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精品店一条街”出来,璩知花随身的小包里已经塞得鼓鼓囊囊,手里还多了个手提袋,叶珖那里也有几个。
离开最后一家店铺,她不是很明显地吁了口气。
那些小店里,有好多她从没见过、但每一样都能吸引她目光的东西。
各种海洋特产的小吃就不说了,还有那些造型别致海星贝壳小鱼等不一而同的软糖硬糖水果糖、据说是在海边被潮水重刷得天然成型的漂亮石头……太多太多了,以至于她一逛起来有些忘记时间。
最要命的是,在快走出巷子时,他们竟然发现了一家叫做“缘来居”的小店。而在这家店中,陈列的商品们更是稀奇古怪。
这里的商品摆放很乱,但每个商品旁边都贴着相应的[介绍],是新旧不一的小贴纸片。
什么“1964年被冲上岸的一小片珊瑚石(不是红的,但偏红,且好看,所以贵)”、什么“上上任店长潜泳时挂脚带上来的海星(海星是活的但这个已经死了硬了所以是海星尸体)”……等等等等。
每一样,都足够让璩知花在它们面前驻足观察半天,既觉得莫名其妙……又觉得好玩有趣,流连忘返。
最终,从“缘来居”离开时,璩知花购买了一瓶据说是用海里某样材料研磨制成的颜料。这一小瓶颜料旁边的[介绍]上,配了几笔试色,是鲜明诱人的红,也正是这个[介绍],促使了她拿下这瓶颜料。
没办法,这个对她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了。
原本,璩知花是有些心疼价格的,但担心自己再犹豫下去,叶珖会帮忙购买,所以她直接一咬牙拿下了。
等回到家,一定要多画点能够被出版社看中的画……这样才能实现画材自由!
如是一圈逛下来,好在有不乱花钱的意识,才控制住了购买的**,买的最贵的东西也就那一小瓶天然颜料,以及给璩多雨带的,一袋混装的海产零食。
此时,终于从那条巷子出来,璩知花抬头,发现天色已经快要见黑,天边是金红的光。
……这种小店汇集的街道,真是吃时间的怪物啊!
她心中嘀咕,看向身边的叶珖。
叶珖的手提袋里,装着各式各样的、被分成小袋包装好的糖果,是他说要带给家里人和朋友们的。
至于所谓的“材料”,他一个也没看上。
接到璩知花的询问意味,他轻轻笑了笑,指向巷子外朝南方向的一条路。
“这里走出去,就能看到海了。”
璩知花精神立时一振,逛了一下午街的些许疲惫一扫而空。
“走……!”
两人转入那条岔路,散步一样,不急不慢地走着。
小巷和道路七拐八拐,时而开阔时而收束,最窄处只堪堪能容纳两到三人并排走过,视野逼仄,伴随着逐渐低暗的天光,有种让人喘不过气的感觉。
璩知花跟随叶珖一起穿行在其中,虽有轻微的不适,却并不紧张。她即便不能具体指出当下是在朝哪边走,却毫无疑问地知道,大体上,他们一直在向南走。
再次拐过一条岔口后,巷道出口以惊人的亮度出现在视野尽头。
那是个在昏昏狭窄的环境中,弥散着光亮和温度的标志。
璩知花不自觉加快了脚步,甚至越过了以领路姿态稍微领先半步的叶珖。
前方并不存在岔口,也没有迷路的风险,叶珖没叫住她,而是跟着也提高了速度,跟在她身后一步。
终于,璩知花迈出了巷子。
迎接她的,是宽阔平坦的海边道路,是迎面而来的风,是偶尔被惊飞的、成群结队的海鸟,是无边无际、泛着金红色璀璨光点的海。
海风腥咸,强势却缱绻地拂过她每一寸发梢。
璩知花怔怔看着,大脑一片空白,一时间,什么思绪都不在笼中。
“走吧,我们可以走近一些。”
叶珖的声音从身边传来,她愣愣回神:“啊、好。”
海边道路连通着好多的巷子,间或有人从各个巷口走出。和璩知花他们同时从不同道路出来的,就不止一人,这会儿零零散散都在过马路。
莲镇是个相当小众的海边城镇,来这里旅行的人、和其他闻名于杂志报纸的各个城市相比,显然要少上不止一倍,而且大都是附近城市的人,只有少数才是像当初的小雅和毛毛那样远道而来的。
但即便如此,此时此刻,这里的人也比莲镇其他任何道路上的人都要多。
有年纪小的女孩男孩挎着篮子,装了满满当当的花,拦下一位又一位来往的旅人或散步的本地人,兜售着篮中的花。
“哥哥,买枝花吧!”
一位小姑娘挡在了刚走过马路的璩知花和叶珖面前,先是看了眼叶珖,又偷偷瞄向璩知花,才再次看向叶珖。
叶珖骤然被她拦住,脚下一顿。
饶是璩知花满心都在想着往前走,也忍不住停下,看向对方。
小姑娘约莫五六岁,梳着个马尾辫,棉布长裙外套着个针织的小马甲,皮肤微黑,是那种常被晒的肤色,精神气看着很是健康。
她正双眼忽闪忽闪地看着叶珖,时不时还会偷偷瞄一眼璩知花。
小姑娘察觉到她的视线,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大姐姐,你看起来比我妈妈还年轻漂亮!你这样漂亮的姐姐,该拥有漂亮的花!”
璩知花扑哧笑出了声。
叶珖露出无奈又好笑的神色,摇了摇头:“都有什么花?”
小姑娘欣喜地把花篮抱怀里,往上托了托:“有很多!”
璩知花思考了一下,半蹲下身去,平视着她,趁叶珖翻看花篮的时间,和小姑娘搭话:“你妈妈要是听到这样的话,会不开心的。下次要说,姨姨和妈妈一样漂亮。”
她嗓音轻轻,有种海风般的柔和。
“不会呀!”小姑娘歪歪脑袋,“我妈妈漂亮,所以她不介意我这么说,而且你是大姐姐,不是姨姨!”
她笑嘻嘻补充着,“不过,如果我说,在外边见到的哥哥和叔叔比爸爸帅,爸爸就会不高兴,会生气,罚我多写作业——我觉得,这就是被说中了,爸爸恼羞成怒!”
小小年纪的姑娘,说起话来头头是道,璩知花听得一愣一愣的,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后,又忍不住想笑。
叶珖从花篮中挑了朵纯白色的花出来,笑着打断了她们两人的对话:“就这枝吧。”
“嗳!好~”小姑娘欢欢喜喜应着,接钱找零,“花开花落,人走不散,送一朵花,传一份情——谢谢光顾!”
璩知花被这小大人样逗得眉眼弯弯,走出去好几步后,笑意还没落下。
叶珖将她的笑颜收入眼底,又轻轻撇开头,不长久地将目光停留,只把手中的花递了过去。
“你这样漂亮的姐姐,该拥有漂亮的花。”
清润的嗓音响起,璩知花一愣,看向身前的花。
旋即,她明悟过来——他是在重复刚刚卖花小姑娘的话。
璩知花拿过花,心跳蓦地有些急促。
她窘迫道:“……小姑娘乱喊,我,可能比她妈妈都要大了。那是为了卖花才刻意改口的称呼……”
话到后半段,渐渐趋于无声。
呈现在所有旅人面前的,是宽阔的,旷远的,恢弘而浩瀚的海面。
日暮西斜,刚才还播洒碎金般的璀璨与耀眼,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悄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暗红趋黑的浓彩,占据了海洋这块画布的主体。
这幅流动着的画布上,幽邃的深蓝打底,勾勒出它神秘与浩渺的主调,而其上的片片灰红,则如同大号画笔落下的斑驳触痕,色块连绵层叠间,点缀出那一抹独特的迤逦与华丽。
风过起波。
海鸟惊掠。
这是再无遮掩的、与暗色天幕交汇至一起,再难舍难分的海。
这就是……大海。
璩知花长发被带起,纤瘦的身体如同细韧的植物,在阵阵海风中坚定地立着,久久地凝望着海的方向。
叶珖忍不住侧眸。她的脸上没有表情,是一片平静的宁淡,偏圆的双瞳中,并没有忽略任何细节地映出那波澜迭起的海面,片片黏连浓稠的暗红色彩,像是一簇簇被深蓝吞没的冰冷火焰,无声无息地燃烧着。
他想要说些什么,那些话语却都又归于无声,在唇边化开柔和的弧度。
不知道多久后,璩知花提步向前,往更靠近海的地方走去。
一步,两步……她靠近着大海。
她没有办法形容出这份震撼,描述不出自己所受到的震荡。
她听到自己的灵魂在嗡鸣,在颤动。
这是多么瑰丽而神奇的所在啊。
在它的面前,楼房、车辆、行人、所有的一切……包括她,都是那样的渺小,悲伤、丑陋、狼狈,所有不堪的一切……都似乎能够被它所包容,卷裹,掩盖,淹没。
璩知花一时有些痴然。
她想再靠近一点,再向前走一点。
更加仔细地感受这片无垠水域的存在。
浪涌迭至,掀起朵朵晶莹的潮花。
忽然,她的手腕被人拉住了。
无法忽视的力道迫使她不得不停下脚步。
璩知花如梦方醒,迷蒙回头,叶珖站在她右边落后半步的位置,脸颊沾染着些许水痕,发梢也有点点透明往下淌落。
他眼底潮意弥漫,有那么短暂的瞬间,璩知花竟分不出它与海洋的区别。
她愣怔环顾,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已走出好远,海水已然盖过她的膝弯。
大脑刹那空白,妈妈坐在病床边无声淌泪的记忆不受控制地涌上,璩知花脸上本就不多的血色尽数褪去。
她惊惧抬眼,呢喃摇头:“我没……我不是……”
她没有再尝试过做那样的事,她不是有意往海的深处走的,她没有想——
“我知道。”叶珖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自语。
他脸上还带着零星流淌的水痕,和璩知花一起站在这远离人群的水域,神色丝毫不显异样。
仿佛如同以往的每一次、和她坐在璩家的小院中时一样,仿佛刚刚甚至顾不得其他、急促上前,直到现在还攥着她手腕的人不是他一样,从容平静。
“但是,等下我们还要去吃饭呢。”
他挂着柔和弧度的唇瓣轻启,温声说着:
“玩得湿漉漉的,店家会困扰的。”
吃饭……
璩知花下意识看低头。
长裙下摆贴在小腿上,鞋袜也已经湿透。
她张了张嘴,缓慢低下头去:“…嗯。”
海风遮掩了鼻尖的酸涩,璩知花任由叶珖牵着,往海岸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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