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芽脚步轻快地带着石荒一路向西,走过村里三三两两行走的村民,带着一路好奇打量的目光,一路走出了村子,然后一路向西继续走……
继续走……
继续走……
石荒有些纳闷,还有些惊奇地低头看着面前带路越走越偏的小鬼。
这小鬼要是他仇人派来的,目的是将他引到僻静无人处宰了,那现在至少已经成功了一半了。
石荒不动声色地继续跟着走,小栓子落后一步跟着,四下扫了一眼后眉心紧皱。但是看了看前面走着的石荒,只见他家家主不慌不忙地跟着小丫头片子的步伐,不远不近地走着路。
但是手上不断开合着那把洒金白面纸扇,时不时还在指尖转上一圈两圈。
行吧,当主子的这么悠闲了,他也不能怯场。
毕竟家主那把扇子可是个好东西,随时随地能杀人于无形的,听他父亲说这扇子的保养费一次等同他十年薪酬……
问题是家主有两把这种扇子,一把白玉为骨,一把是黝黑发亮的紫檀。平时也不知道放在哪儿的,反正等他注意到的时候,家主通常已经拿在手上把玩好一会儿了,连扇面都被盘得油光水滑的。
仔细记忆着曲折蜿蜒的小路,两个人跟着半大的丫头来到了一处偏僻的小屋。
有个院儿,用竹篱拦得四四方方的,院子里走着十来只趾高气扬的老母鸡,听见声响后从盯着屋子到回过头来盯着来人。
脑袋一歪,眼睛一瞪,反正石荒是不会觉得可爱,除非它在锅里。
石荒是会武的,耳力比起寻常人要好太多,于是在离屋子越来越近的时候,隐约听到了一些异响,从屋子里传出来。
像是……女子的哽咽……或者,呜咽声?
有人在哭?不对,不像……更像是一种少儿不宜的动静。
他们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不过这房子的隔音这么差的吗?!
“阿善姐——”
“咯——咯咯咯……”
桑芽一口萝莉音尖尖细细还蛮有穿透力的,反正一院子的鸡是被吓跑了。
石荒不动声色地负手而立,清风拂过衣角,水光绸的衣袍漾起层层流光,云白的袖袍上掺了金线的墨竹纹随风起舞。
石荒出身世家,文韬武略各有所得,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随意往青草地上一站,肩背笔直,眉眼如画,仪态万方。似傲然一支墨竹亭亭玉立,直接将木屋的荒僻衬托出了田园牧歌的悠然。
然后悠然的石先生在小萝莉炸耳的嗓门儿里一张脸差点裂开来。
“阿善姐——”
石荒闭了下眼,觉得耳朵快被震聋了。
“阿善姐——”
……石荒默默离桑芽远了半步,总觉得她再喊下去她的阿善姐要变成阿扇了。
连着喊了好几声,屋子里鬼鬼祟祟的兵荒马乱过后,随着木头的“嘎吱——”声和重物倒下的声音,屋子里传来了很明显的瓷器碎裂的声音。
桑芽住了嘴,眨巴眨巴眼睛,直接伸手推开了比她高半个头的院门,走了进去。
“阿善姐?”
“桑芽!”
屋内突然传出一声女子的呵斥,桑芽骇了一跳,定在了原地。
许是察觉到语气不好,再说话时女子语气和煦了不少。诚然,如果石荒不是耳朵太好使听出了压抑颤抖的尾音,大抵也会觉得她隐藏得挺好,是个阿“善”姑娘。
“桑芽,你找我……有事吗?”
“阿善姐,我给你带客人来了!”
桑芽兴高采烈地宣扬着自己的“战绩”,但是这个“客人”一词……
石荒眼皮子一跳,一句祖安脏话险些脱口而出,好在是及时听到了后面的话。
“来吃饭!你厨艺最好,我就带他们来了,给钱的!”
最后三个字说得铿锵有力。
“桑芽,姐姐这两日身体不太舒服,不方便给客人做吃食,你带他们去村长家好不好?冬瓜婶子这两天在家呢,婶子手艺也好,客人不会失望的。”
石荒拂着折扇,觉得这个村子真是神奇,好像一个农家乐一样,谁家都待客,谁家都做饭,谁家……都没男人。
一个“女儿村”?
不对,婶子……
路上看到的大多都是盘发的已婚妇女。
所以是……寡妇村?
他这叫什么?夜探寡妇村?
石荒抬头看了看树梢上苍白的天色,哦……天还没黑呢,想多了。
村子后面有个很大的宅子,他进村时看到了一片高墙,有些距离,但是有人烟。所以这个村子里的,应该都是佃户。
但是为什么只有女性,或许那栋宅子里的人能告诉他答案?
先解决眼下。
回首对上桑芽怯生生看过来的视线,桑芽是被他买下的,卖身契还热乎呢,算自己人,那就没必要计较那么多。
“桑芽,前头带路,去村长家。”石荒道。
结果刚一转身,身后的门被“吱呀——”一声拉出了缝。
石荒下意识地回过头,对上了门内看出来的红彤彤的一双眼睛。
阿善:……
石荒:……
这门声音这么大,石荒是不知道的,但是看门内懊恼的闭眼拧眉,他怎么觉得好像对方也不知道呢?
“阿善姐!”
桑芽高兴地喊了一声,还跳了一步。
“桑芽,这位是……”
“这是客人,是我刚找到的主子,我以后就跟着他啦!”
桑芽兴高采烈,手舞足蹈地向她的知心大姐姐介绍着身边这个高高大大的男人。
“这位客人……可是姓石?”
石荒看着门内露出的半张脸,微眯下眼,嗯……是没见过的脸。
“姐姐你怎么知道?”桑芽开始回忆刚刚她有没有跟人提起过这件事了。
“客人可否稍等一下,待阿善收拾一下屋子,阿善替客人准备一桌吃食,不收银钱,只需……大人回答民女两个问题。”
石荒微微勾唇,背着一只手站着,另一只手“刷!”地展扇,笑道:
“自无不可。”
随后扇面一摊,“姑娘请便。”
……
等待屋内的人“收拾”的时候,石荒转眸看向一旁的小栓子,小栓子从院子里收回眼神,对上了视线后看了一眼旁边探头看院子的小姑娘,然后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等桑芽转身,身后只剩下了石荒一人。
“咦……大个子呢?主人?”
石荒没有过多在意小姑娘找补的称呼,反而好奇她对小栓子的称呼。
“为什么这么叫人?”
“因为我不知道他的名字。”
桑芽说得坦荡,石荒却是不信的。这种基础错误,小栓子身为石家出身的护卫,不可能犯。
那么小孩儿否认除了证明她在找存在感,还证明她确实很聪明,聪明到心思有些走歪了。
小孩子还小,除了给她一个“完整的童年”以外,石荒决定再给她加一门课——诚实。
“不知道就自己问,比你大的叫哥哥姐姐,再大一点叫叔叔婶婶,再大一些的老人家就是爷,下次再让我听见你给人起外号——你哪来的回哪去。”
桑芽闻言脸色一白,低头不语了。
石荒不信她老实了,但是也觉得过犹不及,先这样差不多了,便不再理她。
小栓子去哪儿了这个问题,也自然而然地略过去了。
“吱呀——”
这门的声音确实大,抵得上桑芽的嗓门儿了。
女子穿着一身得体的红衣开了门,低头邀请石荒进入,一举一动都透露着良好的礼仪和教养,看得石荒暗自咬牙。
这眉眼和举手投足的做派……可不像一个良家子。
石荒已经走进了铺着石板的院子,但是慢慢停住了脚步,感觉他现在好像变成了唐三藏,眼前是请君入瓮的盘丝洞。
“石大人?”
女子的一句称呼让石荒回了神,石荒心下沉了沉,他最近走神的次数有点多了。但是面上不动声色,还是那一副看起来很好说话的微微笑着的模样,道:
“姑娘莫不是认错人了?石某一介白身,不过是个书院先生,可不是什么石大人。”
阿善撩了撩耳边的碎发夹在耳后,露出的半截腕子上是青紫的淤痕,新旧交错。
“大人说笑了,阿善便是认错了圣人,也断不会认错少年入仕的当朝石太傅。”
周朝建国至今,出过不少太傅,但是至今以石姓坐上太傅位置的,还真是只有石荒这么一根独苗,那还真不是认错了。
“姑娘还是有话直说吧,这鸿门宴还是不必了,你我萍水相逢,素不相识,石某并不是很想和姑娘把酒言欢。”
阿善苦笑,低头擦了下眼。
桑芽不瞎不聋不傻,自然看出来场面的不对,默默走到石荒身后半步。抬头看看石荒,再看看对面的阿善,眼神迷茫,指尖无措地攥着衣角。
阿善再抬头时,面上收起了凄楚,变得冷淡,看向桑芽,道:
“桑芽,帮姐姐到河边取一桶水,可以吗?”
桑芽看着阿善,没有像往常一样提着桶去水边,而是转头看向了身前的石荒。
“去吧。”
石荒道。
等桑芽一步三回头地提着小木桶走远了,石荒看向阿善,上下扫了一眼,道:
“石某确定自己未曾见过姑娘。”
“大人没见过民女,是民女见过大人——在公堂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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