有其事地点头,扫了一眼,道:
“应该都有。”
石荒眼神闪了闪,“哦——”了一声。
语毕,这一屋子一看就不对劲的江湖人世掀桌的掀桌,砸碗的砸碗,朝着石荒恶狗扑食一样的扑过来。
一时之间,杀人的,劝架的,搅浑水的,报私仇的,乱作一团,导致一时之间,没人能进到石荒三尺之内。
石荒老神在在坐着没动,墨春生也没动,两个人饶有兴致地看着一屋子乱哄哄的景象。
石荒在可怜老板的家具,墨春生在点评这些人的功夫。
场面甚是滑稽。
“啧。”
石荒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低声道:
“真眼熟啊……我还有点怀念这种场面了。”
墨春生指尖转着筷子,一脚将摔倒脚边的一个大汉踹了出去。
大汉魁梧的身形砸在桌上,桌脚顿时“咔擦”一声断裂开来。石荒转过视线看向墨春生,道:
“老墨,记得赔桌子。”
墨春生抹了把脸,笑道:
“行啊。”
两人交谈间,乱象已经停了下来,伤重的各自逃了,或者被带离了,剩下的,看看他们手上闪着寒光的武器和一看就不是善类的眼神,就知道这些是为了悬赏来的了。
石荒拿手上的被子斟了杯茶,茶水有些凉了,但是尚能入口。
石荒双手递过桌面,道:
“来,您先请。”
墨春生结果茶杯,看着茶汤道:
“都给我了,你可就没了?”
石荒笑笑,坐着没动,看着墨春生将茶水一饮而尽,“不着急,我喜欢热茶,等水再开点儿。”
两人对视一眼,确定了都是同样脏的心眼儿。
墨春生回过头站了起来,顺手抓了一把筷子在手里,朝着人群走去。
石荒笑着,看着,欣赏着……墨春生杀人的英姿。
下山前他们看了不少朝廷的通缉令,真巧,这里大半人他们都曾见过。
石荒伸手在袖子里掏了掏,掏出一枚瓜子,“咔”地咳响了,寻思着要不要发展点儿什么副业?
没想好,一个身材很有料,而且穿得很少的女人绕过人群朝着石荒冲来,眼神定在石荒脖子上。
石荒看得很有意思,没错过角落里发生的事情,又抓出一把瓜子握在手里,晃晃悠悠站了起来。
“小荒爷,你行不行?”墨春生游刃有余地避开巨斧,还有闲心调笑一句。
石荒吐出瓜子壳,语气狂傲,“别小看人,荒爷必须行。”
说完脑袋一歪,避开无声射来的银针,浅浅光芒从脸侧飞过,石荒似乎看出了一点绿幽幽的尾光?
石荒抬腿将脚边的凳子踹了出去,打乱了旁边掠来的女杀手的节奏,然后石荒低头看了一眼,有些苦恼地叹了口气,不情不愿地迎上了袭来的鞭子。
鹄子翻身接侧踢,后退一步躲开暗针,转身一个抬手按住了无声无息接近的老者,手臂一个用力,将人强硬地翻过身,然后一脚踹了出去。
收回手拈起一枚瓜子,在蹲下去时嗑响了,头顶飞过的刀光剑影扑了个空。
转身,站起来,进一步直接吓到了准备偷袭的女杀手,然后石荒没忍住笑了下,老老实实退了好几步,直接拉开了身位。
余光扫过,墨春生恰好扭断了最后一个人的脖子,现在就剩他这里一个拿鞭子的小姑娘、一个衣着清凉的女杀手、和一个穿着女装的老头子。
“啧。”
石荒嚼了嚼嘴里的瓜子,有些惊讶,江湖三大高危人士:老人、女人、小孩。他居然一次凑了个齐整,不得不说,荒爷是真的有面儿。
石荒又退了两步,避开了老者的双刀,再回看一眼,有些烦躁地提了一下衣服,踩上了身后的凳子,直接跳上了桌,冲着墨春生喊道:
“别看戏了,我可是个伤患,你好意思吗?”
墨春生冷笑一声,“呵!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的伤跟我有关系吗?”
话是这么说,人还是过来的,而且心情不太好地踢起一把大刀提在手里,笑得有些邪气地一个点地跃起,直接落到石荒面前,一抬手挡住了老者的刀。
老人骇然地抬了一眼,只觉得手臂发麻,这年轻人好大的力道,什么来头?!
什么来头看不出来,杀人的招倒是使的利索,老人见状不妙避开了锋芒,挥鞭子的小孩儿碾了上去。
老人眼神一闪,让开了位置。女杀手看了他一眼,眼神讥讽,然后转头就对上了近在眼前的一双眼睛。
冷漠,幽深,嗜血。
再然后……没有然后了。
墨春生一只手还掐着小孩儿脖子,另一只手已经用刀穿透了女杀手的心脏,两个人几乎同时死亡。
老人只一眼,转身朝着窗户爆射而出。
余光里一道影子倏忽而至,老人感觉脖颈突然一片冰凉,双脚已经踏上了窗棂,但是就一抬手捂住脖子的动作,他倒了下来。
手心触到的,是……一支……筷子?
老人张大了嘴,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有些惊惧地仰起头看去,看到一身宽衣大袖的人朝着他不急不缓地走过来,便是倒着看都能看出他姿态的悠闲。
是那个……他们悬赏的对象,前周国太傅,石荒。
他不是文官吗?武功怎么会……
老人找不到这个问题的答案了,因为他眼中三脚猫功夫的前太傅石荒从墨春生手里接过两支筷子,边走便摸出匕首削尖了,几步的距离。
很快,然后废话没有一句,手上蓄力,蹲下之际用筷子扎穿了老者的胸口。
人还热乎着,眼睛还睁着,但是心跳已经停了。
石荒看也没看一眼,另一只手抖了抖,抬起指尖道唇边,启唇,指尖触碰到唇珠,“咔”的一声,嗑了颗瓜子。
起身丢掉瓜子壳,石荒捞起老者身上的衣服,挑了柔软些的一块,擦干净溅到手上的血渍。
回身,有风吹进来,撩起了石荒身上宽大的衣袍,总算是有长眼睛的看到了石荒大袖遮掩下的一处异样。
一只面具,墨青的底面,森白的獠牙,圆睁的眼孔,鬼面上密布着赤红或银白的诡异符文,阳光下那些符文似在闪闪发光。
鬼面!青白鬼面!
似一个信号,从一个人原地下线……不是……转头就跑以后,四周围着人目的不定的一群人,似乌烟散去,两个呼吸间跑了个干净,一个不剩。
石荒看了眼狼藉的大堂,有种不好的预感……
见到柜台后慢慢抬起来的掌柜的脸,见到他慢吞吞拿出一块算盘考试边看边敲以后,预感成真了……
石荒丢掉瓜子壳,嚼了嚼嘴里的瓜子,眨了眨眼,觉得自己被讹了。
于是荒爷冲着楼上喊了一声:
“都下来。”
一颗,两颗,三颗……齐齐整整八个脑袋冒了出来。
“先生……”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