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入A班的事齐天磊谁也没说,但半年内成绩有了如此大的提高,想来也是自然而然的事。
再怎么说,他已经无法适应C班那样的学习环境,会考定在明年初,即便他不去找主任申请,Miss梁也要同他主动聊起这件事。
当齐天磊在张立轩身边坐下的时候,廖小峰的视线跟随他一同转向后方。
并不是什么值得注意的消息,然而Miss还是拍了拍讲桌示意安静。
“我给你们带了礼物,一会下课再说。”齐天磊压低声音,晃了晃手里鼓鼓囊囊的包。
谭家乔竖起大拇指,无声地回过头去,他见廖小峰许久没动,只好抬手把同桌的头扭回原位。
整堂课不知道Miss在讲什么,好不容易熬到了下课,廖小峰发觉自己忽然词穷,他趴在座椅扶手上,安静看着谭家乔急不可耐地催促索要自己的礼物。
没见到的时候憋了很多话要问,见到了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得安安静静地待好,等待对方主动搭话。
包里装着的无非是些当地热销的手工小玩意,像是巴士模型,印有地标的帆布袋等。
还有三袋分好的巧克力和小饼干,能把这么多东西塞进行李箱里带回来,也算不容易。
“我们还以为你不回来了,没想到,你这是搞了把大的!”谭家乔撕开一块巧克力含进嘴里,剩下的东西被他小心塞入背包,应该是想等回家带给弟妹们分享。
齐天磊的目光扫过廖小峰,笑笑没说话。
他这趟回来,人似乎变沉稳了一些,就连从前的臭脾气也有所收敛。
大家最好奇的,还是张斌那件事最后是如何解决的。
就当事人的说法,张斌那一伙当时全都在场,特别是写情信的那个女生,被吓得跌坐在地,明明油漆并未泼在她身上,然而张斌的下场有目共睹,当着英华和本校师生,还有齐天磊不要命的威胁,这帮人应该再也不敢造次。
“事后主任找过来,我就把那身被泼脏的礼服扔到他办公桌上,后来就再也没来找过我了,家里人也没提过,应该是解决了吧。”
托了主任,上回的事也是被他和稀泥给带过去的,如今事件一方成了齐天磊,想必难度较之前大大减弱。
就是闹到“家委会”,别人也不会只站在其中一方。
况且齐康可不会允许儿子吃了暗亏,虽然他平时根本不管齐天磊在学校里的情况。
“我看张斌也没闲功夫再来找茬,”谭家乔低声八卦,“他心心念念的‘女神’这学期出国了,哼!舔了人家这么久,还不就是个备胎。”说的是卢嘉欣,新学期卢嘉欣办理了退学,被家人接到国外念书去了。
齐天磊的回归使得四人小组变得圆满,以后再不用A班C班两头跑,廖小峰想想就觉得开心,上学期花在这上面的步子,够他从圣保罗走回深水埗。
放学回去的路上,齐天磊推着单车步行送他去车站,双方都知道,有些话不好当着另外两个人说,是关于沈琳的情况。
“齐康联系的医生不错,我妈要在英国继续待一年,修养好了再回来。”头一回提到齐康的名字,齐天磊没有咬牙切齿。
“我以为,你会在英国一直陪着伯母。”
“廖小峰,你就这么不想看见我?”故意的玩笑立刻引得廖小峰连连摆手,见对方当真,齐天磊这才笑着说,“放心,淑兰代替我陪着呢,李妈也在。”
实际上,还真就如廖小峰所想,沈琳本打算让两兄妹都待在英国,那边的学校不比圣保罗差,齐天磊的语言交流也没有障碍,待在英国念书既能陪着自己,以后在英国生活也比在香港要好。
可是沈琳的提议被齐天磊拒绝了,理由是不适应。
“我这么长时间没回来,你……”齐天磊顿了顿,随后补充说,“廖小婷有没有想我?”
要是不想现在就把巧克力收回,叫小吃货想吃也吃不着。
“想!可想你了,天天对我念叨‘天磊哥哥怎么还不回来’,‘天磊哥哥什么时候回来’,我耳朵都要被她问出老茧啦!”廖小婷确实问过,但不至于天天问,倒是她哥哥,整天在想这人怎么还不回来,是不是不回来了。
“哦,对了,”齐天磊忽然记起了什么,从包里磨磨蹭蹭掏出个东西递过去,“喏,这是给你带的礼物。”
礼物?刚刚不是给过了?
接在手里,居然是本未拆封的书,还是廖小峰已经读完的《The Lover》。
“这……”借出来的那本他已经还回了图书馆,当初只不过是为了学习英文才胡乱借了一本出来。
“这是英文原版,”齐天磊着重补充,“我很不容易才买到的。”
其实,廖小峰不太喜欢书里的情节,主人公贫穷的家境总能让他联想到自己,而过分悲观的描写几乎占据全书大半,表述的情他也尚未能体会出来,不过,既然是齐天磊“很不容易买到的”,他只能笑着收下并诚恳道谢。
“还有,”送书的好像忽然不好意思起来,并试图岔开话题,“天气这么热,巧克力别捂化了。”
说也是白说,到家后融化的巧克力已经沿着封纸的缝隙,糊满大半个袋底,谁叫小巴又闷又热,时不时还停站载客呢。
纵是这般,小吃货依然兴高采烈,她把封纸和口袋染上的巧克力舔得干干净净,在哥哥的阻拦下,今晚她只被允许吃一片巧克力,还要分出一半给庞大勇家送去,其余的全部藏在冰箱,以后再吃。
“哥哥,天磊哥哥什么时候来给我补英文啊?我还想补习。”嘴巴边糊的都是巧克力,这哪是想让人家给他补习,保准是在打歪心思,要出门回来的人请她吃烧鹅。
真是个鸡贼的小丫头!
从中五开始,学校的气氛开始变得不一样,特别是A班,跟在齐天磊之后,分别有好几名从B班和C班转进来的学生,这些学生在期末测验中有所提高,加上各个班的老师分类挑选,让失去大半学生的A班瞬间得以补充完整。
由此,整个A班目前是最有可能在会考中取得成绩的一个班级,当然,B班、C班的学生,将来也会成为从圣保罗毕业的优秀校友。
日子一晃由夏步入秋,糟糕的雨季就这样过去。
在学校,四个人几乎形影不离,关系越发密切,然而廖小峰要比其他人和齐天磊的关系更好一些,他们拥有共同的秘密,关于沈琳的病,关于齐康的冷漠,关于齐天磊不肯轻易示于人前的阴霾与软肋。
只有廖小峰知道。
沈琳去英国后,齐康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连带着廖大正也没怎么出现过。
索性齐天磊根本不关心这人的行踪,更别提回不回家睡觉了,因此也没想过要去追问。
他有时会去张立轩家住,要么就是把人全部叫到家里。
更多的时候是和廖小峰独处的,周末没事,他们会在香港的街道随意溜达,按照杂志上推荐的餐厅大老远坐车去找。
其实,也并非真的要去吃饭,否则哪能不带上最爱吃的廖小婷?
只是享受独处的过程,夹杂在行色匆匆的人群里,给自己定一个不远的目标,即使不说话,没有代步工具的“轧马路”也是聊以慰藉的。
譬如这周五,两个人约好了周末要去红磡的一家餐馆吃饭。
于是一早便在廖小峰家的小巴车站碰头,然后再一齐过去。
半路忽然下起雨,没有带伞,他们不得不在尖沙咀的一栋大楼下躲避冷雨。
已经是深秋,怎么这天说变就变?
廖小峰把齐天磊和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拿在手里抖,躲雨的时候淋了不少,幸好穿的都是夹克,水渍勉强可以抖掉一些。
周围站着的都是躲雨的人,纷纷谴责老天的忽然袭击。
他没留神,正要将夹克还给齐天磊的时候,对方没来由猛地冲入雨中,直直朝着大路上跑。
雨实在是大,砸得人睁不开眼睛。
等到廖小峰能看清的时候,他和拦在车前的齐天磊一样惊住了。
大路边停着一辆车,是再熟悉不过的黑色宝马,此刻廖大正僵立的身影停留在“唰唰”摇摆的雨刮器后面,因为离得近,从车窗外面可以很清楚看见他的表情,是目瞪口呆且做错事的惶恐与不安。
那不安被雨水一遍遍洗刷,再由雨刮器刮至清晰,短短两分钟,重复了无数次相同的画面。
而模糊的车子后排,齐康的剪影正和一个女人靠在一起。
也是奇怪,天色灰暗,那女人的红唇却着实耀眼,透过窗玻璃刺入齐天磊的心。
甚至来不及察觉,副驾上坐着露出半颗脑袋的小男孩。
打破僵局的是冲动的齐天磊,雨水不断自他头顶浇下。
没看见这辆车前,他是开心的,如今堵住车和车里的人,他只觉心里的某个地方“哗啦”被雨水冲碎了。
路边的半块砖头被他无意识地拿在手里,徒留的片刻清醒是绕过廖大正的窗户,来到齐康那边,齐康只是偏头瞧着他,西装一丝不苟,搭在膝盖处的双手动都不曾动。
“哐!哐……”砖头的锐角磕向玻璃,发出刺耳的响动,然而雨实在太大,连带着声音也被一同冲刷带走,流入城市的下水道中。
车子开始不自主发出抖动,一方面是那个女人拽住前座吓到哭喊的男孩,一方面是廖大正清醒地拉手闸、解安全带准备下车。
“别管他!”齐康出声阻止,“让他在这儿发疯,开车!”
他的声音被车窗束缚得沉闷,然而还是被廖小峰听见了,因此他回过神,拼命上去抱住失去理智的齐天磊。
明明廖大正和他都是局外人,可廖小峰无法抑制地心内抽痛,生平第一次对齐康这个恩人产生怨恨。
路人纷纷上前,雨势再大,架不住爱看热闹的人群,香港每天都在发生这样的事,即使危险如马仔砍人,看热闹的也能从街头排到巷尾。
“齐康!你给我滚出来!齐康……”齐天磊哑着嗓子,离得近了才听见他到底在说什么。
玻璃被砖头砸出花纹,然而想要突破还得再来十几下才行,碎片将表情扭曲的齐天磊分割成无数小块,由于砸得过于专注和用力,那半块砖上不知何时沾满了他的血,每挥出一下便带出一片血花。
“天磊!天磊别砸了……”廖小峰自后方抱住气到发抖的齐天磊,看见血花,他只得不管不顾去压对方挥砸的双手,可凭借他一个人,怎么拉得住这样的架势。
一个没留神,他的手掌滑到破碎的窗户上方,碎玻璃登时压入手掌,再来砖头无情地刮破他的手指,整条手臂忽然疼得一紧。
好像齐天磊就这么停下手里的动作,举着砖头站在车窗前喘着粗气发怔,廖小峰顾不得手上的疼痛,他赶紧把人架得离车远了些,跟着他留意到廖大正往后视镜看了一眼,终于发动车子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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