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郑阿狗以在母体中孕育的姿势,环抱双腿蜷缩在角落,
他已经快满十六岁,骨架却和寻常**岁孩童相似。
从未见过阳光的皮肤苍白到没有一丝血色,骨骼因为被塞在衣柜中,呈一种诡异的形态扭曲着。如果不是郑泽每隔一段时间的探望,他不会觉得面前这个人形怪物会是他儿子,倒像是衣柜中藏了一个厉鬼。
每次打开衣柜,他都要做很长时间的心理准备。
仕途的顺利让他在余家抬起头来,余宝珠多年未孕、岳丈岳母的日渐衰老,也让他在余宝珠身上找到了可以控制对方的机会。
他们开始频繁地吵架,有的时候吵得很凶,隔壁院落都能听见。郑泽第二日上衙时,街坊邻居总有好事者打听两人昨晚因为什么事争吵。
郑泽无奈道:“没什么,内子耍耍小性子,无妨无妨。”
然而他越是这样遮遮掩掩,街坊邻居的探究欲越是难以克制。
有人不屑嗤笑道:“装什么呢,谁家不知道他家每晚都吵架,他家那媳妇闹腾得要命。”
“都说家丑不可外扬,哎,郑泽自己也可怜,现在多少也算个官,找什么媳妇找不到,偏找了现在这个不会下蛋的母鸡,连个子嗣都没有。”
有人还记的郑阿狗,问道:“我记得以前郑泽不是有个孩子吗?好像还是个男孩,怎么成亲之后就不见了。”
余家的邻居太婆压低声音,神神秘秘道:“我跟你们讲,你们别往外说。我听说他们把那孩子送走了,就是因为余家宝珠容不下郑泽发妻所出之子。结果你看现在,自己又生不出来。都十年了,郑泽也不小了,不知道还能生吗。”
大家一时都有些不忿。
“宝珠看着挺喜欢郑泽的,称得上贤妻,往日没因为此事争吵的时候,两人看着也很是恩爱,宝珠还天天给郑泽去送饭呢,你瞧瞧现在……谁能想到呢?如果宝珠当日大度些,能容得下那孩子,现在也不至于如此。”
忽然有人想到了什么,问:“宝珠也不小了吧?这再怀不上可就难了。”
余宝珠眼光高的很,挑挑拣拣最后却将自己剩了下来。这年头女儿如果嫁不出去,那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结果最后宝珠却看中了一个先前死了发妻的郑泽,事到如今,余家二老纵使万般看不上郑泽,也拿这个女儿没办法,只好以倒插门作为条件,促成了这桩婚事。
旁边的人挤了挤他的胳膊,使了个眼色。
一众人看去,发现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午时,徐凌正要出门给郑泽送饭。大家低下头各干各的,刻意将眼神与徐凌错开。
徐凌目不斜视地往衙门而去。
虽说背后之人没有留有生门,他却也想尽力在这里找到更多线索。
能入手的,就是余宝珠这个人。
他给郑泽送完饭,避开人,找到汴城户籍册。
他每日只能看半个时辰,时间久了会有被发现的风险。
接着上次那一页,他继续往下看去。
这一次,徐凌发现了一个有趣的东西。
“我记得很清楚,是从去年立春之后没多久就开始的。”
知府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徐凌垂下眼睫,深思。
余宝珠和郑泽一定会有孩子,这个孩子生于立春。也是伴随着这个孩子的降临,疫病大面积传播起来。
而此时,他却发现,郑泽的发妻白秀英,也是生于立春。
白秀英,熙平十四年,立春生人。
夜里,他问郑泽白秀英的死。
郑泽诧异看他一眼,似乎没想到徐凌为什么问起一个死去多时的女人。他敷衍道:“生下阿狗没多久,她就跟人跑了。报官都没找到。我嫌此事丢人,就说她得病死了。”
他在说谎。
如果发妻是跟人私奔,他又为何做出怀念发妻的作态。
那作态毫不作伪,从前每每谈起白秀英,他总是红了眼眶。
徐凌总觉得自己的方向是对的,但细节缺少太多,无法拼凑其全貌。
他想着再去衙门找找,看有没有更多的线索。
然而他这一睡,就到了第二日中午。
他一睁眼,对上的是余父余母和郑泽关切的面容。
徐凌压下心中差异,不动声色地观察面前三人,直到余母先开口:“方才发现你一个人晕倒在厨房里,叫你爹爹请了大夫来。”
说罢,她嗔道:“你这孩子也真是的,连自己怀了身孕自己都不知道。大夫说了,你这一胎来之不易,要好好保养。”
郑泽更是喜极而泣,他距离余宝珠最近,伏在床头,握着徐凌的手:“太好了宝珠。我们终于要有属于自己的孩子了。”
徐凌闻言沉默,将目光落在自己平坦的腹部,陷入了沉思。
紧接着,空中传来撕拉一声,眼前的三人像是被人凭空撕去,外面的日光被黑暗吞噬,徐凌眼睁睁地看着周遭环境变成了黑夜,昏黄的烛光摇晃着。
三人的动作依旧没变,郑泽依旧喜极而泣,握着徐凌的手,泪眼盈盈道:“太好了宝珠,我当阿爹了,我们有了属于自己的孩子!”
余母抱着怀中的襁褓,时不时轻语哄着怀中的孩子,似乎是见到徐凌醒来,将孩子抱到徐凌面前,满心满眼的慈爱:“宝珠,快看看,这孩子长得和你多像啊!”
徐凌:“……”
背后之人不知受了什么刺激,竟好像赶进度一般,送他去死。
徐凌垂眸看了一眼,襁褓中的孩子浑身皱巴巴的,像一个剥了皮的小猴子,难看的要命。
然而一家人欢喜的,像是看到了什么天大的宝贝。
余父笑道:“你瞧,这眼睛这鼻子,跟宝珠一模一样。”
“对了。”余父又道,“孩子的名字等着你来起,先前没问你,你可曾想好?”
旁边身为孩子父亲的郑泽,倒好像局外人一般。
这些年他仕途颇顺,已经许久没有受到过这样的无视。
他的神色有一瞬间的僵硬。
很快,徐凌没有说话,他肚子里的女人说道:“爹,娘,孩子的名字就让官人来取吧。”
二老当即不悦道:“当年说好了,这孩子跟咱们余家姓,也要从咱们家的越字辈。哪有让上门女婿起名的规矩?”
余宝珠道:“那都多少年前的事了,官人求来这个孩子不容易,是该姓郑的。”
郑泽神色稍霁,稍加推脱便应了下来,只不过道:“这孩子来之不易,是上天赐给咱们的宝贝,名字之事马虎不得,这样吧,先前知府大人说有个算命先生,很是灵验,不若取名的事,就交由这位先生来吧?”
他看了一眼余父余母,又道:“一定要让他为咱们的孩子起一个从越的好名字。”
听到郑泽如此上道,女儿又是一意孤行,被郑泽圈的死死的,二老也只能退让一步,哼了一声,未再多言。
而余宝珠看到郑泽高兴,自己方才高兴起来。
几人逗着怀里的小孩,一时之间,这小屋内充盈了快乐幸福的气氛。
除了一个地方。
角落的衣柜像身处在另一个世界,与小屋中的一切格格不入。
入夜,床上的徐凌猛然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像是被蒙上了一层鲜绿的色泽,在夜里闪动着诡异的光彩。
旁边的郑泽像是被人下了药一样,毫无知觉的酣睡着,全然不知自己的妻子此刻正在做什么。
徐凌的意识是清醒的,却无法掌控身体,而他身体内部的余宝珠,也好像被人控制一般,失去全部的意识,如同一具牵线木偶,踏向未知的深渊。
晚上为了让余宝珠休息好,余父余母便将孩子抱到自己屋子里照顾。
徐凌一路走到正屋,敲了敲门。
余母问了一声:“谁呀?”
徐凌没有说话。
余母打开门,见是余宝珠,嗔怒地打了她一下:“你还没出月子,就算现在不冷,你也见不得风,你这孩子大半夜乱跑什么?敲门连话也不说!”
余母嘴上虽责怪,手却毫不犹豫地把女儿拉进了屋子。
经此一遭,小床上的孩子被吵醒,声嘶力竭地哭号起来。
余父赶紧披上衣服,趿拉着鞋子,端着油灯过去哄孩子。
他一边“哦”着,一边轻声唱道:“小娃娃,莫哭啦。嬢嬢给你做糍粑。爹爹给你一张网,明天来吃鱼和虾。”
襁褓里的孩子慢慢的不哭了,被余父哄着重新睡了过去。
就在余父弯腰放下孩子的时候,余宝珠忽然问:“爹,你在做什么?”
余父直起腰,一脸莫名:“囡囡哭了,我帮你娘哄哄啊。”
余宝珠却好似没有听见一般,又问:“爹,你在做什么?”
余父见她神色不对劲,看的人瘆得慌,也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大半夜的,你这是干啥呢,怪吓人的,我干啥?我还能干啥,哄孩子啊!”
余宝珠忽然一个箭步扯住他的衣襟,厉声问:“你到底在对我的孩子做什么?!”
余父就算年纪大了,也是个男子,此刻却被余宝珠从地上生生拽起来。
余宝珠的手劲极大,很快,他就有些喘不过气来。
余母见状,赶紧上去阻拦,想要掰开余宝珠的手:“你这孩子,这是做什么?”
余宝珠扭头看了一会,伸出了另一只手,抓住了余母的脖子,将两人在自己眼前举起。
她笑得可怖,黑眼仁大的出奇。
“你们为什么动我的孩子?你们想害死我的孩子,对不对!”
二老眼珠通红,双目爆出,艰难地挤出一句:“你不是宝珠。你是谁?”
余宝珠冷笑着,嘎嚓一声,拧断了两人的脖子。
她像是丢垃圾一样,把两个老人扔在地上,从床上扯下了纱帐。
拿着纱帐,在房屋间高高抛起。
纱帐轻松飘过房梁,垂落。
她面无表情地,将两人一个一个吊在房梁上,拉着纱帐,背对着两人,用力一扯。
两具尸体被吊在房梁上,双目大睁,死不瞑目。
而她好像没事人一样,弯腰抱起小床中的孩子。
哼着歌,踏着月色,抱着孩子往自己和郑泽的屋子走去。
女人幽咽的轻哼声,在夜色中幽幽响起。
“小娃娃,莫哭啦。嬢嬢给你做糍粑。爹爹给你一张网,明天来吃鱼和虾。”
二十三章的评论我应该永远不会回去看了,断更这么久,今天登上wb发现还有老婆问我身体怎么样了。好感动真的真的。其实我身体好多了,断更这么久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写大纲的本子被我不小心寄回家了,我还没有坦然到跟我爸说,让他把我写满大纲的那几页给我拍个照的地步,没有大纲有点两眼一抹黑,就只能不写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6章 第 26 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