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鎏宵台夜宴一摔,“摸”过傅湘前后,黛窈一直有意留意自己的状况。到晚上回去宿帐休息,再到第二日白天,竟真的没再发生过任何倒霉琐事。
虽然循不着任何逻辑,但“邪物”给她的法子似乎真有用来着?
扪心自问,黛窈娇气怕疼、凡事无甚耐性,但其实诸多琐碎,并非当真无法忍受。
真正无法忍受的,是自从脑中邪物出现,她几乎但凡入睡都会做一个相同的噩梦。
此番一夜无梦,睡了个美美的饱觉,总算养回了些许元气。
那么问题来了。碰死对头用过的东西,霉运可消失一个时辰,时效太短不怎么靠谱。
亲一下?不可能,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摸一下相对来说可以接受。
但每天至少得去摸人家一下,前提是每天都有机会能跟对方碰面。死对头又是白月光又是未婚妻的,似乎情史还挺乱,自己会惹一身骚吧?
再则万一死对头误会自己对他有什么意思,把她也归为“自取其辱”的一类……
黛窈光是想想就忍不住在心里摇头。
可事到如今,至少得先把冬狩捱过去。
“郡主这是干嘛呢?”
轻纱暖帐中,雀首香炉内氤出淡淡烟云。看着镜中人的模样,辰欢和白露对视一眼,不确定自家郡主又准备搞什么幺蛾子。
旁人不清楚,但辰欢和白露作为贴身丫鬟,却知自家郡主近日来吃不好饭睡不好觉,夜半三更还总是被噩梦惊醒,吓醒后都不敢继续睡觉。
诸多琐碎折腾下来,整个人像是被霜打的落茄。
被衣物裹覆的手肘、膝盖、脚指头、脖子等地方,也因倒霉而受过不同程度的伤,虽说都是些小事,但正所谓鸡毛蒜皮最磨人心,可把两丫鬟心疼坏了。
然而此时此刻,少女哼着歌儿,似乎心情还不错?换下了平日最爱的明艳色系,在堂姐那里借了一套暗色调的裙袄、氅衣。
由于肤色白腻,身材高挑又婀娜姣美,甫一穿上非但半点不显老成,反而犹似夜色裹娇花,有种出奇的华丽瑰艳之感。
以为自家郡主一时兴起,想尝试下新的风格,但当黛窈掏出一顶帷帽面纱,整个儿扣自己脑袋瓜上。
辰欢和白露茫然了。
“郡主惯常爱美,今日又打扮得这样漂亮,将脸遮起来岂不可惜了?”
“郡主是觉得雁南山冷,怕吹风吗。”
“别问啦。”少女起身后转了一圈儿:“走,找孙小柔去。”
*
冬狩首日,是个艳阳天。
覆满积雪的松柏被风一吹,抖下些雪沫,在地上投下清晰的冠影。
待穿过一小片松林,视野蓦地开阔起来。
入目幡旗飞扬,不时有身着甲胄的禁军四下巡逻,更远处的雪原之上则是辽阔的演武场,隔得老远都能听见阵阵鼓乐之声。
黛窈除来看热闹,来瞧姜烨的赛绩之外,另一目标当然是“定位”某个人了。
按照十二时辰计算,得到晚上才需再“贴贴”一下,但提前定位定位总是好的。
好难得不做噩梦了,黛窈这日贪睡,起得晚了些,抵达现场时,以“凵”字型分布的数十座观赛台早已人头攒动。
其中一座弧形观赛台拔地而起,由明黄幡帐与四下隔开一段距离,里面坐着的自是承明帝。左右跟后排则坐着附属国乌斯藏的使臣,及大雍勋贵国戚。
女眷们或扶华盖,或以扇掩面。
少年人热情最高,许多都站了起来,一些不拘小节的世家千金也不时挥舞着手中香帕。
“怎么办,视线都挡完啦。”黛窈踮踮脚,入目全是人头。
“这有什么,好说。“孙柔也没问黛窈为何戴着帷帽面纱,还穿了一身与平日风格背道而驰的暗色调衣裳,害她险些没认出来,只拉起人就往人堆里钻。
辰欢和白露挤不进去,纷纷在外头喊道:“郡主要当心啊,千万别摔了碰了!”
黛窈来不及答复辰欢白露,也还没来得及问孙柔怎么个“好说”法,身子便陡然一轻,整个视野豁然开朗。
黛窈:“......”
孙柔人不如其名,整个人非常不柔。
竟于人群之中二话不说,直接将她整个儿抗了起来。
“这下能看到了吧?”
黛窈:“......”
屁股坐孙柔肩头,黛窈一时颇有些感慨万千,心说有个力气大的好闺友,真是她姜黛窈的福气哇。
与此同时,数十座观赛台陡然爆发出一阵极致的喝彩声,世家小姐们手中香帕也几乎挥成了一片五颜六色的绢海。
原来占地极广的演武场上,正进行到上午场的箭术对决。眼下除被淘汰的,剩下的都是个中翘楚。
此刻刚好淘汰到最后一轮,场上仅剩下四人。
秦茗,霍允,姜烨,沈延歌。
竟都是熟人。
“你弟弟进决赛了。你没来之前,一共十八轮,能挺下来属实不易,快夸他。”
平日嘴上嫌弃,但姜烨真的闯进决赛,黛窈激动得简直跟自己夺魁了一样。
她撩开面纱一角,下意识朝远处的姜烨挥手,但想起自己今日装扮不就是不想被人认出来吗,又赶忙将手放下。
“等他夺魁了再夸啦。阿柔这样累不累,要不放我下来?”
孙柔:“你是不是瞧不起我?”
“......”
接下来的决赛,和先前的轮流淘汰制不同,是每年都最精彩的逐马抢靶。顾名思义,入决赛者策马奔腾,在指定范围内抢礼官提前布置好的三支动靶。
目标动靶早被礼部的人提前布置好了,鼓声再起时,仿如战场号角。场上四人各自背负自己的箭矢,在马背上蓄势待发。
高台上的明黄幡帐内,帝王却忽然抬了下手。
这一抬手,偌大的演武场顿时安静下来。
隔着面纱又距离太远,黛窈当然听不见承明帝说了什么,却见帝王身边的樊公公得命之后,去到观赛台边缘,对着下首的裁判席高声喊道:“陛下口谕,定远侯,傅湘前,请即刻前往演武场参赛。”
四下隐隐骚动起来。
“……什么意思?”
“那位大人上午并未参赛,为何会在这时候被“点将”?”
“他不是裁判吗。”
原来傅湘前早被承明帝点为临时裁判,此刻轮到决赛,竟又直接点他上场参赛。好似早便笃定这人的实力,是可以直接跳过先前那些步骤的。
近年来或因爱才,或因对方曾舍命相救,又或觉得傅湘前这种没有家族牵绊的孤臣,作为一把刀实在好用、称手。
帝王对其格外宠信,许下的特权实在不少。
诸位王公大臣们端坐席位,心下各有各的看法,或许已经习惯了这人圣眷优渥,竟也并不多么惊讶。
甚至傅湘前曾“洗劫”六部,不少官员对他颇为忌惮,表面上敬而远之,背地里却盼着他树大招风,巴不得他早日成为众矢之的,将来也就倒得越快越惨。
揣度不了帝王心思,不少人乐得看戏。
世家小姐们则大都按捺不住,开始频频探头。期间有人注意到明显高出一截的黛窈,顶着个帷帽面纱格外扎眼。
“那是谁?”
“如此放浪形骸,生怕别人瞧不见她吗。”
“这还不好猜?想想京中谁最不修边幅,又谁敢坐花木兰的肩头上?”
大家反应过来,纷纷一脸了然。
自以为掩饰得很好的黛窈:“这人往年好像没参加过冬狩吧?”
孙柔抱着她的腿:“你指的谁?”
“死......傅指挥使。”
“好像没有,往年他大概在出钦差吧。”
“他很厉害吗。”
“那可不。”孙柔抗着她又往前挤了两步,“曾经的探花郎和武状元嘛,箭术应该也差不了。”
探花郎?
武状元?
不待她接话,孙柔纳闷:“你从前不是不想听到这个人?怎地现在又好像突然很感兴趣,还打听起来了?
黛窈面不改色:“本郡主善变。”
两人说话间,隔得远远的,礼官恭恭敬敬在前方领路,带着傅湘前朝演武场的方向走去。
所经之地,世家小姐们香帕挥舞,有人摘了手中的梅枝花瓣,似想往他身上抛去,却又不大敢。
渐渐地,四下鼓声越来越密。
演武场上多了一人之后,五人五马各自列阵。
“开盘下注,买定离手,我赌霍统领。”
孙柔和黛窈的前方,聚着几名来得早且占有席位的国子监学生,都是门庭显赫的世家子,不过年岁都小,最大的约摸也就十三四岁。
其中一名小少年故作老成,端出一副“运筹帷幄”的样子,“还是瑞王吧,瑞王殿下乃皇子之尊,得上苍庇佑,此番必然夺魁。”
“小爷倒是觉得秦小郡王才最厉害,每每出其不意,剑走偏锋。”
剩下几人道:“求稳,求稳,买修罗大人,稳赚不赔。”
这声“修罗大人”,指的是谁再明显不过,乍听有些好笑,但又无疑蕴着独属于这个年龄段的少年人才有的纯粹崇拜和慕强之情。
一番下来,竟无一人提到姜烨。
黛窈不服了,从孙柔肩头下来,戳了戳其中一人的后背:“为何没人买姜烨,是禹北王府世子不配吗?”
“这位姐姐是?”
黛窈拉拉面纱:“不重要啦,我参与一个,我买姜烨。”
孙柔也蹲过来道:“加我一个。快看,要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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