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升机在一栋怪模怪样的建筑天台停下,有人抬着担架把袁朗抬了进去,现在我们才反应过来,这里就是医院。这座医院可找不出第二个病人。袁朗躺在病床上,他很平静,有人给他擦去汗水,有人给他止血,除了他自己,所有人的手都在发抖,人群把他的病床围成了一个堡垒,袁朗说话了,第一句是我没事,第二句话是时间不多了,第三句是名单还好吗?
第一句话是谎言,第二句话是事实,只有第三句话亟待解答,得到肯定的答复,袁朗松了一口气,试图保持平静,但是疼痛已经开始让他分心:“齐桓,按照优先层级,去联系名单上的人物,邀请他们见面,时间……如果我睡了……多久能醒过来?”
医生抖着嗓子:“得养个半年……”
袁朗:“哦。”
医生:“最快半个月。”
“哦。”
“一周!不能再短了!”
袁朗:“那就约三天后,我醒了以后立刻见面。”
齐桓点头,在袁朗的王国里,他说什么就是什么,没人敢反对。有人离开,有人打起了电话,袁朗交代完这一切,目光在周围的人脸上巡了一圈。被盯着的那个人慢慢地让开了步子,人群在袁朗的示意下摩西分海,尽头,许三多站在门口,翻山越岭地看着这边。
袁朗看了许三多一眼,随后他说:
“我要睡了。”
他几乎立刻就睡了,其实可以说,他立刻就昏厥了,只是这种昏厥尚且还他的控制之内。
死寂,所有人的呼吸声都给他们自己吞了下去,剩下的人瞪着许三多如看异类,有人说:
“我们要谈事情了,请你先回避一下,好吗?同志?”
许三多只能在这种礼貌的驱赶下逃跑,惶惶如同丧家之犬。
他跑出了门,也不知道该跑到哪里去,因为跑到哪里都有人瞄着他,他最后是一头扎进了树林里。
一个人拍拍他的肩膀,说:“你跑得太快了。”
许三多看向来人,是齐桓。于是许三多又把头低了下去,这次是为了愧疚,哪一次不是因为愧疚?
齐桓:“你在这里,一会儿他们就找不见你了。”
“打我吧,骂我吧……你们。”许三多说完,屁股上立刻挨了一脚。
“你以为我不想给你来一下?!”齐桓没有笑,并且很快就愁容满面:“我今天依旧是来传话的,老师说作为报酬,我可以给你一脚。”
许三多真谢谢他这一脚:“……嗯。”
齐桓:“你接下来怎么办?”
许三多:“不知道……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我不是个合格的保镖,大概我会服从命令……接受处分。”
“那你就这么走了?”
许三多没说话,齐桓说好吧,现在你听好了,在你走之前,老师有话要说给你。
许三多木然地低着头。
齐桓:“许三多同志,中午好,在聆听我的留言之前先还齐桓一拳……你要打我吗?”
齐桓有点紧张地看着许三多。
许三多摇头,苦笑了一下,你看,他转瞬之间就学会了苦笑,尽管代价高昂。
“好吧……我继续。”齐桓说:
“许三多,我得狠睡上三天,这帮小子都不爱得罪人,估计没人敢叫醒我,所以就包在你身上了,千万别又糊弄我,时间不多啦,每时每刻都得珍惜。”
许三多暗暗地把这个任务记下来。
“许三多,你相信世界上有一种充满戏剧性又命运攸关的时刻吗?这种时刻只在一天,一小时或者一分钟里存在,可是这一刻带来的影响估计要超越时间。”
许三多,一个人的一生如同历史,一失足就千古恨,千里之堤常常毁于一旦,如果出现了一点小小的损失,也许用来弥补的时间更逾千年。
许三多,我不允许让这个损失跟踪我一辈子。我庆幸我没有造成这些损失,我圆满了,但是我伤害了你,我在扑上去的一刻想的是我自己而不是你,这可能给你造成了麻烦,你可能会彷徨,会失措,但是你最终一定会把一切都扛在自己身上。
许三多抬起了头:“可是我失格了。”
“人是不会失格的。这是我一直想告诉你的事。一个人,除非他扔掉自尊,背叛人格违背法律和道德,否则世界上的任何事都不会让他失格,同样不会让他失去快乐生活的资格。一个人的价值不应该靠那些东西来决定,你是不可动摇的。”
许三多愣愣地看着齐桓,期待着从齐桓的嘴里再抠出点别的什么。
齐桓:“没了,就这些。”
“……我,我想不明白……”
“话我带到了,怎么想是你的事。”
许三多一脸的恻然。
有车从医院的大门驶入,尘土飞扬,从那上面下来的人们和许三多是同样的着装,其中一个熟悉的面孔许三多认出来是王庆瑞。
“你们的人来了。”齐桓看向那边:“再见。”
许三多点点头,随后他把一个物件交给齐桓,齐桓一看,是个警报接受器。
许三多:“另一个在袁朗那里。”
齐桓:“你留着吧?”
许三多摇头:“要走的话,太远了,他摁了,我收不到……有机会,我给你们写信。”
“好。”
话是这么说,但是谁也没提地址的事。许三多对着齐桓摆了摆手,放满了脚步向着那一行人走去了。
他还是独自一人出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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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三多站在过道里,像在罚站,过道上的所有人都当他是透明的,只有同样罚站的老马和傻强他们,还偶尔肯对许三多报之一个眼神。
没一会,几个外国脸警察把老马他们叫走了,走廊里彻底剩了许三多一个。
临时的会议室里隐约有争吵声,师长和其他领导在交涉。王庆瑞:“我的人员需要心理小组干预,他现在不适合接受处罚……谁也不想发生今天这些事情噻!你不用上头来压我!我不怕!”
也许是对方说了什么,一贯好说话的师长说话也带了怒气:“这怎么是重大过错?!就你们有功?我们就该着啦?你这话不利于团结……我哪里有不尊重袁部长?一码归一码!什么叫将功赎罪?我们有什么罪?这种事不可避免。法外还有人情呢?!总之我得带他走!”
许三多安静地听着他们争论他的归属,顺从地迎接他应得的处置,心里只是想着,一会还能去看一眼袁朗吗?
哐当——门被折腾出很大的动静,王庆瑞铁青着脸出来,对许三多说:
“走。”
许三多惊了:“……现在?”
“现在。”
许三多沉默,只好拖着脚步去收拾他的家私,王庆瑞说:“不需要了,东西有人替你收。”
许三多只好惶然地跟着王庆瑞来到大门口,拉开了车门。有人从医院门口经过,所有人依旧把他当做空气,行色匆匆地从他们旁边通过,与他们犹如实质的琐碎和难题相比,许三多似乎来自一个透明的世界。
同伴轻推了他一下,把许三多推得面对了车门。
“上车吧。”同伴提醒他。
许三多回头抬头看向据说应该是袁朗所在的那扇窗户,他想和他道个别。
有一个人正背对着站在阳台上。许三多一看过去,他就转过身来,那是袁朗,他第一眼就看见了许三多,许三多也看见了他。两个人一个楼上一个楼下地对视着,袁朗的神情里饱含着许三多即将逃避或者说准备抛弃的东西。
许三多使劲揉了揉眼睛,再看的时候,那里空无一人了。
“上车。”同伴摁在许三多的肩头。
许三多戳在那里,不动。
“走啊?”
许三多小声嘟囔了什么。
王庆瑞:“……什么?”
许三多:“我不走。”他猛挣开身边的同伴,重复说:“我不走。”
王庆瑞诧异地看着他:“上车,这是命令。”
“那我会违抗命令。”王庆瑞的强势反而让许三多抓住了什么,他更加坚定了:“对不起,师长,我想留下,这个事了了,我会接受任何处分,真的,可是现在我不能走。”许三多急得都快掉了眼泪。
“你是一个军人,你知道军人的天职是服从命令,你已经严重违反纪律了。现在不单单是处分的问题。”王庆瑞失望地看着他:“我没想到你会意气用事,你能否继续这份工作?我现在持深刻怀疑态度。”
许三多被师长的眼神刺痛了,他蔫头蔫脑地说:“是的,我犯错了……但是,袁朗这个事,我有责任,我不能逃避,我还是想有始有终。”
“我是一定要回到他的身边去。”
许三多一板一眼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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