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意没能及时从情绪中反应过来,还沉浸在无法自控的思绪里,下意识伸手想要破开让自己苦恼的源头。
意料之外很轻巧的推开了。
程熙沉着视线,用目光在她身上一寸又一寸摩挲,舌尖抵着上颚,微抿着唇将气音推了出去。
“骗子,”她说着,像是一句悠久的叹息。
薄意又一次睁大了眼睛。
“我没有骗你,”莫名其妙就被人按着亲,她也有些说不出来的委屈,弯下去的背脊直了起来,“我们连感情基础都没有打好,你这样已经是越界了。”
薄意素来喜欢把难过往心里咽,可今天一件事叠着一件事,就算是她,心里能留存的情绪也到了临界点。
“我已经答应陪着你了。”
“……”程熙沉默了一下,很罕见的,心里蒙上一层说不出看不透的雾。
她从来都是结果论者。
就算是压上一切去赌一个可能,也只是为了将薄意从死亡里拉到身边这一件事而已。
可从重启时间开始,她就离自己想要的结果越来越远了。
“你说得对,”程熙压下心里那一点奇怪的不满,又重新捏住了薄意的手。
从指尖一点点摸下去,直至还在跳动的脉搏。
她喟叹道:“我应该要求更少一点。”
薄意丝毫不知道自己一句话改变了什么。
程熙压低脑袋靠在她的手心,眼底光芒潮起潮落,最后化为藤蔓般的温柔,默不作声封存了许多情绪。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薄意看着她突然软下来的样子,不由重新检讨了自己,说到底,程熙关于人情的课程连及格都没有,她再去强求又有什么意义呢?
“只是这种事情不是我们应该做的,”她忽而有操起了教导的心,柔下目光道:“这并不礼貌。”
“我们不能做……”程熙抬头看向她,定住的眼瞳像一面镜子,“那谁能跟你做?”
“叶星河吗?”
薄意:“……”
薄意无奈扶额,只当她是没有引导才占有欲变质,有些好笑道:“这可和叶星河没关系。”
程熙鼓了鼓脸颊:“我喜欢你,为什么不能亲?这又不是第一次了。”
所以话题怎么又转回这里了……
薄意心里斟酌着语句,想用更简洁,更无法辩驳的方式反驳她的观点……这并不困难。
她一开始是这么想的。
但一抬眼,心里所有打好的腹稿都被对方灼热的眼神烧成了灰烬。
薄意张了张嘴,像是被人当头一棒打坏了脑子,又不可避免的滑向另一个看不见的方向。
……程熙好像是认真的。
但这怎么可能呢?
程熙,怎么可能对她真的有那种情感呢?
如果那不是浮于表面的情愫,如果那不是始于书本的谬误,如果那真的是真心……
那又代表着什么。
薄意咬了咬唇珠,浑身过了电似的,心乱如麻。
“你在想什么。”
她沉默得太久,程熙短暂回温的情绪瞬间直线下坠,那股无名火又一次冒了起来。
“你又不敢看我了。”
程熙缓慢从沙发上坐起来,不同于之前将自己置身于薄意下首的态度,一手按住眼前那段修长的脖颈,双手交合凑了上去。
这是一个足够亲昵的姿势,任何逃避都会被强行放大,无处可逃。
所有被压下去的情绪再次冒了头,又顾忌着怕真的伤了人,她过载的心情反倒冷静了下来。
极致的冷静下,模糊雾里出其不意长出了一点清晰的脉络。
事教人一次就会了。
去他的“要求太多”!
程熙懒散挂在对方身上,嘴唇勾着,语气却反常往下压,翻脸比翻书还快,“我要你自愿留在我身边。”
“自愿”两个字被压得很重,在两人之间滚了一圈又重重砸在薄意颤抖的眼睫上,横起来,如同隐匿的锁链。
薄意罕见失言:“这怎么可能……!这个条件是不是太严苛……”她顾不上过于亲密的距离,想粉饰太平却迟迟无从下手。
程熙太认真了,无法用任何一种让她足以脱罪的理由越过去。
可这又算什么呢?
“让我想想,”薄意垂下眼,嘴唇紧紧抿在一起,“……让我想想。”
多可笑啊……
时至今日,她仍旧这么没有出息,仍旧在为情感所累。
“你应该知道吧,我不会接受含糊的选项,”程熙盯着她,语气不含任何折衷意味,直白到近乎冷硬的地步,“拖延对我是没有用的。”
“……”被堵死了。
再也没有避让的可能了。
薄意沉默良久,深呼吸几次,终于将心情绑架完毕:“我会的……我能做到。”
——
“你能做到什么?”被一通电话叫来的叶星河满脸震惊,从沙发上弹起来,并起两指狠狠敲上薄意的额头,“你要是敢拒绝她就完蛋了吧……这种事情为什么要答应下来啊,明明只要装可怜就很大可能糊弄过去啊。”
她可是看了宁荷交上去的任务报告。
程熙这个天灾宿主……在薄意面前哪里有一点说一不二的样子了?
“我知道你不愿意,但是形势比人强,学一点软话也没什么不好,再说了,你就算当场答应下来,她也没办法辨别你的真心啊。”
“现在把问题架得这么高……她肯定会非常在意抠细节的。”
叶星河抓了抓头发,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连珠炮似的叭叭叭。
叭叭完了又觉得口渴,去够桌上的水杯。
一抬眼,不期然和对面栏杆上趴着的某人对上了。
叶星河:“……”鬼,鬼啊!
叶星河指尖颤抖了一下,强撑着气场告诉自己不要在意。
“你生病了?”薄意按住她快要把水抖出来的手,诡异的没注意到异样,语气微凉又不乏关心,“是我找你找的不是时候吗?要不然今天就……”算了。
“……不能算了。”
叶星河感受到从头顶落下来的压制目光,一口气将水喂进嘴里,强行压下了胃部翻涌的绞痛感。
事已至此。
都死贫道了,还是救一救道友吧。
叶星河灌下去一肚子的凉飕飕,眼一睁一闭,像磨刀一样哼唧出一句强硬的话。
“我们还是继续谈论你对程熙的感觉吧,首先我不赞同你和天灾宿主发展出更进一步的关系……”
“咕噜,”叶星河莫名咽了一下口水,悄悄抬头看了眼栏杆,程熙还是那个百无聊奈的姿势,脑袋压住叠在一起的手,歪着脑袋,姿势看着还有些亲切。
——如果忽视对方微抬着,正好能瞄准她脑袋的指尖。
“正道”的光,落了下来。
“但话又说回来了,”叶星河心里苦但不说,只能强颜欢笑,“其实程熙对你还是不错的,也算是要什么给什么……说不定她真的想成为你的伴侣。”
“不,不对,”一直保持着倾听姿态的薄意忽而蹙起了眉,比起“程熙对你不错”这种表达,她显然更擅长追根究底。
“渴求伴侣”这样的情绪,在程熙身上仿若水中浮萍,但有一点却是肯定的。
“她只是想要我留在她身边,只看着她,只为她的悲喜而动容,”薄意煽动嘴唇,有一瞬间,灵魂像是脱离了身体,“这不是对待伴侣的态度。”
“说到底,我没有反抗的资格,只是她手心的玩物罢了。”
既是掌控欲作祟,又何必要以爱为名。
薄意看向一侧的书架,那封没有被程熙接受的信曾经大喇喇放在有翻阅痕迹的书上,而现在,已经被拂落下去,像是不会呼吸,连存在都冗杂的尸体。
而书的扉页,句句都在写人类的爱。
她和那封不会被打开的信,又有什么区别呢?
“你不会要直接拒绝她吧?”叶星河心都揪起来了,心想这都是些什么事啊,薄意从过去能汲取到的正常的关爱本来就少,要是未来也只能蹉跎于天灾恶魔的手里……这不是太残忍了吗。
“没有别的可能了吗?”叶星河看着她指骨泛青的手,脑袋低着,思索了很久,习惯趋利避害的心终于越过了安全界限,声音压得很低很低,“她应该不会杀了你,你能不能……”跑。
“你们在说什么呢,”程熙突然出现在薄意身后,窗外透过来的黄昏黯淡,只能映出她的脸颊轮廓,直到——那抹幽幽的红色望了过来。
没有半分笑意和柔和,眼瞳危险的眯着,四目相接,像是从灵魂深处俯视地下的蝼蚁。
是完完全全,属于猎食者的眼神。
“是我打扰你们了吗?”她说着,手指亲昵从薄意颈间滑下去,语气平淡,“我不反对薄意交朋友,但是想要从我手心窃取珍宝的‘朋友’……”
“够了,”某个词语被脱口而出的瞬间,薄意心里的疲倦忽而攀升到了顶端,“我答应你,”她转身撞进一片沼泽里,隔着一层沙发,毫无滞涩的抱住了她。
然后,堵住了那张满是威胁意味的嘴。
刹那间,有风刮过,带着拽下一片叶子的轻盈,映亮了滑到脸颊上的凉意。
它如此安静,从一双眼睛落进另一双眼睛里,湿湿咸咸的,被敞亮披上寒意后,皮肤后的血液却像是失温发烫。
那是泪。
……那是,泪。
程熙垂着视线,散落的长发将那双沉默的眼睛分割一半,如同现实与想像的分界,反倒叫她不能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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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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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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