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来自朝廷的注视

翠花红润着脸跪着,表情僵硬,一动不敢动。

石荒嘬一口茶水,拈了一块核桃仁进嘴里嚼着,没去皮的核桃仁有些苦涩,但是炒的很香,方清平做事体贴,买的东西从来是合眼缘和胃口的。

医馆大门紧闭,阳光透过雕花的窗棂,给狭小的屋子硬塞了一抹亮堂。

也就导致石荒将翠花的表情看了个分明。

嘴里有东西的时候不开口,石荒摆了摆手,方清平握着一卷银针走了过来,在翠花身边笑眯眯地蹲下,然后慢悠悠地拈起一根银针在指尖。

翠花看着这书生模样的小子笑着将她打量个便,然后视线停留在她露出的双手上。

翠花:……

这小子弱不禁风的她还真不杵,但他是那个心黑的石家家主身边的人,再加之之前这人跟那个大个子交换看守她时医馆的人管他叫“东家”,翠花便有些没底。

这该不会也是个笑面虎吧?!

赌不起,命只有一条,于是翠花在方清平伸手捞她手腕时果断认怂了。

这速度快得让石荒都有些想不到。

“公子,奴婢不敢了!”

石荒:……

方清平一头雾水,转身对上石荒意有所指的目光时终于悟了,她以为他是来审讯她的!

方清平默默收回了准备扎针止疼的手,无声地站起来,保持微笑……去了后院,然后“啪!”的一声!将银针丢进了屋檐下的水缸里。

石荒听到了水声,没多想,只是看着地上的女子有些苦恼。

他到底为什么会把这个人带在身边呢?

想了半天才想起来,为了那个道士!来自白玉京的道士。

白玉京的人都不简单,他需要那个道士帮他一个忙,但是白玉京可不受强迫,只能让那个道士自愿出手。石荒有些恼了,这女子不识时务,留下恐会添麻烦。

放走是不可能的,要不趁着那个道士还没有执拗地要带一个“活人”回去,不如处理了算了?

静生这会儿在哪呢?在人来人往的街角吃着羊肉馅儿的馄饨。

没起风,但是背后无端地升起一股凉意。静生喝光最口一口汤,放下手里的碗,然后拿出几枚铜板,往桌上随意撒下。

看了一眼桌上的卦,静生摸出他那根看着就稀疏的拂尘,站起身来理了理身上的褶皱,叹了口气,往街道去了。

石荒招了招手,小栓子附耳过来,听完了便朝着地上的女子走去。

刚把人搀扶起来,大门被敲响。

“叩叩叩。”

石荒眼神一凝,松散放在扇子上的手微微合拢。

他没有听见脚步声。

来的是个高手。

小栓子看了眼石荒,转身去开了门,见到门外站着的人时愣了一下,随后直接让开了,退到了石荒身后站好。

石荒看着迈步走进来的布衣道士,饶有趣味地撑开扇子晃了两晃。嘴角噙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看着静生一步步走到翠花身边,然后举起拂尘,作势要敲她,被翠花瞪了一眼,又愣愣地放下了。

这场面可真有意思。

翠花看不懂石荒的弯弯绕,却看懂了静生的动作,冷笑道:

“牛鼻子,你想打我?!”

静生没有看她,而是转身面对着石荒,脸色沉了下去,一张棱角分明的脸黑下去倒是有些唬人,可惜唬不到石荒。

“他对你动了杀心,你看不出来吗?”

静生看着石荒,问着翠花。

翠花叉着腰愣住了,看了眼石荒,又看了看静生。

石荒觉得更有意思了,这道士刚刚可不在,还能透视不成?还是他会读心术?怎么就知道刚刚两句耳语说了什么?或者……石荒想起一事,道士,好像会算?

“你算到的?”石荒便直接问了出来。

静生沉声道:“是。”

于是石荒笑了,他现在更想得到这个人了。

但是翠花的心情就不怎么美好了,合着这狗娘养的少年郎是真想杀她啊?

“公子……能问吗?”

翠花弱弱地发问。

石荒这会儿心情好,由得她问,也知道她想问什么。

“问。”

“为何……要杀我?”翠花巧笑倩兮,眉眼含情,亭亭玉立的同时媚态横生。

可惜这一屋子三个瞎子,看不出她的风情万种。

“主子身边不留无用之人,不留异心之人,更不留感情用事之人。”

回答她的是向来木纳沉默的小栓子,此时摆着一张和静生差不多黑尘的脸,看着翠花的眼神和看一根木头桩子是差不多的。

翠花心底发寒,她就跑了一次,至于么?

“还记得那天在客栈爷是怎么跟你说的么?”

石荒翘起二郎腿,扇子在指尖转了又转,笑着问道。

“看你记性可能不是很好的样子,要不要小爷提醒你一下?”

翠花恍惚间想起来那日的对话,想起那日的两个选择,咬了咬唇,嗫嚅着跪了下去。

“翠……翠花,知错了。”

石荒觉得好笑,又有些笑不出来。

“当时你自己说的跟,如今拿了路引就想跑?天底下没有这样的好事。”石荒笑意盈盈,眉眼寒凉,道:

“爷不是个很有耐心的人,给过一次选择就不会再给第二次,可现在有人要保你,要不你来拿个主意?你是回爷这里死一回呢?”

静生瞪了石荒一眼,石荒笑开,接下后半句:

“还是跟着这个道士走?”

小栓子从腰间摸出一把匕首,放到了翠花面前。此时恰好方清平走了出来,身后恰好跟着一个白胡子医者,眉眼沉稳,手里提着一只木龛,龛笼散发着隐隐的药香。

方清平带着医者进来,看了眼屋内情形后一脸自然地朝着静生点了点头,算打了个招呼,然后站到了石荒身后。

医者没有抬头,只是朝着石荒行了揖礼,石荒坦然受了。

静生看着这阵仗脸色一变,转头果然,匕首已经无声出了鞘,被抵上了脖子。

静生眼疾手快地握住了翠花的腕,沉声道:

“人命只有一条!你为何非要跟自己过不去。”

翠花看着静生,没有说话,用无言来抵触着这个整天碎碎念要引她向善,要教她做个好人的道士。

要不是几次引诱此人无动于衷,她险些以为这人是看上她身子,她美色。结果真就是个死心眼儿的臭道士。

一心向善?她早没有心了……

静生对上一双沉寂昏暗的眸子,心绪紊乱,心头沉闷,最终还是颤抖着放开了手。

但是匕首并没有划过脖子,因为石荒突然开了口。

“别脏了地儿。”

于是连一双犹豫也没有,翠花双手握着匕首顺着锁骨插了下去!

石荒只是含笑地,冷漠地看着,看着地上那人逐渐不再挣扎以后才使了个眼色,医者看过伤口以后和方清平低语了两句,随后小栓子抱着翠花跟随医者进了后院去。

石荒看着地上残留的一滩殷红,转眼看向静生。

这道士好似突然之间失了心气儿似的,耷拉了。

“你想让贫道做什么?”

静生突然开口问道,石荒看过去,发现眼神还是涣散的。

“你还想带她走?”

石荒觉得不可思议,在刚刚翠花一刀扎心时石荒是真的以为这道士已经放弃了,哪成想还有意外收获?

静生甩了一下拂尘,闭上眼叹了口气,转头看向石荒,这厮果真是郎心似铁啊,人死在眼前都不为所动的。难怪他的卦象一团乱麻。

“便是死了,贫道也要将她的尸体带回西洲。”

石荒突然来了兴致了,便问:

“她宁死都不愿意跟你走,你如何来这么大的执念?她是你什么人?让你对她有这么强的责任感?”

“她是……故人之子。”道士脸上多了两分沧桑和怀念,想了一会儿才将一段往事娓娓道来:

“贫道幼时曾随师叔游历中原,亲眼见到师叔为一女子不顾一切,卷进权势争斗中,最终尸骨无存。当初师叔离开后,我便回了西洲。她的母亲,便是贫道师叔心许之人,若是没有找错,此女应是师叔的骨肉。

此次下山本来是为了寻找她母亲,但我找不到她们,只是知道她为师叔生了个孩子。后来倒是寻到了她的坟墓,于是一路行来,在官差的押送队伍中找到了这个同我师叔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

我打听过她的身世,也看过她手上她母亲的遗物,都是对的上的。

师叔去世前唯一的心愿便是将那女子带回西洲,远离中原的一切纷争。只是等我看到留在山上的信时,师叔已去世多年了。

故人既去,我便承意志下山寻人来了。一寻便是许多年。

此女心性不坏,只是仇恨满怀,执念太深,在贫道看来,她自然是有救的。只要她活着,只要她远离这一切,走出仇恨,我便也有个交代了。”

“她母亲是什么身份?”石荒问道。

静生突然有些沉默,良久才道:

“……前朝皇贵妃。”

前朝的妃子?景肃他哥的老婆?前朝有贵妃,但是没有皇贵妃,啊……前朝的前朝倒是有一个……石荒死去的记忆突然诈尸,握着扇子的指尖一颤,眼皮子跳了跳,有些犹疑地问道:

“该不会是……皇贵妃月蓉吧?”

静生沉默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是。”

石荒“唰!”地撑开扇子,挡住了半张脸,一时之间底下都不知道该摆什么表情了。

皇贵妃月蓉?真是……好大一盆狗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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