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过一次失魂蛊……
这个信息不可谓不骇人。
但是石荒依旧接受良好,或者说,他还处在那种游离的状态里,根本意识不到这这件事情对他而言意味着什么
但是心底仍有猜测,真正中了失魂蛊的,不是他,而是“石荒”,是原主,那个少年成名的石少傅。
但是随着以毒攻毒,原主的记忆正在复苏,石荒也渐渐地开始产生一种恍惚——我到底是谁?
是那个来自21世纪,将自己血液流尽,死在浴缸里的石荒?还是那个大周忠臣,一代权相生死不由己的石荒?
“失魂蛊?就只是失忆?失去哪方面的记忆?”
石荒问道。
肖泉转过来看着石荒,愣是没从他那张无瑕的脸上看出对这件事情的半分在意来,就好像只是两个熟稔的人在和对方讨论“今日天气不错”一样的自然。
肖泉想了想,还是说了,毕竟她也有些好奇,这种蛊会的人可不多啊。她遇到石荒的时候此人尚未到成年之龄,也就是中原人常说的及冠之年。那么他中失魂蛊只能更早。
谁会对一个未成年的孩子下这种容易让人发疯的蛊毒?反正她目前还做不出来这种事情。
“不是单纯的失忆,而是逐渐模糊掉最在乎的一段记忆,等到彻底模糊了时间、地点、人事之后,这段记忆便会被彻底抹去,便是蛊毒解了也再也找不回来。”
“这个时间是多久?”
肖泉拧了下眉,转开头看了眼旁边的桑树,低声道:
“不清楚。快的话一日足矣,慢的话或许需要几年,不过目前为止彻底遗忘一段记忆……按族中记载,最长的一个用了五年。”
石荒点了下头,站起来,指尖撑在石桌是稍微有些发白。
身后探来一只手,将石荒揽过搂在怀里,然后一阵天旋地转,石荒只听见肖泉突然一阵听不懂的怒吼,像是在骂人?
然后石荒被带着跃上屋顶,乘风而动,几次在檐角借力,等石荒反应过来时他被墨春生抱在手上,已经离开了小院到了一处四下无人的屋顶。
石荒晃了晃沉重的头,拍了拍墨春生的胳膊。
双脚踏上生了青苔的黑色瓦片,石荒四下逡巡,找了个看起来比较干燥的地方就地坐下了。
“你刚刚做了什么?”
墨春生在石荒身边坐下,闻言笑道:
“一点儿见面礼,让他们安分几天。”
其实就是撒了点儿毒。
石荒点了点头,便不再问了。
墨春生看向石荒,发现他眼神还是涣散的,但是行为举止已经和正常人无异。放轻了声音低声询问道:
“能听见?”
“能。”
“能看见?”
“能。”
“说的话都能理解吗?都能记住吗?”
“理解不了,不一定能记住。”
墨春生默了,突然觉得这种状态的石荒……真他娘的乖巧。抹了把脸转开头去,看着起伏的屋檐墨春生深呼吸一口气。然后凑近了悄悄问道:
“那我要是现在对你做点儿什么?你能记住吗?”
石荒懵懂地转头看向墨春生,他的视线里好像只有墨春生的轮廓是清晰的。于是石荒点了点头,只这一个动作便觉得脑子里一股岩浆在翻涌,头疼地厉害,一股破坏欲毫无预兆地在心底迸发出来。
压下蠢蠢欲动的指尖,石荒点了点头,道:
“能。”
墨春生看着石荒飘忽的眼睛,伸出手捞起他的手握在掌心,拢起来,捧着。石荒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努力地将视线停在他脸上。
于是墨春生抬起一只手按在石荒肩上,慢慢将人拉过来,直到额头抵在一处,石荒也没有什么反应,连心跳都没有乱上一分。
视线突然被遮,石荒不受控制地闭上了眼睛,然后感受到一股气流擦过耳畔,唇上微凉。
石荒听见了腰间玉珏磕到瓦片的声音,听见了风吹树叶的声音,听见了自己徒然加快的心跳声。
“咚咚——咚咚——咚咚——”
良久,眼睛上的力道撤去,石荒睁开眼,还什么都没看见已经被人按在了怀里,周身覆盖上熟悉的温度。
石荒缓慢眨了眨眼,呼吸间鼻翼流转的是发膏清新的味道,像松柏,也像野兰,他不讨厌这个味道,更不讨厌带着这个味道的这个人。
石荒抬手,回应了这个拥抱,拥抱住了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真实。
腰间环上的力道很轻,要不是太在意甚至不会察觉,墨春生松了一口气,埋在石荒脖颈间深吸一口气,浑身染上了冷淡的气息。
“小荒爷……”
墨春生喟叹地轻轻唤了一声。
“嗯。”石荒闭上眼睛应了一声。
“咱俩这算不算离经叛道?”
他听见墨春生这么问。
戾气险些压制不住,揪着墨春生衣角的手攥出了青筋,石荒控制着气息,嘲讽道:
“我离的哪条经?叛了哪条道?我走什么样的路,我说了才算,只要是我想要的,谁也拦不住,谁也做不了我的主。”
闻言,墨春生便问:
“你想要的?我吗?”
石荒沉默了,墨春生以为他不会回答,但是在感受风拂过眉心时却隐约听见了旁边人一声低吟:
“嗯。”
嗯?还嗯?一点儿都不矜持……墨春生闭着眼笑出了声。
天气真好。
石荒也觉得,天气真好。
管他是石荒还是“石荒”,他都是他,只是他自己,一份记忆也好,两份记忆也罢,经历过的人生,他全盘接收,他的未来,得他自己说了才算。
石荒闭上眼睛靠在墨春生肩上,放开了心神,接收了那些残破不堪的,不堪入目的,触目惊心的……记忆。
如果今后的人生里,他拥有着一份真实,那这个虚幻的世界,他也可以试着去接受。
石荒,圣京石家少主,其父官拜大学士,其母睿安郡主,生来尊贵。
石家乃是大周开国元老,自周以前便是南地清流之家,世家名门,祖上曾连出三相,风头无两。
只子嗣凋零,嫡系一脉更是代代单传。
至石荒这一代,嫡系只余石荒唯一一人,但石家仍是庞然大物。
周国皇帝忌惮又垂涎石家权势地位甚至财富,苦于找不到石家人的错处,筹谋划策数十年,终于在先帝时期,帝王昏聩,朝□□败,导致百姓暴动。
石父受命出京安抚百姓,其母忧心烈烈紧随其后,自此一别,便是永别。
石荒六岁童生,八岁秀才,十二岁受封少傅,入学教授皇室子弟文韬武略。同年协助大理寺彻查宫中贡品失窃一案,拔除贪官污吏十数、查清陈年冤假错案十数、缴获赃银超三十万……一时之间,民间声望大涨;
十八岁,先帝崩殂,石荒临危受命授封太傅,彻查西南道民告官一案,斩杀太守时怀韧,清洗西南道官场,查封见月楼,自此有“青天”之称;
同年,石荒辞官远走他乡,杳无踪迹。自十年后圣人龙巡,于南地白鹿书院将其请回,仍授太傅一职;
次年太子回国,双龙争帝,出身清流之家的石荒举步维艰;
太子归国第二年,周齐开战,靖王景行韬领军迎战,同年战死沙场,太子临危受命,由太傅辅佐,方才挡住齐国;
同年冬天,周国战败,国土一分为二,从此成为北齐附属;
周国朝堂风声鹤唳,太子步步高升,皇帝日渐式微。一冬夜,太傅石荒登高望月,后自缢阁楼,为这二龙夺珠,百姓遭殃的局面划下了句号;
石荒死,清流散,天地同悲,皇帝禅位,太子登基!
——
睁开眼,眼前是乌泱泱的屋檐,身边是熟悉的温度。
“石荒”愣了下,然后抬起手,把自己按在了墨春生的怀里。
“老墨?”
“嗯?”
“……没事,叫叫你。”
墨春生轻笑一声,拍了拍石荒脑袋,道:
“走吧,回去了,该吃饭了。”
“石荒”把脸埋在墨春生肩头蹭了蹭,然后道:
“好。”
温热突然离开,一时还有些惆怅,墨春生抬起头,看见的却是一个……不太一样的石荒,一时不觉地有些出神。
“石荒”转头看着还坐着的墨春生,道:
“不走了?”
墨春生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眼神有些奇异,然后突然道:
“小荒爷?”
“石荒”愣了下,然后冷下眉眼,道:
“不一样吗?”
心里那个不好的感觉成了真,墨春生沉着脸站起来,拍了拍衣袍上的褶皱,眼眸泛上煞气,手上空无一物,但是肉眼可见地,墨春生所在逐渐变成了他的主场。
压力倍增。
“石荒”哂笑,这才是一个金刀杀手的气场!杀手出身的墨春生,可从来不是什么宜室宜家的优雅白鹿,而是一头嗜血的狼王。
“他呢?”
纵使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是墨春生仍旧很清楚,眼前这个人,也是石荒,却不再是他熟悉的那个石荒。
“不用这么看着我,”“石荒”抬眸一笑,眉心藏不住的疲惫,毫不在意地道:
“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你要是真的爱慕他,懂他,那你就等着吧,只要他对你足够在意,他会回来的。”
“石荒”转身之际,墨春生听见他说了一句让他听不懂的话:
“毕竟……你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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