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她把我忘了。”

今早陆聿莲上朝前交代过,午时回府用饭,柳山山很早就着人准备。

师砚芝一早喝完药,又犯起困,便去外院走了几圈。

不知不觉走到昨夜陆聿莲抚琴的亭台,慢慢坐下。

石桌上没有琴,她的手放上去,仿若触动琴弦,指腹微刺。

元意带着邵绾到院门口时,见她正在亭内一脸好奇地观察石桌。

邵绾的眉低压着,问道:“她在干什么?”

元意想了想,很快明了:“昨夜陆大人在此抚琴。”

邵绾懂了,眉却压的更低,脸色不大好看,“那这脉,诊是不诊?”

元意说:“诊,当然诊。邵医师稍候,我去找女君。”

邵绾点一点头。

整座府里到处弥漫着喜色,这方僻静的院落残留着旁人的喜乐,她出神地看向院内的石榴树,榴花开的很好。

可未免开的太好了。

甚至吵到了她的眼睛。

她将头仰起,看到天上干净到一片云都没有。

没多时,师砚芝和元意一道回来。

邵绾退开几步,表情冷淡。

因为前情,师砚芝并不诧异。

进屋后,如昨日一样先诊脉。

邵绾紧抿着唇,摸清脉息,很容易发现她心中郁结之气散了许多。

“回元丹吃过了吗?”

她突然一问,师砚芝差点没反应过来,后知后觉才回道:“我不知该怎么吃。”

邵绾冷冷道:“张嘴喂进去,再咽下去,很难吗?”

师砚芝道:“……不难。”

她虽懂些药理,但在邵绾跟前无异于班门弄斧。

邵绾开的方子她看过,担心两者药性相冲,便只喝了药,打算今日再询问回元丹一事。

邵绾知道她的想法,不过刻意刺两句罢了。无声很久,她像妥协似的,“午食后吃。”

走的时候,她交代了句:“好好修养。”

师砚芝道了声谢,准备送她出府,但邵绾回绝了,“别在太阳底下走动太久。”

她出了府门,心里一阵又一阵的酸楚。

回到邵氏医馆,祖母已在门口等她,她眼眶骤热,跑过去躲在祖母怀里,轻声说:“她把我忘了。”

祖母轻轻拍着她的背,“没事,别伤心,治好她以后,我们回大荔。”

***

午时,陆聿莲回府,带来圣上的赏赐。

赏赐堆满屋子,书案、梳妆台上的东西全部换新。

师砚芝对当今圣上的了解并不多,只是按照常理来说,圣上对她应该又厌又恨才对。毕竟她此前一直为长公主和摄政王殿下做事。

而长公主与摄政王又都对皇位虎视眈眈。

想来这些赏赐都是为了顾全陆聿莲。

虽说未曾读过书,但对于人情世故她也稍微懂一些,昨晚的婚宴一定让昱京许多人难以入眠。

陆相估计更招恨了。

就算证明御史不是她所杀,可真凶一天没抓到,她依旧洗不清冤屈。

大约人只有到了将死时刻才会醒悟。

从前她为报答阁主的恩情而活,现在则是想为自己争取一次。

不论长公主还是摄政王,甚至于阁主,都是过往。

陆聿莲躺在窗下的椅子上,背后靠着一个软垫,臂弯里还压着一个。

软垫上有绣鹤图案,金线在光影映照中闪出光华,她抬手拨弄小几上的薰炉,问元意说:“邵医师今早来过了吗?”

元意回道:“来过了,还给女君留了回元丹。”

师砚芝在屏风后换装束,元芙拆了她的发髻,帮她挽了一个不妨碍行动的髻。

陆聿莲微微起身,手臂撑在软垫上,朝屏风那边看了眼。

屏风上绘着栩栩如生的鹤群,透过屏风,那道清幽的身影更加朦胧。

“她有说什么吗?”

“没有。”元意道:“不过……邵医师好像认得女君,和女君说话的时候……”

总堵着气。

陆聿莲默声片刻,突然嗤笑,“管她作甚。”

元意感到困惑。

她还以为善待医师是世人的共识,毕竟命都在人家手上。

她们陆大人真是不走寻常路。

元芙望着镜中的人,眉若远黛,鼻额俊挺,双眸清澈,这样的相貌,如果不是一早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一定会以为她是京中贵女。

师砚芝许久没听到她出声,有些不安:“哪里不对吗?”

元芙回神,急忙扶着她起身:“不是不是,我是看女君太美,看呆了。”

师砚芝道:“……”

她以前没听过这种赞赏。

阁主只会夸她砍人的刀法。

等她走到屏风外时,窗下坐着的陆聿莲正好看过来。

清风吹过,薰炉中香烟袅袅,陆大人呆怔一会儿,目光愈发晦暗。

就连声音都变得低沉,“你今日身子好些没?”

师砚芝望向她,对她眼中浓稠的情绪一无所知,诚实地回答:“好些了。”

元芙抢着答到:“大人您不知道,女君都出院子逛了一趟,又在您昨晚抚琴的亭子里坐了一阵,不说容光焕发,但气色红润是不是?”

这本来就是实话,说出来也没什么,可师砚芝莫名觉得窘迫。

昨晚陆聿莲为她抚琴,她今早就去亭子里,是不是不太妥当。

陆聿莲眉梢挑起来,唇边也勾出弧度,轻声道:“果真如此?”

师砚芝只得点头。

她只是去了趟亭子,好像也算不得大事。

陆聿莲撇下臂间的绣鹤软垫,走到她跟前,伸出手。

那双手一看就是文人执笔的手。

中指侧面有轻微凸起的薄茧,指骨都长得非常漂亮。

师砚芝从没做过别人的女君,更没被这么对待过,垂下眼睫,她没让陆聿莲多等,将自己的手放在对方掌心。

元意和元芙对视一眼,同时面露慈色。

她的手刚放上来,陆聿莲便收紧力道,将她牵住,一同去了中间的膳厅。

一般来说,早朝之后宫里会备朝食,但昨夜她们才成婚,陆聿莲不愿放她一人在府里,索性早退了。

反正朝野上下对她的评价已经没办法更恶劣了,比起这些,她更在意府里的人。

自救回师砚芝后,丞相府里的一应事务都以她为先,菜品当然也更和她的口味。

问题是……

陆聿莲怎会如此清楚她的偏好。

昨夜她才想通,陆聿莲与她成婚是出于保护之心,心中得以清明,可现下又困闷起来。

陆聿莲为何要保她呢?

失去武功的影卫,还能为丞相大人做什么呢?

陆聿莲看出她心不在焉,帮她盛了碗汤,柔声细语:“在想什么?”

师砚芝没法袒露心事,因为陆丞相救了她,她如果还生出各种质疑,那未免太过分。

“陆大人专门请邵医师为我诊病的吗?”

陆聿莲将碗送到她面前,可不等她伸手去接时,已经拿起汤匙,舀起一匙汤,喂到她唇边。

她不得不张口。

汤汁浸在唇上。

陆聿莲拿自己随身的素帕帮她擦了。

师砚芝耳后发烫,不敢看她。

陆聿莲说:“邵绾医术不错,我信得过。”

师砚芝便将前情告知,“我尚在长公主府做影卫时,杀了她的父亲。”

陆聿莲笑了:“那又如何,各有立场,各为其主,何况据我所知,邵绾与她的父亲不睦已久。”

邵氏是仵作世家,到了邵绾父亲这里,偏生是个无德无能的庸才,整日好吃懒做不说,还混入江湖帮派,邵绾的祖母是大胤第一仵作,决然不肯有这样的后人,便将其逐出家门。

但奇怪的是,她如此看中仵作的重任,却让孙女学了医道。

总之这都是内幕,外人甚少知晓。

师砚芝听完,恍然悟彻:“原来是这样,难怪邵医师会给我回元丹。”

陆聿莲神情微妙地问:“砚芝,你认为邵医师为人如何?”

师砚芝哑然,“我…不知。”

她与邵绾并未深交过,彼此甚至不算相熟,怎会清楚对方为人。

陆聿莲于是换了一个问法:“那你认为,我与她比的话,谁更胜一筹?”

师砚芝道:“……大人为何这么问?”

陆聿莲笑了笑,“我以前总喜欢逗你,你应该讨厌我吧,邵医师就不同了。”

师砚芝被迫回想起从前。

那次公主府办赛诗会,陆聿莲不请自来,坐在长公主身旁,朝着她所在的方向扔了几颗枣子过来。

对于当时的她而言,接住那几颗枣子是易如反掌的事。

但令她没想到的是,那些枣干干净净,分明是精心挑出来的,润的快要沁出水来。

她拿在手里看了会儿,装进口袋,并没有吃。

影卫身负重任,除了主人给的食物,什么都不能吃。

赛诗会尾声,依稀听到有人说陆聿莲赢了。

长公主精心准备的礼品便成了丞相大人的囊中之物。

师砚芝看不懂诗文,只是觉得陆聿莲写的字好看。

甚至比长公主写的还要好看。

众人心情复杂,有人难免起了坏心,一行人离开湖心亭时,陆聿莲被谁推了一把,坠入湖中。

那时正值秋季,湖水寒凉。

陆聿莲可能大意了,连个近身护卫都不带,身边只跟着元意和元芙,哪里救得了她。

师砚芝接到长公主的指示,在众人面前现身,轻身飞跃湖中,将陆聿莲捞上来。

陆聿莲并不像一般人,哪怕坠湖被救上来,依然生龙活虎,抓住师砚芝的手,“你救了我,我是不是该以身相许啊?”

师砚芝没见过这么轻佻的人。

什么以身相许,分明是戏弄她。

她心里生气,不过仍然坚守一个影卫的职责,速速隐到暗处去了。

之后,陆聿莲每日都会命人送许多鲜花糕点来,指名道姓要给她。

同时,那日推她落湖的人也就此销声匿迹。

她们就是这么认识的。

迟来的更新muamua感谢收藏的大大们我会努力更新!(同时更三本的人信誓旦旦地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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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她把我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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